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却听刚才的宫女低声劝道:“主子,您别伤心了。事已至此,还是忘了的好。”
“相忘,何其难。”兰嫔说罢,手中的娟帕微微发颤。
“主子,回屋补妆吧,一会儿还得赶去御花园呢。”说着,宫女伸手将兰嫔扶进了门里。
李绮筠靠着墙,发了一会儿呆,听得兰嫔和宫女又出了门,这才缓步走了出来,路过兰嫔住的宫门,竟觉得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香气,下意识的寻着这清香,竟来到了御花园的西门。
“李煦!你怎么在这儿?”
李绮筠正低着头,恍惚的想着心事,被这声喝问吓了一跳,忙抬头寻声,却见对面站着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正是康熙的随驾,说话的也是康熙。旁边的曹寅一脸担忧之色,而纳兰却是目光游离,仿佛心不在焉。
“秋茗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
“行了,起来吧。刚才朕还问起你呢。你还真不禁念叨,就出现了。哈哈。”康熙笑着,上前伸手托起李绮筠的双手,“随朕一起进去吧。”说罢,先一步迈了御花园的门,竟没再问她为何出现在这儿。
李绮筠走在后面,暗暗擦汗,心想康熙这人真不错,对下属宽容仁德,以他的聪明肯定看得出自己在瞎逛乱闯,不仅没有当众治罪,还一笑置之,果然有不凡的领袖魅力。若是换了常人,定会从此对他忠心的肝脑涂地,至于我嘛,忠心谈不上,欣赏到是又增加了几分。
这时,曹寅在一旁拽了拽她的衣袖,李绮筠这才注意到,康熙在前面已经撩起锦缎黄衫跪下,说:“给皇额奶请安。”忙跟着众人一起跪倒请安。一个苍老和蔼的声音说道:“孙儿快起来,那日头照着,进亭子坐着说话。”
李绮筠没想到自己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见到了史上的女强人——孝庄皇太后。心中不免暗暗欣喜,这趟大清旅游还真不枉此行,在看向孝庄的目光中不由的流露出难掩的钦佩和敬仰。
孝庄正拉着康熙的手,嘘寒问暖,眼光却锐利的感觉到了李绮筠的注视。仍不动声色的含笑问康熙:“玄烨,听说你最近招了些布库,整日里摔交玩闹,可别伤了自己的身子。”
“皇额奶放心,孙儿只是强身健体,不会沉迷。”
“嗯,还是小心为好。朝中之事……”
“朝中之事,都由鳌中堂处理,孙儿很放心。”康熙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一一口,望了望一旁陪坐的皇后和几个妃子,眼光在兰嫔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随即转移了朝廷的话题,笑着问孝庄:“皇额奶,今日心情不错,把几个小辈都叫来陪您赏花。她们伺候您老人家还顺心吧?”
“顺心。”孝庄环视了一旁的皇后嫔妃,笑道:“我这几个孙媳妇啊,都是可人又可心。就是曾孙添的少,玄烨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说罢,含有深意看了眼皇后赫舍里。
赫舍里面不改色依旧是端庄微笑,却在孝庄转过头去的时候,用眼角狠狠的瞪向了坐在下首的兰嫔。
康熙笑道:“皇额奶,孙儿和她们结为夫妻,还不都是您慧眼识人吗?”看了看一旁的纳兰又说道:“皇额奶,孙儿有件事想拜托您呢。”
“什么事?”
“纳兰性德长朕几岁,却至今未娶,所谓成家立业,孙儿希望他能定下心来,日后成为朝廷之栋梁。”
孝庄听罢笑道:“这事儿啊,不用你说,我早就给咱们这位满清大才子相好人选了。”
“哦?是哪家的女儿?”
第二卷 第十五章 赐婚
真是一石击起千层浪,李绮筠暗暗用眼神扫了扫在场的几个当事人。康熙神气闲,果有皇家风范,这一招出手,既断了纳兰的念想,也绝了兰嫔的幻想,又为自己的好兄弟找了门亲事,了结心愿,真是一举数得。而他却看不出丝毫的沾沾自喜,真令人佩服。
兰嫔看似含笑,实则紧抿双唇,眼睛只盯着地面。她双手交叉而放,端庄淑雅,实则右手的指甲已经深深嵌进左手的掌心,却毫不知痛。只有纳兰面色阴郁,眉头紧皱,若不是曹寅一旁阻拦,恐怕不等孝庄说完,就冲出来拒绝这场婚事了。
那边,孝庄仍笑着说道:“就是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闺名雨蝉。今年十八岁,原是大前年的秀女,不过那年生了场大病,错过了选秀。这不,今年本是补选的,她父亲也亲自带她来了京城,不过宗人府的说她年纪大了,不合规矩。我听说此女温婉淑美,德才兼备,就想把她留下,既然皇上不能要,那就给了咱们皇家叶赫氏的族亲不是也挺好吗?呵呵,汉人管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玄烨,你说好不好?”(作者按:史料纳兰家族正是叶赫那拉氏一脉。纳兰性德的曾祖父的妹妹是孝庄的姑姑。这关系确实复杂,总之纳兰性德是皇亲贵族无疑。)
“皇额奶说的是,既然这样,那就请您做主,成全了这门婚事。”
没等孝庄开口,纳兰甩开了曹寅箭步上前,跪倒在地,悲声道:“容若叩谢太皇太后的恩宠,只是,恳请太皇太后不要颁旨赐婚。容若只想一心一意辅佐皇上,尽忠职守,并无任何私心杂念。”话音一落,场内顿时寂静无声。
孝庄淡淡一笑,正要说话,却被康熙抢先说道:“皇额奶,容若脸皮儿薄,率真无遮,不会说话,您别生气。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说罢站起身来,躬身又道:“孙儿还要去御书房批阅奏章,就不陪皇额奶了。”
曹寅上前拽起纳兰,拉着他跟在康熙后面,走出了御花园。
康熙也不坐龙辇,一路走到御书房,进了内堂,这才回过身来,冷着脸吩咐其他人:“你们都出去!”只留下了纳兰容若,曹寅还有李绮筠。
“容若,你到底要朕怎么做才满意?”见纳兰垂着手不说话,康熙心中更气,说道:“你是不是还在怨朕?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宫里宫外,有哪件事是朕能做主的?”
