紫禁城。
原来属于永寿宫的那一片废墟,早已是清理了个干净,大批的砖瓦和木料运了进来。
搞建筑,萧墨轩是丝毫不懂,不过东西做地好不好,还是能看出来的。
“倒是劳烦萧贤侄多担待了。”内阁首辅徐阶,笑呵呵的从后面转了过来。
“徐阁老。”萧墨轩听见徐阶的声音。一个转身,迎了上去。
“都是为朝廷,为皇上办事,况且也是下官份内的事儿。”萧墨轩微微笑着回道。
徐阶上这儿来。也不是什么希奇的事儿,他几乎隔个几天便会来转一次,其他的也不多看。只是和萧墨轩说上几句话,聊上些事。
“老夫这回来,倒也要顺便恭喜萧大人了。”徐阶和萧墨轩走到一边的工棚下,找过两张椅子坐了下来。
“何喜之有?”萧墨轩有些疑惑的抬眼看着徐阶,却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令尊之喜,岂不就是贤侄之喜。”徐阶哈哈一笑,居然是伸过手来,来萧墨轩地肩膀上拍了几下。
“家父他?”萧墨轩仍是没明白过来,既然是从徐阶嘴里说出来的话,那么自然是和官场上地事情有着关系。可爹爹已经是刑部尚书,要能说得上喜事的,除非是入阁。但是眼下内阁已经有了五个人,已是满了,那还会有什么好事?
“吏部的吴鹏,早几个月前,便就是告老还乡了,难道萧贤侄居然是不知道?”徐阶踢开脚下的一块碎木,好把脚放的舒服些。
吏部?
心里顿时一惊。吏部是六部之首,吏部尚书更是百大小官员,也只有吏部尚书见了内阁大臣不需要让路。难道徐阶所说的喜事,便是这个?
“吴鹏还乡后,吏部的堂官一直是空缺着,先前由严嵩代掌,之后又由老夫替行。”徐阶呵呵笑着说道,“可依着我大明朝的祖制,内阁首辅是不能兼着吏部尚书的,老夫总这么代着也不是个事儿。今个正巧皇上召见,老夫便举荐了令尊,皇上已是准了。”
“这……这真是要多谢徐阁老了。”萧墨轩自然知道吏部尚书的厉害,站起身来,就要作揖。
“哎。”徐阶连忙摆了摆手,托起萧墨轩,“朝中官员,本就是有才者居之。我看贤侄,日后封疆入阁,也是指日可待啊。”
入阁?萧墨轩心里又是一动。
抬起眼来,看着眼前笑眯眯地徐阶,猛然间,他感觉自己苦苦思索了两个月的问题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即使是吏部尚书这么一个显赫的职位,前有吴鹏,后有自己的爹爹。居然只不过是严嵩和徐阶地一时之念。
既然进了官场,当了官,就要做最大的官,做了最大的官,才能做最大地事。
不过,萧墨轩只是在心里想,嘴上却是不敢说了出来。
看着徐阶又飘然而去,已经做了工部侍郎,适才又成了吏部尚书公子的萧墨轩,突然冲进了工场,拣起一根粗壮的木头,搁在了自己的肩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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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漳州,却有另外一个人以同样坚决的态度,毅然扔下了自己肩头的木头。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三月初六。
严党倒台的春风,才刚刚吹遍了大明朝的上上下下。京城的大街小巷上,忽然又冒出了大批的衙役和锦衣卫。
“官差公干,闲人回避。”一阵阵骇人的呼喊声,又一次震动了京师。
路边的行人纷纷闪过身,躲到了路边,一边又纷纷议论着,不知道京城里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少爷……且是要这么多人吗?”小香兰微微倚靠在窗边,看着庭院里转悠个不停的锦衣卫番子。
“那当然。”萧墨轩半躺在床上,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倭寇,那可是穷凶极恶,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
“这京城里里外外,都已经有了那么多兵,他们冲得进来?”小香兰关上窗户,走到萧墨轩身边帮他捏着肩膀。
“嘶。”萧墨轩被小香兰这么一捏,不禁怪叫一声,跳了起来,“轻些,轻些。”
“那些事儿,少爷怎么要自己去做,好歹也是个侍郎了,怎生反倒要自个去搬砖扛木头了。”小香兰听见萧墨轩叫疼,连忙收回了手。停了一会,又小心的拨开萧墨轩的衣领,心疼的看着肩头上的那一大块红肿。
“奴婢再帮少爷上些药膏。”小香兰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墙边的红木书柜走去。
“那些倭寇,哪里用得着冲进来呢。”萧墨轩也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继续说道,“他们要是来,自然是化装成百姓混了进来。等他们冲了进来,你才知道他们是倭寇。”
“噢。”小香兰听着萧墨轩的话,便当了真,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专心帮萧墨轩上起药来。
