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宇继续将看似漫不经心的目光锁定在两人的身上。那个男人的神情渐渐有了一些变化,似乎认真起来,说话的声音比先前更小了,像电影里的地下党在接头。夏枫则低下了头,没有了声音。正诧异间,那男的忽然伸出手来,落在了夏枫的手背上,夏枫的手一缩,手中的叉子掉在了地上。
“叮当”一声细微的脆响,曹宇觉得自己浑身一颤。
这时,服务员端着一个托盘向曹宇走过来,他刚要把托盘上的咖啡放在客人的面前,却见这位沉默的客人忽然站起来,脸色血红,两眼喷火,三五两步地冲到隔壁的两个人面前。隔壁的那个眼镜儿男人还在神情专注地望着他对面的那位漂亮女士絮絮不休,对走到面前的客人没有察觉,直至这个客人高高地扬起了右手。只听“啪”的一声,客人的手掌重重地落在了那个男人的脸颊上,那个男人一下歪倒在了椅子上,挂在耳朵上的眼镜也飞了出去掉在地上,镜框里的镜片脱落开来,由两片变成了四五片。
“。。。。。。你啷个在这里?”夏枫抬头见是曹宇,目瞪口呆。
“我啷个不能在这里?”曹宇的目光像两道冰剑一样射向夏枫。
“我们,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吃吃饭而已,你不要误会。”夏枫声音弱弱地回答。
“普通朋友?吃饭还摸手的普通朋友?”曹宇讥讽道。
夏枫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是什么人?你凭什么打人?”那男的醒悟过来,摸着面颊质问道。
曹宇转过头去,当那张被打掉了眼镜的脸完全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他也像挨了一记耳光似的懵了,因为面前这个和夏枫约会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薛莎的老公。怪不得他有点面熟,这张相貌平平甚至还有一点猥琐的脸,自己以前在马路上见过,当时薛莎还亲热地腕着他的手。
见怒火中烧的曹宇一下呆呆地哑了火,夏枫和薛莎的老公不明就里,不知所措。
“秋水,他是什么人?”薛莎的老公问夏枫。
“他是我老公。”夏枫小声说。
“秋水?我不是什么秋水的老公。”曹宇心中愤怒的火星又是一闪,出言相讥道。
“你不要小题大做行不行?”周围扫来的齐刷刷的目光,让夏枫又羞又气。
“小题大做?我还无中生有哦!”曹宇冲口而出,然后加了两个很难听的字,“贱相。”
“是你逼的,你背着我在外面花了那么多钱,还和其他的女人不明不白的。我又没有做什么,你就血口喷人。”夏枫冲动起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三人都没了语言,周围的客人,还有那个服务员,都继续欣赏,等待着情节的发展。
“不要误会,我和她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薛莎的老公如坐针毡,难堪地说。
“滚!”曹宇看都懒得看他,嘴里蹦出一个字。
薛莎的老公如获大赦般站起来,捡起被打脆的眼镜,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地夹击下,灰溜溜地逃了。
现场只剩下曹宇夫妻两个。夏枫仍在原地,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十分难堪。
曹宇没再说话,他转身穿过一束束同情而好奇的目光,默默离去。
天已黑尽,站在高悬的夜幕之下,曹宇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像一个上帝的弃儿,无所归依。
电话又响了,是母亲家打来的,没接,电话继续在手上鸣响,只得按下。
“爸爸,你啷个还不来嘛?我还等你来给我的作业签字呢。”是小小的声音。
“给奶奶说一下,爸爸有事,今天不来了,改天再来看小小。”曹宇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轻柔地说。
“爸爸说话不算数,撒谎,要遭狼吃。”小小有点不高兴。
曹宇无言以对。接着,电话里传来母亲的声音,说爸爸工作忙,下次再来看小小,分明是在哄慰自己的小孙女。
“嗯。爸爸,下次一定要来哦,你要和妈妈一起来。”母亲的思想工作很到位,小小的声音又恢复了欢快。
“好,下次来。”关掉手机,曹宇觉得心头犹如潮涌,溅起的水气朦胧了眼睛。
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一家已经关闭的银行的台阶上,一个褴褛的乞丐已经酣然入睡,麻绳般的长发盖住了大半张脸。站住,望过去,曹宇觉得这个乞丐是如此的幸福。
曹宇继续往前走,漫无目的。爬上了天桥,曹宇趴在栏杆上,车辆在脚下川流不息着,奔向今晚各自的归宿。
手机铃声又响起来。
低头一看,却是安捷打来的,曹宇心头一振。
“安总,您好。”按下按键的同时,曹宇主动问候道。
“曹宇啊,我是安捷。”曹宇问候的同时,安捷那非常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从里面清晰地传了出来,如同一股巨大的暖流从曹宇的心田漫过去。
“您现在在哪里?身体还好吗?”曹宇问。
“我在海南这边,我很好。”安捷说,“刚才林晓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才知道你的情况。”
老领导主动关怀来了,曹宇觉得鼻子酸溜溜的,像一个漏水的龙头,怎么使劲都关不严了。
