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说他懂,童素倾的泪再一次夺眶而出,够了,她已然知足。
一股腥甜从胃里直直冲上咽喉,喉中痒痛,她张嘴,一股血泉喷涌而出,溅了两人一身。
她靠在他的怀里浑身抽搐个不停,头顶是满天星光,夜空如绸缎一般蔚蓝,她又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也是这样的良夜,也是这样的星光。
那时她父母双亡,被姑母卖到了青楼,她从青楼里面逃出,青楼里的人正在追赶她,是他,苏墨沉,救了她。
她记得,当时她坐在地上,害怕地哭泣,他如同天神一般出现在她面前。
他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问她,“你没事吧?”
她觉得,那是她听到的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只一眼,她便认定了他,她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做他的女人。
后来,他将她秘密送到了黑煞门,她练习武功。
冷宫的那场大火,是她将良妃救出,因为当时火势太大,她被浓烟迷了眼睛,暂时性看不到,后来痊愈了,可她想让这个男人永远记住她的恩情,所以她便一直装失明。
果然,这个男人封了王爷,赐了府邸,就光明正大地让她住进了府中。
还记得他们两人的第一次,那是一个夏夜。
夏虫唧唧,蝉鸣声声,空气中飘荡着夜来香的香气。
她亲手做了小菜,他喝了点酒,当然,她在酒里面稍微加了一点点可以催。情的东西。
于是接下来一切顺理成章。
她起身假装没站稳,跌入他怀中的那一刻,他倾身吻住了她。
就在院子里,就在石凳上,他就着她的姿势要她。
那是她的第一次,也是他的,他没有坚持多久,可是,她却觉得从未有过的满足。
她终于做了他的女人。
如果,如果时间就停在那一刻该多好!
如果她没有去天牢杀那个女人,或许……。或许他也会一直对她好。
可是没有如果,这世上没有如果……。
夜好静,一丝风都没有,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轻飘飘地浮了起来,她想伸手抓住身边的温暖,可是,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动,她拼命地睁大眸子,却依旧觉得满天的星光逐渐变得斑驳,慢慢模糊,慢慢黑暗……
苏墨沉静静地抱着她,感觉着怀里身体的体温慢慢流逝,一动不动。
全场少说也有一百多人,愣是声息全无。
众人都看着那场中的身影,露出各种表情。
有人叹息,有人不屑,有人震惊,有人难过,有人看好戏。
云蔻微微抿着唇,水眸深深。
十王爷苏墨逸和十四王爷苏墨宇深深皱着眉,满目沉痛。
文帝眸光微闪,抬手,示意边上的禁卫。
几个禁卫上前,将已然死去的童素倾从苏墨沉怀里抬出,其中一人自童素倾袖中取出锦囊交到文帝手中,其他几人抬起童素倾的尸体便走。
“父皇!”
苏墨沉本身是坐在地上的,骤然起身对着文帝一跪,“童素倾罪有应得,也已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儿臣斗胆,可否让儿臣将她的尸体带回四王府,自行安葬?”
文帝沉默。
几个抬尸体的禁卫便站在那里等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许久,文帝才开口。
“好吧,虽然她犯下滔天大错,不过,她也为此枉送了性命,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她终究是因为爱你,只是用错了方式,你想带回便带回吧!”
文帝低低叹出一口气,眸色疲惫,又抬手示意禁卫,“将她送至四王府!”苏墨沉伏地,“多谢父皇!”
“起来吧!”
文帝淡淡开口,骤然,想起什么,眸光微闪,“对了,如此一来,千城盗取锦囊、毒杀禁卫一事就不成立了。”
苏墨沉心尖一抖,愕然抬起头。
苏墨风亦是抬眸看着文帝,等着他继续。
对,她盗取锦囊那事是过了,可是,可是,她的欺君大罪啊,要怎么办?
文帝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那个天子,那个动一动嘴巴,就可以决定人生死的天子。
文帝垂眸,似乎在思忖,半响,才抬起眼睛,“看在,千城也是被人嫁祸,而这几日在天牢中思过态度也极好的份上,朕便不追究其欺君之罪了,但是,染将军府的兵权收回,染家军交由朝廷重新编制!”
苏墨沉心头狂跳,恍惚间只怀疑自己听错了。
苏墨风亦是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父皇的意思是放了千城?”
文帝唇角一勾,“不然你以为呢?”
苏墨沉狂喜,起身,直奔天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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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毕~~
【218】心病啊
天牢里,第一次亮起了烛火。
苏墨沉也不问,一间一间地找着,经过千城的那一间时,他一眼没认出来,又接着往前面找,可是走了两步,又顿住,一颗心狂跳。
他缓缓退了回来,再次看向天牢里那个蜷缩在墙边、一动不动的身影。
如果不是那种强烈的熟悉感,如果不是自己的心跳踉跄,他真的怀疑那人是不是她?