“小兰,你知道你这样子像什么人不?”萧墨轩只觉得两只柔滑的手指,在自己肩头微微挪动着,合着药膏所带来的凉意,一丝丝渗进皮肤里头,甚是舒服。
“像啥?”小香兰好奇的抬起头来,望着萧墨轩。
“像个小媳妇。”萧墨轩有些放肆的笑出声来。
小香兰顿时脸上一红,却也是没出声说话,只是仍用心的帮着萧墨轩着药膏。
玉熙宫里,徐阶正在嘉靖帝面前慷慨陈辞。
“那罗龙文,果然已经去做了倭寇?”嘉靖仍有些疑惑的看着徐阶。
“回皇上的话,千真万确。戚继光将军正在福建剿倭,罗龙文当时逃窜的时候,便是他派人追截。”徐阶大声回道。
“罗龙文曾身为朝廷命官,犯下大错,不但不思悔改,却是投靠倭寇,甚至扬言要取微臣和萧大人、邹大人项上人口,可见本性如此。”
嘉靖并没有立刻回徐阶的话,可是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的,想来已是动了怒气。
第四卷 第十八章 粗染蓝布
戚继光做证,嘉靖帝断没有不信的道理。忍了忍心指略抬了下。其时正是冯保在一边伺候着,当即也会了意,立刻搬过凳子来给徐阶坐下。
“戚继光的折子,朕也是不必看了。”嘉靖侧去脸去看着窗外,并不和徐阶直视,“徐卿略给朕上一遍便是。”
“微臣遵旨。”徐阶坐在凳子上欠了下身,就要开口说话。
“且慢。”嘉靖帝把手一抬,却是止住了徐阶。
“萧墨轩眼下可还在宫里?此事也牵涉着他,不如一起叫来听听。”嘉靖转身对着冯保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冯保立刻回道,“眼下已经是酉时了,萧大人也当是已经归府了。”
“哦,都已经酉时了?想是已经回去了。”嘉靖微微点了点头,“那便是算了吧,稍后派人去送个信给他。”
“萧大人近来吃力太多,常常是自个扛着木头往上送,想是回家便就歇下了。”冯保又接着说,“况且这么大个事儿,萧大人应该已是知道了。眼下黄公公也已经派了锦衣卫护住了几位大人的宅子,定当不会有什么大碍。万岁爷若是不急,便等萧大人明个进宫的时候,小的再去给皇上叫来问话不迟。”
“他自个扛着木头往上送?”嘉靖听了冯保的话,顿时吃惊不小。萧墨轩那略显文弱的样子,居然还能做得了体力活。
“萧大人对皇上忠心一片,惟恐误了工期。原本三个月的工程,眼下只两个月不到,已是完成了一多半,再等上半个多月。便是可以竣工了。”冯保的脸上,居然是现出一副钦佩的模样,也不知他到底钦佩的是哪一点。
嘉靖帝一时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点着头,不停的点着头。
而此时的萧府里,萧墨轩正站起身来,缓缓踱步走到桌前。
拉开抽屉,迎面的便是一方大红的木盒,三个凹槽里,却有两个是空的。只有一个凹槽里面躺着一朵灿烂夺目的金花。
这朵金花,正是当日萧墨轩第一次觐见的时候,嘉靖帝赐给他的。
轻轻的把金花拿在手里,拂拭几下,低垂着眉角,看上去正是在想着些什么。
当日皇上把这朵金花赐给自己时,自己就曾经幻想过会戴在谁地头上。可是到了眼下,却是感觉越来越迷茫。到底该如何做?她又是如何想的?萧墨轩的心里,也愈加的沉重起来。
窗户外面,锦衣卫的番子还在四处转悠着。千里之外的罗龙文。到底能不能进得了京城是一回事儿。可他不但做了倭寇,还扬言要取朝廷大员人头的事情。却是立刻便在京城内传了个遍。
这么个状况,也正是徐阶和萧墨轩想要的结果。
罗龙文曾经是严嵩心腹,这点谁都知道,这样一来,朝廷里潜伏着的严党更是心中更为大忌。
一时之间,朝廷里涌动的那股暗流,竟是无意中渐渐安静了下去。只是在更深地地方,却有几只眼睛,仍然在黑暗中闪烁着。
时间这东西,有人用似水流年来形容。也有人喜欢用白驹过隙来说,不管是水也好,千里马也好,总之便是过得很快。
几乎是转眼之间。便又是半个月过去。
重修的永寿宫,已经是安上了大梁,眼看着便要竣工。
整日忙着个不停地萧墨轩。终于也得了些闲暇。正好这一日又得了消息,说是从福建地方上买来的番薯和玉米等物,已是运到了京城,萧墨轩把手头的事情安排了一下,便直奔惠丰行而去。
“共是番薯五千斤,芦黍一千斤。”惠丰行里,宁义正在给萧墨轩报着数,“买这些东西共用了白银四百两,东西虽然不多,可是也得单独雇船运。加上雇船的费用,总计是用去了白银五百二十两。”
五千斤番薯,一千斤玉米,白银五百二十两。
萧墨轩摇头苦笑一声,五百二十两白银,虽然对于自己来说,根本就不算个数字。可是自个又何曾想过,番薯和玉米啥时候也能这般金贵了,比起稻谷来,足足贵了有几十倍之多。
“京郊外的农田,整理起来还是要用上几天,先清个单独的库房存了进去。”萧墨轩丢下手里抓着的玉米,对宁义吩咐道。
“哎。”宁义应了一声,连忙带着一边的伙计忙活了起来。
这些事情,自然是不需要萧墨轩去做的,直起身来。闲来无聊的萧墨轩,饶有兴趣地观赏起一边的其他货物来。
这几个月来,惠丰行里的货物是越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