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谦,这朝廷里头,行事还是要再小心一些啊,莫要砸了自个的脚。”徐阶转回头来,朝着萧墨轩微微一笑,朝内阁外头走去。
“阁老慢走。”萧墨轩知道徐阶要去内阁值房,也不再挽留,只是走到门边相送。
徐阶走了一半,转回身来又看了萧墨轩一眼,似乎想说上些什么,可见萧墨轩已是转了进去,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他徐家已是有良田万顷,却也舍不得这到嘴的肥肉,只是没想到,竟会要徐阶自个来做说客。不过,若真要做这事儿,还真少不得他徐家地份。萧墨轩坐回到文渊阁东房的椅子上,若有所思。
那边徐阶已是走到了内阁值房地门边,却是又一次回过头来,朝着文渊阁的方向看了一眼,鼻子里哼出两股粗气来这一老一少两个,各怀着不同的心思,揣摩着对方心里的想法,像是打哑谜一般,又不挑明了开来,却不知一场偌大的误会,竟是由此而生。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七月二十五日,未时中。
一份奏折,从紫禁城里的文渊阁发出,直接送到了内府司礼监。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当即将奏折转呈乾清宫,交圣上御裁。
与此同时,一则小道消息则悄悄的在京城内外迅速传了开来。
“听说皇上和文华殿大学士萧墨轩商议,要废除制钞局和钞库司。另设钱库,要招百官和各地大户入股。”
“那若是朝廷和皇上拿了金银却不吐回来,那岂不是不妙?”
“那可不一样,那钱库不归着户部衙门管,京里的任一家衙门也牵连不着,听说过萧家设在江南地惠丰钱庄不?”
“那自然是听说过,据说南京城里地惠丰钱庄。一家便占了京都财气地一半。便就是连临淮侯和另几个侯爷家里的金银,也全存在那里呢。存钱还给利息。这倒是新奇,听说京城里有几家钱庄,也准备依着模样描呢。”
“那不就得了,朝廷与其把钱银放在太仓里任那帮硕鼠去啃食,倒不如把金银全存到钱庄里头。少了硕鼠地啃食不说,光每年多得的利息这一块,就够皇上再修一座大殿了。若要用时,再去钱庄取就是。”
“这……这倒也是个道理。”议论者纷纷点头。“皇上果然英名,能想常人所不敢想。只说他萧家吃得下太仓那许多钱银。”
“萧家自然是吃不小。那不正招百官和各地大户入股么。”
一时间,街头巷尾,传得议论纷纷,最动心的倒是从京城里来往地富商们。
大明朝地商人,地位不甚高,有时候甚至还不如一个农夫,便就是连丝绸衣服也不给穿。
这些人手里虽是有钱,又往往能攀附上权贵,可那毕竟只是攀附。官老爷一句话。也能从天上跌到地下。
可眼下这消息若是真的,那可是一个和朝廷搭上关系地大好机会。如果真能经营好。那么子孙后代的衣食,就全有了保障。即使经营不好,也可以和朝廷,和大员们搭上关系,那也未必就是亏了。
只不过,有人爽,自然有人不爽。
“阁老,学生且是早就说了,那萧墨轩就是冲着您来的。”赵贞吉恨不得把手边细白的瓷杯给捏碎。
“徐寿,把灯挑亮些。”徐阶的脸上,已是看不见笑意,对了徐寿唤了一声,又把那份奏折的拓本拿在说上看。
“两位阁老,赵大人。”工部尚书徐杲,虽只是个木匠出身,可只论起心思来,竟是比赵贞吉还要细上几分,“依下官看,这份折子上,也没说要架空了户部衙门,这各部各司的财用,两京一十三省的帐目,也仍在户部手中。制钞局那边,自从嘉靖二十三年后,所发通宝也极少。真正撤去地,也不过仅仅是银库一块。”
“可徐阁老想,这几年来,那银库里头哪里会有甚多的余银?”徐杲继续说道:“下官管着工部,户部地库房也是由下官派人缮修,哪一年不要花费上万两白银。丢去这一块石头,日后朝廷若是年头好过,真有了余银,放到萧墨轩所说的那个钱庄里头去,不但省了每年上万两的花消,还能再生出银子来,这对户部,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若是这般说,那祖宗的规矩还要不要了。”赵贞吉听见徐杲竟像是想要维护萧墨轩的模样,但是怒从心起。
“徐阁老,今个他萧墨轩扯去户部银库一块,明个也许便就想着法子再把其他东西拿去。”赵贞吉说道:“朝廷的银子出入,竟要送到一伙商人手上去。眼下虽是说的好听,可日后若真是要用银子了,去取的时候却又说缺着。耽误了事儿,皇上问责起来,到时候也少不得户部这一份。”
“嗯……孟静的话,有些道理。”徐阶慢慢地点了点头,把手上地文书搁下,“可徐尚书的话,却也不无道理。”
“阁老……”赵贞吉听了徐阶地话,反倒是更急起来,一把抓起徐阶适才放下的奏折拓本,翻了开来。
“阁老你且是看看,这上边还写着,若朝廷要借款,须得以来年赋税以为质押,得来的却不是银子,只是一叠印出来的票据。”赵贞吉提醒徐阶,“朝廷不是没有向大户富商借过银子,当年成祖爷北征的时候,也曾经向京城大户借贷,约定加利相还。可是那拿到的,毕竟是白花花的银子,眼下萧墨轩却要拿一把纸据,就换走朝廷来年的一大笔赋税,也还得加上利息。虽说是设专库存银,一两银票便存上一两银子。”
“可是那银票印出来,又有谁算得清楚,到底印了多少?”赵贞吉急切道:“他那银库,也未必就只设在京城一处,到后来这就是一笔糊涂帐,如此,国家赋税蚕食,我大明危矣!”
