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幽谷又胡哝自语:“奇怪,为什么突然换人。”说念着,就摇摇晃晃自己摸去客房休息,唤铃铛帮忙倒例茶水。
谁知刚趴在床上不久,铃铛那碗茶水倒是来得及时。不等她坐起来,堪堪往她口中喂去,一个失手就打翻了瓷碗,茶汤溅了满褥子。
这下,廉幽谷算是一点一滴清醒过来。心中极憋气地埋怨:“铃铛,你弄成这个样子,我怎么好睡呢?”
铃铛也是吓得面目惨白,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素来尊卑有别的殷世煊这时也来当和事佬了。话语多是向着铃铛去,无非新人不懂事之云,也无责骂,只是细致地去为廉幽谷擦拭脸上的水渍。
修长的手指传来久违的冰凉,酒热上身的廉幽谷一把将之抓住,整个贴在自己的脸上,开始揉蹭摩挲纵情享受。
少顷那双手指似有抽/离的征兆,廉幽谷才舔舐干枯的唇瓣求道:“夫君,小谷今晚可以跟你睡吗?”她努力睁开湿漉漉的大眼睛,近乎祷告地望着眼前重影儿的人。
那人也不去看她,反是对一旁跪着的铃铛道:“没有听见夫人的话吗,还不去整理。”
铃铛垂眉一笑,很快便消失了。
之后,便是殷世煊将廉幽谷打横抱入了自己的主室。轻柔放在了他就寝的枕边。
屋内,仍是那一桌一案,弥漫着满满的清净及馥郁。青底碎花的床褥朴实清爽,渗透着骄阳的暖香。风从四面灌入屋中,带着一浪浪兰花香韵,数不胜数的意乱情迷挥洒在寸掌之间。足以颠覆任何理智。
熄灯过后,殷世煊躺在床上,身旁便是廉幽谷近距离的那张小脸。酒醉后的她极不安分,随意翻动着,体香充盈至整副帐幔间,夹带着丝丝酒香。
殷世煊想辨清究竟哪种香味归属于廉幽谷,然数种香味混合一处,他越是深入,发现越不可自拔。
“小谷。”殷世煊低哑的嗓音灌入廉幽谷的耳际。
廉幽谷动了动浓密的睫羽,没有回应。
殷世煊在她额前轻轻落下一个吻,然后唇瓣滑到她的眼角处,再轻轻吻下。
廉幽谷仍然没有动静。
殷世煊随之勾出一个浅浅微笑,最后将她裹入了怀中。
☆、皇城来信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带有穿透人心的温度,洒入轩窗四开的房屋,映照在熟睡人的脸上。
廉幽谷宿醉褪散之际,为这暖热一烘,小脸红扑扑的,眼皮有些不自然的翕合簌动。
等到纤指揉上太阳穴,目下这双漂亮的杏眼才弱弱睁开,见到久违的光线与色彩。
——包括,身下被她□□得不成样子的寝衣。
殷世煊已经醒来将近半个时辰,但在廉幽谷清醒乃至惊醒的过程中,他一直保持着半寐状态,等待且享受廉幽谷醒来的第一反应。
廉幽谷对上身下人那双深幽眸子,果不出意外立马涨红了脸。
发现自己并非身在自己客房中,且以一个四仰八叉的姿势匍匐在殷世煊身上,这种脸红无非难为情,“夫君,早。”
殷世煊面不改色,将双臂枕在头下,视线悠悠然被抬高,以一个暧昧的情愫去打量这个刚睡醒之人。
廉幽谷心虚地躲避殷世煊的目光,因着不解其中意味,于是去含涩地搜索醉梦之后的只零片段。
这些记忆并不难想,轻轻挖掘,便重获天日。当那些唇舌相缠,宽衣拥吻的荒唐画面逐一浮出脑海时,廉幽谷头脑一嗡,面部表情足以用“天崩地裂”来形容。
她下意识捂住嘴——昨晚她到底对夫君做了什么!?
她不敢相信,再度去思忆。确然那个秀发长披,香肩外露的女人是她自己没错。廉幽谷脑海余留的理智才被一掏而尽,生生打垮了她心底最后那丝自尊。
在殷世煊面前,她一贯没有任何保留的。虽说素来不敢越雷池一步,但并不代表她对殷世煊没有幻想。如果说清醒时的她尚能有一丝羞耻心,那酒醉后的她可算把孟浪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如若不然,那些遗留在殷世煊肩上的牙印是什么?
她真的已经疯狂到如此地步了?
廉幽谷难以承认,抱头坐在殷世煊身边,无以辩解。
就着廉幽谷愧责心泛滥,殷世煊的冷静却与她格外不同。大概是没有想到廉幽谷想象力如此丰富,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诚然像是犯了弥天大错的罪人。
殷世煊这才反应来,她是不是想到别处去了,“廉……”
“夫君对不起。”他正欲打断这丫头的胡乱猜测,话出口便为之截断了。
殷世煊轻弯唇角,“噢?哪里对不起了?”
