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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墨风赶到皇宫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明晃晃的太阳兜头照下来,就像要将人烤焦一样,火辣辣的疼。
他的心情也如同这日头,急切如焚,虽然他不明白苏墨沉突然召他回宫所谓何事,但直觉告诉他,应该跟千城有关,因为,算算时日,千城似乎分娩也就在这段时间。
龙吟宫外,李公公手执拂尘立在门口,见到他连忙行个了礼,“三爷!”
“皇上在吗?”
“在,正在里面等着三爷呢!”
等着他?
苏墨风怔了怔,拾步走了进去。
陡然从敞亮的外面走进屋里,只觉得视线一暗,眼睛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到坐在龙案后批阅奏折的男人,一袭明黄龙袍、满头墨风轻垂脑后,丰神如玉、又冷漠俊雅。
对,冷漠,他从他身上生生看出了那种拒人以千里的冷漠,还有一丝寒气。
苏墨风眉心微敛,躬身行了个礼,“皇上!”
苏墨沉缓缓从奏折中抬起头,睇了他一眼,手中奏折轻轻一扬,“啪”的一声置于龙案上,男人不徐不疾地开口:“知道朕为何召你入宫吗?”
苏墨风弯了弯唇,沉默不响,就静静睨着他,等着他继续。
他不想跟这个男人玩心理战。
苏墨沉也不在意,缓缓起身,负手而立,“千城生了你知道吗?”
骤闻此言,苏墨风原本淡然的脸色终于不复存在,他又惊又喜,“真的吗?那她…。。她和孩子都好吗?”
苏墨沉垂眸低低一笑,抬头再看向他时,已是满目寒霜,唇角一抹冰冷微弧,他薄唇轻启,一字一顿,“三哥说呢?”
苏墨风的心蓦地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了上来,他急切地问:“皇上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三哥做的事三哥应该心里清楚不是吗?”
“我。。。。。。”
苏墨风不解,心中急切得不行,偏生这个男人的话说一半,又留一半,便克制不住地有些恼了,没好气地道:“我不知道,还请皇上明示!”
苏墨沉却也不以为意,依旧一抹冷笑,似有似无,“从昨日诞下瑾儿到现在,千城依旧昏迷不醒,三哥说她好不好?”
瑾儿,骤听前一句,苏墨风心中微微一松,哦,是个小公主,可下一瞬,又被他后半句骇得心跳滞住。
昏迷不醒?
他猛地抬头,“为何?”
难产吗?还是什么?
一直昏睡到现在,难道太医都没有办法?
“让我去看看吧!”
毕竟他也擅长岐黄之术,而且得知那个女人如此情况,心中那份想见她的欲。望膨胀得不行。
这般想着,脚便有些管不住,转身,他就准备往外走。
骤然,身后,衣袂簌簌,他一怔,等他反应过来,颈脖处已经一枚寒剑相抵。
他脚步滞住,缓缓回头,愕然看向那个站在身后、手持银剑、一脸冷冽的帝王。
“你竟然给她下失忆的药!”
苏墨沉开口,一字一顿,声音从喉咙深处迸出,寒冷彻骨。
苏墨风脚下一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却是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知道了,他竟然知道了,那她呢?她知不知道?
骤然,苏墨风又想起什么,颤抖地看着苏墨沉,艰难地开口,“你的意思是……。是那失忆的药导致了她现在昏迷不醒?”
苏墨沉抿唇不语,黑眸中阴霾聚集,就像暴风雨前乌云的拢聚,直欲摧城。
那一刻,苏墨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杀气。
他脚下一软,倒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自己的身子,倒不是因为惧怕他的杀意,而是,他的沉默等于承认了他的猜想。
他的药导致了千城的昏迷。
怎么会?
怎么会?
天啊,他都做了什么?
他摇头,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男人的寒剑再次逼了过来,“你的药伤害了她的脑神经,而此次生产她又耗尽心神,才导致如今还在昏迷。”
这是昨夜邱太医告诉他的,邱太医说,他也只是猜测,不敢肯定。
他不敢肯定,苏墨沉自是更不敢肯定。
其实,在召苏墨风入宫的那一刻,他甚至还在想,苏墨风是不会做这样的事。
可是,事实往往在意料之外。
“一个人的经历是痛是喜,那都是她的经历,你怎么可以这样武断地将她抹去?你问过她吗?你征求过她的意见吗?是她心甘情愿如此,还是你存有私心地一意孤行?”
“还记得那日在四王府书房,你说过的话吗?你说,既然她选择忘掉了朕,她必不会再爱上朕,现在朕想问,到底是她选择忘掉,还是你强行为之?”
“朕一直敬你是一条汉子,朕以为无论如何,你是断然不会伤害千城的,所以,就算,千城被人破坏了孕脉,朕都没有怀疑过你与她的清白;但是,终究,你终究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伤害了千城。”
苏墨沉口气森冷地说着,声音不大,却字字寒冰。
苏墨风就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薄唇一张一翕,只觉得那一字一句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戳向他心里的痛处,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伤害了她?