一袭大红的喜袍早已破碎成褴褛,而且已经脏污血污遍布,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满头发丝凌乱,有的甚至已经打结成团,部分垂到脸前,遮住了她半边脸,脸色苍白如纸,下巴瘦尖,眼窝深陷…汶…
这才多长时间不见,她如何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苏墨沉感觉到有一只手狠狠地捏着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千城……”他轻轻地唤她,好像生怕声音大了会陡然吓到她一般栲。
女人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垂着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脚前的地面,一动不动。
他瞳孔一敛,提高了音量,“千城。。。。。。”
女人还是没有理他。
他皱眉,隐隐觉得不对。
这时,狱卒赶了过来,掏出钥匙替他开门柱上的锁链,他哪里等得住,迫不及待地大手一挥,将狱卒挥开老远,自己徒手捏着锁链,咬牙,拼尽全力一拉,“哗啦”一声碎响,锁链碎成两段。
他发现这么大的动静,女人竟然也没有反应。
“千城”
他奔了过去,蹲在女子面前,一手扶住女子的肩,一手轻轻撩开她挡在脸前的碎发,黑眸紧紧地凝在她的脸上。
或许是感觉到他的触碰,女子终于缓缓抬眼,木然看向他,对,木然,眼波里没有一丝微澜,只看了一眼,她又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的脚尖。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千城,你怎么了?”
他又惊又痛,抓起她的手捧在手心,发现小手冰凉一片,他两手上下将她的手心手背裹住、轻轻揉搓,一颗心痛得无以复加。
她经历了什么?
他那个所谓的父皇对她做了些什么?
随着他揉搓的动作,女人的袖管被不经意中带起,原本娇嫩的手腕上一排排触目惊心的伤让他大骇。
他眸光一敛,撩起她的袖管。
果然!
伤痕累累!
他喘息着,又卷起她的裤管,意料之中,同样的疮痍一片。
他细细检查那些伤口,发现那是被什么东西咬过的痕迹,因为可以清晰地看到尖锐的牙齿印。
一个动物钻进脑海。
老鼠,是老鼠!
是她最最害怕的老鼠!
这么多的伤,绝对不是一只。
他瞳孔一缩,鼠群!深宫里的酷刑之一!
苏墨沉颤抖地看着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找不到语言。
“千城!”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颤抖的指抚过她的长发,原来,那些梦是真的,你在叫我,你真的在叫我!
女子一声不吭,就任由他抱着,也不承接,也不反抗。
苏墨沉下颚抵在她的发顶上,鼻尖充斥着酸酸的汗味和淡淡的血腥,他抬起头,不让自己眼角的酸涩流出来。
他发现,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恨那个帝王。
恨,好恨,噬心蚀骨地恨!
“走,千城,我们回家!”
脱下身上的锦袍盖在她的身上,他轻轻将她抱起来,发现她竟身轻得像个孩童。
转身,身后是数道错愕的目光。
一袭明黄也立于其中。
眼前白影一晃,有人疾步来至跟前,“千城!”
是苏墨风!
他惊痛地看着苏墨沉怀中的女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伸出来,又放下,健硕的身子颤抖着。
苏墨沉紧紧抿着唇,瞟了他一眼,抱着女子径直越过他的身边,走出囚室,囚室外面乌泱乌泱都是人。
眼梢轻掠,苏墨沉淡淡睨过那道明黄的身影,脚下不停,往天牢外面走,没有人看到他的大手攥了又攥,手背上根根青筋突起。
在经过那个狱卒的时候,他脚步微顿,侧首冷冷对上对方的眼。
狱卒大骇,惊慌失措地别过视线,苏墨沉唇角冷冷一勾,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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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回到四王府,女子依旧还是那样寂静无声。
苏墨沉让杨痕连夜将全京城最好的大夫请了过来,大夫们一一仔细地把过脉,又慎重地斟酌了一番,得出了一个相同的结论,除了外伤,她的身体无恙。
无恙?
苏墨沉犹不相信。
大夫们一一摇头,那是心病,是心病啊,就是病者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任何人和事物都进不了她的眼和心。
怎么会这样?
苏墨沉闭眸,挥退了大夫,觉得好像有人在狠狠蹂。躏着他的心脏。
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曾经受他飞镖所伤,曾经受月盈霜的摧残,她都没有这样。
那该是怎样的惊恐和绝望,才会将自己封闭起来?
他不敢想。
让婢女准备好热水,装了大大一个浴桶。
他轻轻解开她的衣衫,有的地方衣服粘在伤口上,他就拿剪刀轻轻地剪开。
当衣衫褪尽,她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将她抱起,轻轻地放进温水里,女子浅浅地逸出一声轻吟。
天气有些冷,他早已让婢女在云轩阁里燃起了暖炉。
炭火正旺,热水的雾气缭绕,整个云轩阁温暖得就像春天。
他细细地帮她擦洗着身体,从未有过的耐心和细心,看着她的伤,脑子里想着当时的惨烈,一颗心痛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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