纳兰见康熙微怒,忙收起心中伤痛,拱手说道:“皇上,容若从没怨过您,您不必自责。”
康熙深吸口气,长叹一声:“容若,你我如兄弟,此情,难道还不能让你忘了她吗?”
纳兰心中恻然,眼眶含泪,撩衣跪下说道:“皇上,您不用再说了,容若愿意接受赐婚。”
看着纳兰悲切的神情,李绮筠的心里也如刀割般难受。唉,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安排。但愿他能尽快走出失恋的阴影,毕竟和卢氏的那三年夫妻之情,才是他婚姻的归宿。
“那你先回去吧,择日朕让卢兴祖到你府上和令尊提亲。”康熙说完,朝曹寅使了眼色,示意他跟纳兰一起走,劝一劝他。不一会儿,内堂里只剩下了李绮筠和康熙两人。
康熙沉着脸不说话,将身子靠进宽大的龙椅,略显疲惫。他侧眼见李绮筠还站在一旁,便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坐到旁边。那知李绮筠正在神伤纳兰容若的事情,没看到他招手。而她眼底的那份担忧和愁絮却丝毫不落的被康熙看在了眼里。
康熙一抬手,将龙案上的砚台纸笔都扫到地下,愤然道:“怎么?你也同情他?你们一个个都只喜欢他是不是?难道朕真得不如他?”
李绮筠被他吓了一跳,没等回话,就见一块漆黑的东西滚落到她的脚边,低头一看,是一枚精致的砚台,模样很是与众不同,仿佛是一片大叶子。“这难道就是那块著名的‘宋代澄泥蕉叶砚’?”李绮筠心中欣喜,竟忘了康熙还在一旁发怒,伸手将砚台捧在手中,仔细的上下翻看。砚为蕉叶形,砚面周缘依叶形微向内捲曲,内阴刻着叶脉纹理。砚背作三叶重叠形,也满刻了叶脉纹理。砚面的纹理间还刻有清高宗的楷书御诗:“库贮懋勤阅岁时,几曾绨几一陈之。岂无遗者聊令检,遂有贲如屡得奇。曩异李郎紫云割,菴疑怀士绿天披。珊瑚笔架琉璃匣,彼所知哉斯岂知。”看到这,李绮筠的职业病犯了,嘴里不自觉的说道:“这是‘宋代澄泥蕉叶砚’,珍品啊。还好没有损坏。万幸。”说着,小心的用手轻拂去砚上粘的尘土。
“咳!”康熙见她喃喃自语,竟然把自己晾到了一边,真令人哭笑不得,只好轻咳一声,埋怨道:“怎么,朕如今连块砚台也不如了?”
李绮筠这才回到现实中,当下心中一惊,坏了!他正在郁闷的发脾气,我却只顾欣赏古董,康熙一气之下不会把我给杀了吧。手拿着砚台,不知该将它如何嗜好,放地上,太可惜了,龙案上?他一发火把它再扔下来怎么办?如果眼看着古董在她面前破损,她会心疼死的。
康熙见她紧张的样子,以为是在害怕自己,叹了一声说道:“拿过来吧。”
李绮筠一听,真如大赦般高兴,双手捧着砚台,轻轻放在了龙案上。转身低头去拣地上的纸笔,却被康熙拉住了胳膊。
“这些事不用你做。”康熙见她乖巧的样子很是可爱,眼里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哦。”李绮筠应了一声,这才想起康熙刚才发火的原因,看来他需要自己安慰他一下,忙说道:“皇上,纳兰公子才华横溢,确实有很多人喜欢,但是跟您的宏图远略,文治武功却是不能相比的。他只有一家之长,而您却能汇百家精髓,开创盛世,横贯古今。所以,您不必对这些小事介怀。”
康熙听了心中一畅,眉头舒展,笑道:“你到真会说话,可惜朕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我这可不是在恭维您,我说的是实话。”李绮筠一着急,说话“我”字乱蹦。康熙见她一脸真诚,拉她坐到自己身边,笑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我确实是小心眼,错怪纳兰了。”
“嗯,你们是好兄弟不是吗?在说,他再有才,也是要为你所用。这么想就什么都不介意了。”李绮筠见康熙缓了神色,心中一宽,竟如朋友一样和他聊了起来。这时候,她才敢看康熙的眼睛,那是一双深邃泛蓝的双眸,无疑,所有的智慧和宽怀都能在这片海洋里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