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户部,礼部,兵部,以及翰林院,都察院。大理寺各个衙门。
大小官员,一个个神情肃穆,依次行礼。尤其那些六七八品的小吏们,握着青词的手,多有微微颤抖着。仿佛握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整个身家。
翰林院的学士们,虽不似那些小吏们那般,可是也未免低下头去,偷偷地朝着手上瞅了几眼。阁台清苦,翰林院数百学士。真正能出得了头的,也只是少数。即便不只为了自个的身家,只埋头做着学问,又如何能一舒心中抱负。
“元辅大人可是细算过了,今天这一回,却是又要花掉多少银子?”内阁几位阁老,站在皇极殿内的左手边,离着皇上约有两丈长远;右手边则都是京城里的侯爷们。
而问话的人,正是中极殿大学士,内阁大臣高拱。
“肃卿管着礼部。手里头自然有一本帐,何须要来问我。”徐阶定了一下。轻轻一笑。
“再过上一个月,便就是过年的时候。”高拱似乎对徐阶的态度并不在意,“那宗藩禄米的事儿,议了半年仍是没个结局。这过年前,各地宗藩的禄米,京城百官地俸禄都得发了下去……”
说到这里,高拱突然停下了话,因为他看见站在一边的郭朴突然朝着自个丢了个眼神。回头看时,却见皇上朝着这里看了几眼。
“到时候自然有到时候的分晓。”徐阶眼睛并不看着高拱,而是朝着丹墀的方向。“江南那边,宁波市舶司派往南洋的第一批货船已是折回,算下来,已是有了五六万两的赢余。急切的话,年前就可以走水路进京。”
“宁波市舶司?”高拱听见徐阶提起这个,心里顿时不禁动了一下。“却是什么时候来的文,我怎是没见过?”
“呵呵……”徐阶听见高拱问起,也不回答,只是呵呵笑了几声,再不说话。
派往南洋的第一批货船,确实已经在十来天前回到了宁波港。这一回能来回得如此便利,倒是托了那些直浙的大户地力。
这些大户从前虽都是私下做着走私的营生,可是和南洋一带地商人居然也是有些联系。这一回发的什么货,到了南洋之后又该进什么货,从谁个手上进。若不是有这些大户派去的人引着,只怕到了开年的时候,也未必回得来。
但是送信到京城的,却并不是萧墨轩,而是田义。可是高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陡然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未免“咯噔”一响,微微生出一丝不快来。脸上的神色,也跟着起了一丝异样。
徐阶看在眼里,更是不会去解释,而是站直了身体,转向了丹那边。
嘉靖帝面前,此时已是堆积了有数百份青词之多,嘉靖帝一时间哪里看得了这许多,况且此时的大殿里,蓝道行已经领着数十位方士走了进来。
嘉靖帝在面前的一堆青词上略扫了一眼,随手抽出一份。他抽取这份,其实只有一个原因。其他的青词贺表,大多都只有
一两张纸,而他抽取的这一份,看上去却是要厚实许
“户部浙江清吏司海瑞。”嘉靖的目光落在了封面上头。
后世曾经有人说,嘉靖帝此前并不很清楚海瑞这个人,其实却是大错了。
嘉靖帝知道海瑞,并不是完全因为海瑞的英勇事迹,而是因为海瑞曾经做过知县。
知县不过是个七品地小官,如何身为皇上的嘉靖帝却很熟悉?兴许有人会觉得不可能。
但是实际上,不但是海瑞,而是全国所有的知县,身为九五之尊地皇上都知道。
—
知县者,一地之父母官,直系着治下一县的民生。全国所有的知县任命,身为皇上都必须清楚。只在这一点上论,比起后世的官僚制度,也要先进许多。
“万岁爷……”在一边伺候着的黄锦,突然发现皇上的脸色有些不对,“蓝神仙和诸位道长可是要赐座?”
