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崽子,想给咱家撂挑子,没那么容易。咱家很看好你,你如果辜负咱家的期望坚持要走,那就把乌纱帽和脑袋一起留下再走。”宋金学着魏忠贤的口气——其实学不学都差不多,尖声细气的说道:“小猴崽子,咱家知道你为什么要辞官,你也别急,熊廷弼虽然被判了永不叙用,但如果你想让朝廷重新启用他,还不是咱家一句话的事?不过你能不能请到咱家说这句话,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孩儿谨遵干爹钧旨。”张大少爷无可奈何的磕头答应,心中却破口大骂,“挨千刀的魏老太监,简直比狐狸还滑,怕熊廷弼出狱后,我就只听熊廷弼的不听他的,就故意把熊廷弼判一个永不叙用,先把熊廷弼晾着,既可以让我为了让熊廷弼复出,给他魏家当牛做马,又可以在熊廷弼复出时卖一个大人情,让熊廷弼也忠心于他!一个不识字的老太监能把权术玩到这地步,也算你牛了。”
骂归骂,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张大少爷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收回了辞呈,老老实实的每天带着陆万龄在翰林院修书,等待机会让熊廷弼复出,同时张大少爷也安慰自己道:“等一等吧,反正最多再有两年时间,高迎祥和李自成那帮牛人也该起来闹事了,到时候光靠孙承宗一个人绝对忙不过来,魏老太监肯定得重新启用熊廷弼。再说熊瑚也是我的人了,也不用担心她嫁给别人,就当暂时放在老丈人家里再养两年一样。”
闷闷不乐的又过了几天,张老财派人从临清送信过来,说是在五月底以前一定赶到京城,而且是带着全家搬到京城暂住,叫张大少爷先准备好房子,免得到时候住不下。看完便宜老爸的家信,张大少爷不由大为奇怪,向老家来人问道:“父亲上次不是说四月间就来吗?怎么又改成五月底了?还全家都来京城暂住,临清的田地不管了?”
“少爷,你有所不知啊。”老家仆人苦笑着答道:“山东已经连续两年欠收,又从去年八月到现在都没下过一滴雨,今年田地里已经铁定是颗粒无收了,老爷担心闹起饥荒那些刁民乘机抢大户,所以这段时间就急着把我们家里的大部分存粮和商号里的全部货物出手,换成现银,带到京城来暂时躲灾,结果老爷来京城的时间就一拖再拖了。”(注)
“山东大旱?”张大少爷心里一沉,暗道:“糟了,看来小冰河期就要开始了,朝廷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北方的农民起义只怕就难以避免了。”想到这里,张大少爷赶紧让这段时间同样垂头丧气的张石头安置好老家来人,自己则跑到魏忠贤家里,提醒魏忠贤未雨绸缪做好准备,以应对接踵而来的山东饥荒——咱们的张大少爷虽然很恼恨魏忠贤玩弄权谋,生生拆散了自己和熊瑚的美满姻缘,但是在事关国计民生的大是大非上,张大少爷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很幸运,大忙人魏忠贤正好在家,张大少爷的求见也迅速得到了批准。不过在张大少爷把山东旱情和自己的建议向魏忠贤禀报后,魏忠贤却皱着眉头久久没有说话,弄得张大少爷心里是七上八下,心道:“难道魏忠贤真象传说那样,是个不管百姓只顾自己捞钱的老蠢货?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这些话只怕就是白说了。”
“小猴崽子,你能这么关心国事,主动出谋献策,咱家很欣慰。”过了许久后,魏忠贤终于开口,淡淡说道:“你的主意也不错,提前在山东各地囤积救灾粮食,饥荒一旦出现,立即开设粥厂赈济灾民,一来可以救民于水火,二来也可以让灾民不至于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造反作乱——可是,咱家不能答应。”
“果然如此。”张大少爷心一沉,脸上却不敢动色。魏忠贤仿佛看出了张大少爷的心思,又补充道:“小猴崽子,不是咱家不想成全你的慈悲心肠,也不是咱家不知道百姓的疾苦——咱家也当过三十多年的穷老百姓,灾荒年间百姓过得有多苦,不要说东林奸党那帮伪君子假道学,就是小猴崽子你也未必比咱家清楚。”
“干爹,那你为什么还不同意赈灾呢?”张大少爷壮着胆子问了一句。魏忠贤长叹一声,苦笑着说道:“小猴崽子,你干爹这个家不好当啊,国库里既没银子也没粮食,咱家拿什么赈灾?”
“国库这么窘迫?”张大少爷有些怀疑。魏忠贤摇头,答道:“咱家没必要骗你,国库真没钱了,上个月给辽东军队发半年的军饷,还是咱家从皇上的内库拿出的银子。京城粮仓里还有一点粮食,可还是留着给辽东军队用的,咱家一颗一粒都不敢动,真的拿不出银子钱粮去赈灾了。”
“干爹,孩儿无知,斗胆再问一句。”张大少爷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们大明朝幅员这么辽阔,物产又这么丰富,税收应该不少,国库怎么会窘迫到连赈灾的粮食银子都拿不出来?”
