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姐姐。”云儿举着个馒头跑到她脚下,仰头道,“云儿给凝姐姐留了个包子。”
胭脂眼中微湿,俯身将她抱起,“好云儿,这是馒头,不是包子。”
云儿不解,又说道,“娘亲给云儿的鸡腿云儿没吃,也想留给凝姐姐,可是被大哥抢了,娘亲也不帮云儿抢回来。”
胭脂探头咬了一口她手中的面团,笑道,“云儿不急,姐姐喜欢吃,比鸡腿好吃多了。”
她默默想着,即便是山珍海味,也抵不过这专为她而留的馒头……
守到子时,辞旧迎新,寂静的村落陆续响起鞭炮声,随后绵伏不停,犬吠声也夹在响亮的鞭炮声中。
胭脂家门前,也早早备好了两大串红鞭炮和供孩童玩的烟火。炮竹声响,终于是真正迎来了新年。
她领着两个小的外甥放烟火玩,红蓝相应,连心中的烦躁也暂时抛在脑后。等他们玩的困了,又给了两包压岁钱,放在他们枕下,见他们睡着了,自己才躺下。
炮仗声已渐渐消停,村落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种过大的落差,让还未入眠的胭脂微微觉得伤怀。过完年,她便十六了,忽然想,若连枭今年纳她为妾,那明年,便能真正过个年了吧。宋夫人是不喜她,但却也遵守礼节,总会等齐了人再开饭。
带着令她愉快的盼想,终于是入了梦境。
梦中,有人会等她吃团年饭,有人会在她枕头底下偷偷放压岁钱,陪她辞岁,不会让她独眠……
却是咫尺天涯心
正月初一,晨起,院子中已堆满了雪,依稀有昨夜燃放后炮竹的红衣露出,远远看去,像是红果子撒在雪地上。红白相映,分外好看。
昼间,每家每户都还在家中烤火,到了晚上,街道店铺虽然开的不多,但各色摊贩却是琳琅满目,耍杂唱戏的也都出来了,胭脂不想待在家中,领着云儿去市集凑热闹。人潮拥挤,胭脂怕挤伤了云儿,便抱着她。走了一会,实在是累人,便买了糖莲子,和她一块坐在角落。
胭脂摸着她的两个小辫子,脸圆嘟嘟的,又红润,可爱极了,“云儿,待会再买个红豆糕给你吃好不好?”
云儿使劲点点头,“好。”
胭脂笑了笑,又托着下巴看向人群,却又见到个熟悉的身影。身子清瘦,神情微冷,正是连清,话已涌到喉中,却又生生咽了下去。
连清似也有所察觉,往那边看去 ,竟真的看见了胭脂,虽然只是个侧面,却认得清清楚楚。灯笼摇曳着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身上,泛着微微红光,不似寻常女子。未多想,就疾步往那边走去。
“胭脂。”
胭脂牵着云儿想快些走,却没想到他竟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也不抬眸看他,“十三公子。”
听着声音淡漠,连清顿了片刻,见她身旁有个孩童,模样与胭脂也有两分相似,便俯身说道,“你叫什么?糖莲子好吃么?”
云儿盯着他看了一会,嫩声道,“我叫云儿,糖莲子好吃。”
连清淡淡笑着,将她抱起,“哥哥给你买蜜饯吃。”
胭脂倒没想到素来怯生的云儿竟然跟他这么亲近,又见她咯咯笑着,也没阻拦。
苏洛心见连枭大过年还闷在家中,夜幕一落,便也拉着他出来,不许下人跟着。但是没想到白梨竟然也邀了连枭赏年灯,如此一来,只好三人出游,索然无味,目光四次游移,看到那灯下一家三人,分外羡慕,可看的认真些,却讶异发现那竟是连清和胭脂。
突然不见身旁有声响,连枭偏转头看她,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是一眼看见了胭脂。浅淡笑意含羞,眼眸脉脉凝神,恰似春风,拂乱碧水。但那从未见过的眼神,却是在看着一个男子,那男子,正是他的十三叔。
“连将军,连将军。”
听见白梨唤他,才微僵着收回视线,自己的女人对着其他男子那般笑,心中不禁冷笑。无怪乎她不愿让自己碰了身子,倒是在想着其他后路。
白梨见他面色不悦,也往那边看去,但因不认得连清,又只是见过胭脂两三面,并未留意,也没多心。
胭脂浑然不知连枭一行经过这里,伸手替云儿顺好垂乱的刘海,说道,“夜已经深了,不敢劳烦十三公子,云儿我们回家好么?”