廉幽谷心跳得厉害,几次话到嘴边,都难为说出口。只得撰着衣角,狠狠咬着轻微浮肿的嘴唇。
视线垂落间,廉幽谷小心翼翼去打量她二人所穿之衣物,尚没有她想得那样糟糕,自然又生几分迟疑。不过,在目光划掠过他的手腕时,她激动的情绪这才为之冷却下来,脑海再度空白。
她送给他的手绳,又不在了。
殷世煊没有留心到她的短瞬反常,反手捡来地上掉落的衣物,施施然搭在了肩上,“不说的话,我出门了。”
廉幽谷回神过来,已没有方才那般理智不清。对着殷世煊的话,只管面无表情脉脉点头,自己则同样去翻身捡衣裳。
望着她的举止忽变,殷世煊有些许意外,但毕竟不是存心让她难为情,对此也便没再多问。
~
因了晚起,府衙内自然有大堆事物等待殷世煊去处理。
自从来到淦江之后,殷世煊一行也没作打算再去往渝州郡首。安心以此地为蓝本,建设相应成果,再由刺使去摸清渝州乃至周边郡县的大致情况,原样复制便足矣。
缺粮之事,皆因务农工商比例不协调引致,并非陷入绝境。故而采取补粮缓燃眉之急,再以鼓励及疏导政策调解粮食交易流动,如此也算大致解决。
反是水利之事,此例为举国上下首举,除了实地考察核对理论值外,所冒风险亦十有□□,自然不是本地官府及几位能工巧匠就能解决的。故而太子亲自坐镇此地,监督调解施工进程等就变得十分有必要。
关于拨粮的奏疏已经不日传回盛京,这两天,是等候朝廷敕令批复及下发的过程。
在这期间内,殷世煊的公事重心自然放在了水利工程可行性上,繁复来往在淦江入水口及县衙之间,忙到脚不沾地。
廉幽谷来县衙找殷世煊时,他已经在第三次去往施工地的路上。自然没有碰见。
一个人坐在衙门大堂的楠木椅上,无趣地享受日光滋润,心情不可谓晴朗。
既有偷香窃玉成功的困窘,亦有被夫君再度忽视的失落。
县衙门子从外进来时,她悠悠抬起头,乏力地眨了眨眼。
这门子是来送信件的,见了廉幽谷也先前来请了安。而后拧着一溜堆锦囊奏折,一一往衙门部门分派下去。最后从内堂出来时,手上仍攥了一只信筒,廉幽谷原以为是无主之信。直到门子将信呈了过来。
“娘娘。”门子是知道廉幽谷身份的,此番像抓住救命草一样,既为难又不得不开了口,“娘娘可曾见太子殿下?”
“殿下去往工地了,你可有什么事?”
那门子便将信交给了廉幽谷,道:“盛京来的书信,是公孙少傅的加急。殿下无公案,烦劳娘娘转交予殿下吧。”
殷世煊在府衙是临时公事,确然没有固定公案。在知道是老师来信后,廉幽谷瞬间燃起七分精神。不假思索地便将之接下,应了那门子的请求。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廉幽谷不该因着兴致勃勃的劲头,自作主张便拆了信件来看。
否则,她至少还可以再做半年的美梦,还可以为只要她付诸努力,就可以让美梦成真,苦尽甘来。
“参政之女孙亦蓉。”廉幽谷的指尖微微发颤,目光死死落在这样几个大字上,嘴皮不受控制地轻念出来。这是公孙煜信中所提之人,一个不能再陌生的名字,却是会在将来与她分占夫君的人。
皇后要为殷世煊立侧妃。他们前脚离开盛京,后脚连侧妃提名都已拟好,可见这件事筹备之早远过虎狼之争,不过在等待时机罢了。
殷世煊是知道这些情报的,可廉幽谷根本一无所知。还以为自己至多是为流放宫外,尚有回旋余地。不曾想已经早不为人所容,要取而代之她的位置了。
还是不接受她么?
廉幽谷头脑眩晕,仿佛夜里那窒息之感再度袭涌心头。恹恹倒在了木椅上,炫亮的阳光此番分明刺目且烫灼。
回想起夫君对她那般不上心,她也终不得默认:从来没有人在意她。
~
廉幽谷的心态已和从前大不同,这主要归功于公孙煜对她的教导,也同时是这些日子以来挫折磨砺使然。
起初还能为了三两闲言碎语憋屈怄气,久而久之便成为一种习惯。
黄昏的街道,总是凄美又优扬的色调。宽大的梧桐树叶色彩铜辉,放任缕缕残阳入目,像极了江流入海的挣扎。
廉幽谷漫步街心,看着一拨拨人群从她身边走过,指指点点,带着畏而远之的神色。忽而十分感恩这种“习惯”。
任何事情,只要习惯了,心就大概不会这么负重——这是她近来得出的结论。
从街道钻入深巷中,于那万众“瞩目”的人群中脱身。廉幽谷靠倚在青红屋壁上,开始有些怀念在房陵的日子。不知人情不知冷暖,但至少是无忧无虑的。
几个布衣孩童从她身前路过,各自拿着风车和拨浪鼓嬉闹而去,蓦然勾起她心中这般向往。
大概是疑惑巷内有人,为首的小孩突然从巷口折回廉幽谷面前,身后跟着四/五黄童,都是跟来打气的,“你是县里来的那个妖精?”小孩自是听过大人告诫的传言,如此对号入座,竟是一猜即中。
廉幽谷苦笑,“是啊。”以为这样会将小孩吓走。
小孩手中攥着一截桃树枝条,待听了廉幽谷的回答,壮着胆子将之扔了过去,砸中廉幽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