“这……”徐阶听了赵贞吉的话,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到头来,这窟窿谁来补?责任谁来担?”赵贞吉重重的丢下一句话,“到时候,阁老您是元辅,又是户部的主官,能逃得掉牵连吗?”
时正七月,因为议的是密事,所以徐府内书房里的门窗却是全都关着。一排排豆大的汗珠,从徐阶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叔大,你如何看?”徐阶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坐在身边,却未开口过的张居正。
“哦。”张居正坐在一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被徐阶一叫,倒是先惊了一下。
“回阁老,依学生看。”一丝难以令人察觉的神光,从张居正的眼中一划而过,“赵大人所担心的这些事儿,倒是可以多法相补。”
“学生看见萧墨轩的折子上有一条。”张居正站起来说道:“钱庄的大掌柜,可由户部举荐,交皇上和内阁定断,拿的仍是朝廷的俸禄。至于印多少银票,专库里存多少库银,也是由大掌柜定。”
“如此说来,这钱庄的大掌柜,也还是朝廷命官,那银票更不是想印就印。”张居正先安定着徐阶,“那官商合营,萧墨轩在东南主持海贸的时候,便就做过,现在也不过轻车熟路,想来是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
“不过……”张居正像是顾忌什么一般,先停了一下才接上了话:“日后户部衙门虽是手里还掌着各部的财权,但刀把子却不是自个一家握着了。钱庄大掌柜户部只有举荐,却没有任命之权,而这钱银的出入也要由钱庄那里再把上一关。”
“如此一来,只怕日后户部的话,在京城各衙门里也不会像眼下这般管用了。”张居正闪烁其词的说道:“毕竟,那些衙门每年得多少银子的花消,也不是由户部一家定的,而是皇上,内阁一起论下的。”
张居正要和萧家结亲的消息,早就传了开来,张家和萧家的私交,向来也是甚笃。赵贞吉和徐杲,原本都以为张居正多少会护着萧墨轩一些。可眼下张居正的话里,竟是直说出萧墨轩想从户部分权的意思。顿时都惊诧的抬起眼来,瞅了张居正一眼。
第八卷 第七章 野心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这么几样东西,是难以和别人分享的,权力,便就是其中之一。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七月二十六,通政使司。
刚从礼部侍郎调任通政使的吕调阳,站在大太阳底下,只见着往来不停的人群,脊梁骨上却是冷汗冒个不停。
“太上老君,万寿帝君……这该是如何是好?”吕调阳抬起袖子,在脸上擦了一把,犹豫着该不该赶快派人先去给萧大学士报信。
礼部侍郎和通政使,虽都是三品的官,可一个是副职,一个是主官。通政使司又管着天下的言路,权柄却是比礼部侍郎不知道大了多少。
吕调阳能坐上通政使的位子,固然是徐阶举荐的,可吕调阳其实却不算是徐阶的亲信。通政使司毕竟是管着天下的言路,当年严嵩使其义子任其职,结果却闹得天下沸沸。“天下人诟嵩,始自于此。”
眼下徐阁老把通政使这个位子空出来,也是怕皇上和朝廷里的百官要说他有阻谏的念头。不如给个不相干的人,还承上一份情。
可吕调阳是欠了徐阶的没错,但是他同样欠着萧家的情。吕调阳早就和萧墨轩相熟,连续两年的京官科考,吏部都给了优等,这其中自然有萧天驭出的力。
大明朝,百官科考要比后世的所谓审查严格的多,不管有过无过,凡是个官都得每年过一两回吏部的科考。若是得了劣等,便就是天王老子,也得致仕回家。连续两年优等。便直接就成了“重点培养对象”。
眼下看着都察院那里递过来的一份份折子,吕调阳禁不住也为萧墨轩担心起来。最先来的是胡应嘉,接着是辛自修和陈联芳,。
紧接着,欧阳一敬也参和了进来,吕调阳虽是没有直接去看那折子,却立时觉得头脑子里一片眩晕。
最后,就连林润和邹应龙也来了,这两位虽也和萧墨轩有过不错地私交,可毕竟没站到一路上去。政治嘛。套用句萧墨轩常说的话“大多数情形下,只有利益而勿论交情。”。
这几位言官,可都是天下闻名的主,若是排出他们所弹劾过的人名。足够吓死一头牛。其中名头最大的,自然就是严嵩和严世蕃。
其他的至于尚书,总兵。王爷之流,拉出来可以给戚继光排出好几个“鸳鸯阵”。
徐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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