云儿依旧是乖巧点头,“嗯。”
连清却不肯放开,盯着她那一开始就在闪躲的眼眸,“胭脂。”
胭脂真怕他说出什么让彼此难堪的话来,要将云儿接回,连清着了魔般,忽然握住她的手,“子清如此傲气,你若嫁他,必定会受许多气。你若愿意,我定会好好待你。”
胭脂一惊,想将手抽回,若让人看到,传了什么谣言,连清和她都没好果子吃。可连清人虽清瘦,力气却不小,两人一拉一扯,云儿见了,已惊的直哭,他这才将她放下,两人转而安慰她。
“云儿不哭,我们回家去。”胭脂恼的连拜别也没,直接背起云儿走了。
见她离去,连清刚才激动的神色,突然淡漠,又缓缓转视那人来人往的街道。同是连家子弟,一个锦衣玉食,一个寒衣素粥;一个荣宠万分,一个不得正名。如今他所喜的丫鬟,也不想与他走近半步。
多年清静的心境,却被层层堆叠的妒意冲破。
只是他如此让连枭误会,胭脂却无辜至极。这么一想,万分懊悔。又觉得自己竟有小人作为,心中登时负罪极重,恨不得回到片刻前。可叹的是,世上哪有后悔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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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三,天又下起小雪来,胭脂正午用了饭,撑伞回了连家。
碧落边吃着胭脂从家中带来的年糕,温热清甜,带着浓郁米香,连啃了三块,才心满意足的停了嘴,喝了满满一杯茶,松气道,“果然还是家里的东西好吃。”
胭脂笑道,“怎么跟几日没吃饭似的,莫非是太过思家,三餐不香?”
碧落哼了一声,烤着火看她收拾衣物,“你不晓得少爷这几日的脾气有多吓人,脸都能刮出一堆冰沫子了。”
胭脂忍不住问道,“少爷骂你们了?”
“我们倒希望他骂骂,至少还知道他气什么。可慎人的是他只是沉着脸,服侍的人都心惊胆战,生怕他压不住那气,一鼓作气躁了,到时可惨了。”
胭脂默了片刻,“兴许是有什么不顺意的事但又不能跟人说,少爷本就不是喜欢依靠旁人解决问题。”
“胭脂你如今回来,我倒不担心了,少爷可不会对你发火。”
胭脂看了她一眼,连枭脾气阴晴不定,又怎么可能没气过她,只是她都将那气咽下,当作未曾发生。
夜,夜凉如冰,寒风刺骨。三日未见他,的确是在恼着,胭脂服侍他沐浴,他也一言不发,连个正眼也未给。
那伤口已长新肉,如今已经不用草药敷着。胭脂轻轻擦拭,两人不出声,只听得见水声,实在是闷得很,她便寻话道,“今年的雪下的可真长,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
连枭缓缓睁眼,透着氤氲热气看她,从水中伸手握住她的下巴,越捏越用力。胭脂痛的微微蹙眉,不敢躲着,只是那手似要捏碎她的下巴,终于痛的忍不住吱声。
他缓缓收了手,默了许久才道,“明日有宴会,随我去。”
胭脂应声,下颚只是微动,还觉得痛的紧。
晨起,洗漱用饭,备好马车,巳时,连枭才带着胭脂出门。
下了马车,抬头看见那门匾,却让胭脂吃了一惊,厉府。上次那轻薄她的厉公子,她可没忘记。如今连枭带她来此处做什么?
“少爷……”
连枭转身看她,又是那样怯生的模样,他倒真是想问问,她前日那对人展颜的神色能不能对他露个半分,“做什么?”
胭脂问道,“我能不能……不进去?”
连枭未答,回身继续往院子走,胭脂只好跟在后头。
所幸这次那暖室内,并非一片颓靡。两列宾客正襟危坐,谈笑风生。虽有酒气,却是香醇四溢,浅饮而止。两旁除了斟茶、倒酒的婢女,并没见着艳妓。宴席一旁,有女子弹着古筝,弦音不绝。
连枭刚进门,众人便纷纷起身请入上座,也未再调侃其他言语。胭脂见状,松了一气,拿着连枭的外袍立在他身后。
厉公子为主,人在正上位,此时拿了酒水过来,“子清兄,上回冒犯了,还请子清兄大人不计小人过。”
胭脂听闻厉公子被厉太尉痛骂禁足,不许再造次,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只是连枭开口,却让她愣神。
“你若现在还要她,送你又何妨。”
声音冷漠而无情,胭脂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就算他心中再气,但她总归是无辜的,为何要将气全撒在她身上?
厉公子只道他气未消,赔笑道,“子清兄若不消气,我再罚酒三杯。”
其他公子今日来本就是为了打圆场,厉公子也早早只会了他们,这会见僵了场,忙一起打趣敬酒。连枭倒真想把她给撵出去,只是昨晚见了她,却莫名的不甘愿。
他缓缓起了身,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醉酒失态是男子常有之事,子清又怎会怪松林兄。”
气氛登时缓和,似乎已冰释前嫌。
屋内丝竹燕尔,却暖不了胭脂的心。她微微低眉看着那男子修长坚实的背,忽然想起连清说的话。
“子清如此傲气,你若嫁他,必定会受许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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