“猴崽子,你没在户部呆过,不知道国库这些年的情况,咱家不怪你无知,让咱家来告诉你原因吧。”魏忠贤又摇摇头,叹气说道:“从万历朝开始,辽东的建奴和贵州的苗乱就一直没有消停过,就象两个无底洞一样,把朝廷收上的税赋吞得是干干净净。本来呢,神宗皇帝给先皇留下八百万两银子,如果能用得好了,还能多维持几年,可泰昌元年偏偏赶上东林奸党把持朝政,废除了工税商税,只向拿不出银子的穷老百姓征收田税丁税,结果银子有出无进,不到一年就把神宗皇帝留下的积蓄给糟蹋光了。”
魏忠贤闭眼回忆着,缓缓的说道:“到了天启初年,咱家从王安手里接过司礼监,国库里只有不到三十万两银子,朝廷要开支,官员要领俸禄,辽东和贵州的军队也在伸着手要钱要粮,那点银子又怎么够?没法子,咱家只好顶着骂名,学着张居正的法子向工户商户伸手要钱,向工户商户最多的东林奸党老窝江南征税,虽然勉强支撑住了大明江山,也没让前线的大明将士饿着肚子打仗,可咱家也和东林奸党结下不共戴天的梁子。”
说到这,魏忠贤又发自肺腑的补充了一句,“小猴崽子,你干爹没向他们多收一钱银子啊,都是太祖皇帝留下来的规矩,五十税一,可就这五十税一,东林那帮奸党都不想给!还在想方设法的抗税逃税,想要把咱家打倒,彻底废除工税和商税啊!”
“干爹,你真难。”张大少爷半是阿谀,半是由衷的拍了一句马屁。魏忠贤苦涩一笑,拍拍张大少爷的脑袋以示嘉奖,又说道:“咱家执政这四年多来,咱家顶住了骂,又顶住了东林奸党的明枪暗箭,没有让前线的将士饿过一天的肚子,也没从穷老百姓头上加收一文钱的赋税,还让国库内库渐渐的重新充盈起来,天启三年的浙江洪灾,河南大旱,这两年的陕西大旱,咱家都有底气给老百姓发放赈济、免税免钱粮了。咱家再怎么辛苦,都算是值得了。”
好不容易结束自吹自擂的长篇大论,魏忠贤又叹了一口气,说道:“猴崽子,其实山东这次旱灾,咱家早就有所耳闻,但咱家这次是真的拿不出钱来赈灾了。你知道不,建奴努儿哈赤最近一段时间又在大小凌河一带蠢蠢欲动,孙承宗为了预防万一,要求咱家在六月底以前把下半年的军饷粮草送到辽东备用,这点咱家已经先答应了他,三月刚给辽东发了半年的军饷,四月又给贵州的平叛军队发了半年的军饷,国库现在完全是空的,还倒欠着内库一百多万两银子,内库剩下的银子是大明朝廷的救命钱,咱家也不敢动。所以山东的这次旱灾,咱家最多只能免税免钱粮,至于赈灾救灾,咱家是有心无力了。”
“干爹,孩儿让你为难了。”见魏忠贤说得情真意切,声音哽咽,张大少爷也叹了一口气,彻底的死了帮助家乡父老度过这个难关的念头。不过张大少爷转念一想,一个主意很快就冒了出来,忙又问道:“干爹,那你看能不能这样?派一名钦差大臣到江南去筹款赈灾,号召江南的富户商户乐输捐献,筹到的银子就地购买粮食,然后通过运河送到山东赈灾?如果能筹得多的话,还可以再把粮食送到陕西,缓解一下那边的灾情。”
“荒唐。”刚才一直在埋头装成审阅公文的魏党新秀冯铨抬起头来,嘲笑道:“探花郎,你还真能出馊主意,江南是什么地方?东林奸党的老窝巢穴!那里的富户商户本来就对九千岁向他们征税的事十分不满,你又让九千岁派人去敲骨吸髓,搞什么所谓的筹款赈灾,他们还会掏出银子?别款没筹到,那些人先闹出了民变,影响到了朝廷今年的江南赋税,坏了九千岁的大事!”
“冯大人所言不确。”崔呈秀针锋相对道:“江南一带,繁华富足,百姓丰衣足食,富户商户多如牛毛,扬州盐商更是富可敌国,向他们筹款赈灾也是理所当然,怎么能说是敲骨吸髓?而且张探花提出的是让富户商户乐输捐献,又不是强迫征收,他们有什么理由闹民变?”
“崔大人说得是有点道理,可是派谁去当这个钦差大臣呢?”冯铨阴阴的说道:“难道崔大人想自告奋勇,去办一趟这个筹款赈灾的差事?”崔呈秀哑口无言,先不说这个钦差大臣不好当,当上也不可能弄到大笔银子赈济灾民,就算真的弄到银子,还不得得罪一大帮子人啊?
“猴崽子,你这个主意不错,可不现实。”魏忠贤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向张大少爷苦笑说道:“江南那帮富户商户有是有钱,可一个比一个抠门吝啬,你叫他们乐输捐献,不是要他们的命么?再说了,咱家手下也没有谁敢去接这个差事。”
“干爹,孩儿愿接这个差事。”张大少爷热血上涌,双膝跪下,磕头说道:“孩儿愿意担任这个钦差大臣,去江南设法筹款赈灾,帮助家乡父老度过难关,为干爹排忧解难。”
“你?”魏忠贤先是一楞,惊讶问道:“小猴崽子,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什么肥差,是天下一等一的脏活累活,你真愿意去?”
“只要能为干爹分忧,再脏再累,孩儿都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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