“不想留在铁本了吗?”安捷主动问。
“是的。”曹宇擦了擦鼻子,回答。
“听说鸿运的干部不仅没有排挤你,还挺欣赏你的。再说,很少能在其他单位拿到他们那么高的年薪。”安捷接着问。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工作起来没劲。”曹宇答道。
“文化的融合是一个难题。”安捷说,“澜江太小了,转来转去也只有这么几个企业。林晓那个巴掌大的地方,用不了几个人。”
“我在省城有些朋友,你愿意到省城去吗?”安捷接着问。
省城?曹宇遥望深邃的夜空。亿万年来,星星和月亮都这样挂在头顶,而离开地球,从另一个角度观察和亲近宇宙,又会是怎么一番景象呢?自己没有尝试过,不过从电视里看,很美。
“愿意。”曹宇回答。
“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和家人商量商量,毕竟两地分居,年纪轻轻的,也是一个问题。你想好了跟我联系。”安捷说。
“好吧,谢谢您的关心。”曹宇回答,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不用考虑了。
“本月内我会去省城,到时再联系。”安捷说。
挂掉安捷的电话,曹宇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掠过眼前迷乱的灯光和城市,有一条公路通向远方繁华的省城,那是曹宇准备前行的方向。
正文 60
到家,夏枫已经回来,正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的两眼呆呆地盯着屏幕,里面的韩剧热闹得一塌糊涂,夏枫却无动于衷。平静下来的曹宇主动在妻子旁边坐下来,将自己准备离开铁本去省城的来龙去脉细细地讲述了一遍,夏枫静静地听着,仍然不说话。
曹宇说,离开铁本实属无奈。换一种思维,到省城也不是不好,两个人都可以好好反思一下。曹宇拿起杯子喝了一杯水,接着说,离开了澜江,只有辛苦夏枫多照顾孩子和老人了。小小爷爷奶奶那边,虽然他们的身体还可以,但曹数有了孩子以后,老人肯定要分出时间和精力,最好把小小接回来。小小的外公外婆年纪要大一些,要多照应他们,经常过去看看,老人怕的就是寂寞。
说到这里,曹宇打住了,对今天在西餐厅的事情只字不提。夏枫终于垂下头来,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拭泪。
一会儿,夏枫缓缓地说,今天在西餐厅里的那个人是她在网上认识的网友,以前从未见过面,虽然他曾多次约过自己。前天他又在QQ里留言说想约自己吃个饭,见见面,就答应了,仅此而已。
曹宇问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夏枫沉默片刻,说他是一个自由撰稿人,省文联的副主席。曹宇苦笑了一声,说自己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根本不是什么文联副主席,而是以前一个同事的老公。说到这里,曹宇顿了顿,接着说自己以前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的确不该在西餐厅里小题大做,乱发脾气,迟疑片刻,曹宇又说,自己手机里的那条信息,也是单位一个女同事发的,但他和她只是同事而已,以前是,将来更是。夏枫静静的听着,曹宇却话题一转,说在网上可以耍耍游戏什么的,但不要轻信别人,以免上当受骗。
夏枫点了点头,接着问曹宇真的要去省城吗?曹宇“嗯”了一声。夏枫复又垂下头来。此时,腹中空空的曹宇饥饿难耐,他默默起身到厨房打开冰箱找方便面,翻来找去怎么也找不到。出来一看,沙发上已经没了人,卧室卫生间传出抽水马桶的声音,进去,门关着,细听,那哗哗的流水声中分明掺杂着夏枫嘤嘤的哭泣声。
床上躺着一件好看的毛衣,一只背着背篓的小熊仔的图案在上面清晰可见,这件夏枫织给女儿的毛衣,眼看就要完工了。
三个星期之后,安捷来了消息,告诉曹宇那边的事情已说好,叫曹宇即可前去报道,安捷联系的地方曹宇并不陌生,铁本的行业主管部门省盐务局,即盐业公司。听说是盐业公司,曹宇很意外。安捷在电话里一笑,说私下里,盐业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严信和他是很要好的朋友,严信是个很有战略眼光和经营头脑的人,而且,盐业公司正逢改革发展攻坚的前夜,急需人才,曹宇过去后一定有用武之地。
安捷之所以要挑明他和严信的关系,无外乎是打消曹宇的顾虑,这一点,曹宇自然明白,因为安捷曾冒着全国盐业运销企业,即盐业公司之大不讳,极力推助过国家经改委的盐业体制改革。不过,事过境迁,为了各自企业集团的利益,就算当初曾经心生罅隙,想来严信也不会耿耿于怀,何况,食盐专营的旗帜依然高高飘扬。从另一个角度讲,既然安捷愿意向严信推荐自己,严信又愿意接纳自己,说明严信对此早已释怀。
想到这里,曹宇不禁对严信有了一种好感,自然也没有理由拒绝安捷的这一番好意了。安捷最后告诉曹宇,严信没在省城,他是电话里跟他说的,还给他留了一封信,严信满口答应。
如此一来,没什么可以难住曹宇了,虽然鲁瑜对曹宇的辞呈一直不松口。为了辞职,曹宇把去林晓那里的机会让给了沈三力,一个聪明的人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再次跌倒,因此,鲁瑜的态度已经并不重要。父母那边,曹宇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