大殿之上,没有皇上的许可,断然是不能贸然坐下来的,哪怕是坐在地上也不行。
“海瑞……”嘉靖帝并没有回黄锦的话,而是突然丢下了手里的折子。一份折子,飘忽忽的,朝着地上落去。
“万岁爷……青词……”黄锦见折子落下,连忙就要弯上去拣。
“海瑞……”嘉靖帝脸上的肌肉剧烈的抽动着,手指尖也微微的颤抖着。
“海瑞?”嘉靖帝口里说出的声音很小,黄锦此时才听清了皇上说的是什么。不知怎的,黄锦的全身,也跟着颤抖了一下,拾起折子的手,一时间也停在了半空中。
“海瑞……”
“咚……”嘉靖帝面前的龙案,轰的一下被掀了起来,骨碌骨碌的顺着丹朝着殿前滚了下去。
龙案上的数百份青词,也跟着洒落了一地。
皇极殿内外的数千人等,顿时呆若木鸡,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来人呐……”嘉靖帝的脸涨得通红,扬着头大声吼道。
殿门外守侯着的“大汉武士”和禁卫侍卫,一起蜂拥而入。
几位内阁大臣,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条件反射似的扑到玉阶前,跪来身来。
而刚才还得意洋洋的一群方士,更是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朝着大殿的角落缩着。
“万岁爷……当心仙体啊……”黄锦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扑在地上,移着膝盖。
“快……快……户部海瑞……”嘉靖帝瞪着血红的眼睛,气喘吁吁的喊道,“别给他跑了出去……”
“吱……嘎嘎……”
大部分的官员,都是守侯在皇极殿前的广场上,对于大殿里头发生的事儿并不知晓。
只是突然间,眼前突然涌出大批禁军,紫禁城内九门,也随声轰然关闭。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只看着眼前的架势,大家也知道是不同寻常。即便是要开始论道了,也犯不着把内九门全部关闭吧。一时间,也是人心惶惶。
“海瑞,海瑞……”嘉靖帝站在龙椅前,嘴里不停的嘟囓着。
“皇上……”徐阶此时也是心知不妙,壮着胆子出声问道。
“海瑞……海瑞……海瑞是谁的人。”嘉靖帝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徐阶身上,“说,说,你告诉朕……”
“海……海瑞……”徐阶压抑着心里不安,小心翼翼的回道,“海瑞是户部的官员,是臣的属下。”
“你的属下……属下……”嘉靖帝似乎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一只手指直直的指向徐阶,““同谋,同谋……说,说……海瑞是不是你的同党……”
徐阶被嘉靖帝这么一问,顿时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好。
“来人……来人……把他给朕抓起来,和海瑞关在一起。”嘉靖的手指,仍是指着徐阶,“不……不能把他们关在一起,分开来关,彻查……彻查……”
尚且在云里雾里的徐阶,听见皇上这么一喝,心头更是犹如着了一记惊雷,整个人也像是泥塑一般的呆住了。
而环卫在四周的侍卫,也是左顾右盼着,不敢真的直接上前拿人。
“万岁爷……老奴不该瞒着万岁爷您……”眼见着事情即将一发不可收拾,黄锦突然拉住了嘉靖帝的龙袍,大声哭道。
第六卷 第六章 背后之人
瞒?”嘉靖帝猛得回过头来,紧紧的盯住了黄锦。的拿捏着,手里头拿着的,正是海瑞的那一纸“青词”。
“你也是同谋,你也是同党。”嘉靖帝一把揪住了黄锦的衣领,“说……说,可是如此?”
“万岁爷,奴婢跟了您几十年,难道您还信不过奴婢?”黄锦低声抽泣着,“这户部的海瑞,想是早就存了就死的心,他这是死谏呐……皇上。”
“死谏……”嘉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瞒……你瞒了什么?快说,说。”
“这海瑞,奴婢前些日子便就派人盯着了。”黄锦低着头,伏在地上,“前些日子,那海瑞曾经在户部衙门里头说过一些不敬的话,有同僚怕担上干系,报与了锦衣卫,老奴也派人去盯过,却没见着他再说过些什么,便就报着治病救人的心,暂且放了下来。”
“哈哈哈……”嘉靖帝仰天长笑一声,又低下头来看着黄锦,“治病救人,好一个治病救人,且是都治到朕的头上来了……”
“说,你还知道些什么?”嘉靖帝切齿喝道,“都痛痛快快的给朕说出来。”
“也就是前天的时候,老奴曾听说这海瑞买了一口棺材,老奴只当着是给他家老母留着的,如何是谁想到,他其实是给自个准备的呀……皇上……”黄锦“咚咚”的在地上磕着响头,“也就是今个看见这份青词,也才知道,海瑞他是早就怀了死谏的心。”
“青词……”嘉靖帝一个使劲,从黄锦手上夺过奏疏。朝着徐阶和高拱那边扔了过去,“且让他们也看看,这是青词吗?”
徐阶和高拱等人,虽然仍还有些不完全明白,可是听着皇上和黄公公两个来回的话,心里也是了解了个八九不离十。
见皇上把奏疏丢了过来,几个人连忙凑到一起,翻开来看。
看着看着,也都是脸色微变,互相看了几眼。面面相觑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万岁爷……那海瑞上疏。”黄锦被嘉靖帝白了一顿,也不敢再提青词两字,“便是连家人都呆在京城未离开,他怀的就是必死之心呐……皇上,他是拿身家性命在赌呐。”
“死谏……”嘉靖帝地身子微微晃了几下,突然一软,朝着一边倒了下去。
“太医……太医……快传太医呐……”黄锦大惊失色,一把上前抱住,对着一边的侍从们大声叫道。
皇极殿前。百官们从周围的空气中,都嗅到了一丝不安。左顾右盼着。想寻找事情的源头。
一队殿前武士,从皇极殿里奔出,奔进人群,破浪似的一直朝着广场中间跑了过去。
一路上的官员,纷纷闪避了开来,像是惟恐这些武士会走到自个的面前。
这一队武士,一直走到户部官员的面前,才停了下来。户部诸官,个个惶恐,都是举措不安的。只有其中的少几个,才是一副安定地模样,居然都是浙江清吏司里头的人。
“海瑞是哪一个?”领头的将领厉声喝道。
“我便是。”人群当中,走出一人。青蓝色的五品官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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