在江南看到她失魂落魄不知自己是谁的时候,他就知道。
后来又看到她屡屡抱着自己的头、痛苦不堪、泪流满面,他就后悔了。
他真的后悔了。
可是,他没有解药,就像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一样。
如今,她又昏迷不醒……
苏墨沉的话还在继续,“你做了两件最错的事,一,当日在大漠你不该利用朕对千城的信任来探得黑煞门总舵的位置;二,你不应该妄自对千城下失忆的药,朕说过,任何伤害过她的人,朕都不放过,你,亦是如此!”
手中寒剑骤然抬起,剑尖直直指着苏墨风的眉心。
苏墨风一颗心早已混沌不堪,恍恍惚惚中似乎听到他说黑煞门总舵,才怔怔回过神来,张嘴刚想说什么,却是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夏日的强光透门而入。
殿内两人皆是一怔,本能地朝门口望去。
一抹羸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黑发长衣,素若流雪回风。
此时外面阳光正烈,光影偏逆,看不清来人的样子,只看得见白衣翩翩、裙裾微曳,来人缓缓走入。
两人都忘了动,忘了反应,甚至忘了呼吸。
来人越走越近,视线也越来越清明,他们终于敢肯定这一切不是梦境。
是千城,真的是千城,她醒了,她终于醒了,虽然小脸虚弱苍白,而且还一脸清冷。
清冷?
两人心口皆是一撞。
未曾开口,女子已经来至两人跟前,伸手淡漠地将苏墨沉指着苏墨风眉心的银剑推开,轻轻一笑:“利用和下药这两件事,皇上不是也曾对我用过吗?说到底,你们都是一样的人,又何必非要杀了他?”
苏墨沉一震,又惊又喜。
她……她恢复记忆了,是吗?她都想起来了是吗?
可是,惊喜只是瞬间,接着便是被无边无际的慌惧所代替。
她说什么,她说,他也对她利用过,他也对她下过药?
是啊,娶她便是利用,大婚之夜让苏墨风醉酒揭了她的盖头是利用,带她去大漠取舍利子也是利用……他对她有过很多很多的利用,他还对她下过月盈霜,那让她一夜白发、生不如死的月盈霜。
她统统都记起来了,是吗?
手中长剑骤然跌落,砸在汉白玉石地面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响声。
“千城……”许久,苏墨沉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此时的苏墨风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慌痛不堪。
他颤抖地看着女子,一颗心乱到极致。
她知道了,她终究知道了他给她下药。
她说,说到底,你们都是一样的人。
哪一样的人?
不,千城,不是,你不能这样看我,心中痛呼,喉头却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他竟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女子淡淡看着苏墨沉,唇角一抹浅笑如花,“还有,以后,不要再说什么‘任何伤害过我的人,你都不放过’这样的话了,真的,没必要!没必要说得那么情深!我受不起!”
女子说完,缓缓转身,目光轻轻睇过苏墨风,拾步往殿外走。
苏墨沉半天没从她最后一句话里回过神来,什么叫不要再说了,什么叫没必要,什么叫受不起?
她是想说,这世上伤害她最深的人是他苏墨沉,是吗?
不,千城。
眸色一痛,他拾步追了出去。
苏墨风就像被夺了魂魄一般,失神地站在殿中,一动不动。
脑中全都是女子刚刚出门前,对他的那一眼轻睇。
那是什么眼神?
是轻视吗?对他居然对她下药的轻视吗?
还是失望?对他的失望?
抑或是沉痛?
身边两个男人,两个男人都如此对她,她肯定是痛的吧?
笑靥有多如花,心便有多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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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城走得极快,虽然刚刚生过孩子,下身很痛,虽然刚刚苏醒过来,脚步虚浮。
但是,这些疼痛都没有心痛来得强烈。
是的,她恢复记忆了,今早醒来的时候,她就恢复了,她只是没有让春兰说出去。
虽然她记起了曾经的一切,曾经与苏墨沉的种种纠复,但是,她也没有忘记这段时间的记忆,这段时间与那个男人的种种美好。
所以,她说服自己,过去的便过去吧,只要现在的他一心一意对她就好。
所以,她故意没有让春兰将她苏醒的消息说出去,她甚至想着,要给他一个惊喜。
果然,惊喜来了。
只不过不是她给他的,而是另一个女人给她的。
云蔻来了,在她让春兰去奶娘那边将孩子抱过来的时候来的。
她不知道云蔻有何目的,便只好继续装昏迷。
结果,云蔻倒没对她做什么,只是抚着她的脸,对着“昏迷”的她说了几句话。
可那几句看似忏悔的话,生生将她心中强自坚持的火花一点一点地浇灭。
云蔻说,“千城,你为何还不醒来呢?是因为我给你下的那个破坏孕脉的药物造成的后遗症吗?如果是,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千城!其实,我也无心害你,毕竟我们曾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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