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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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分机-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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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所知,最高级的法国‘序数机’采用了一种特殊规格的卡片。”

“拿破仑卡,”托比亚斯毫不犹豫地回答,“这种卡片尺寸较小,用特殊的合成材料制成,可以提高卡片在编译器里的运行速度,对影像类工作而言,这种高速性能非常实用。”

“你知道在伦敦这里,到什么地方可以租到法国式的编译器吗?”

“先生,您是要解读法式卡片里的内容吗?”

“是啊,”马洛里回答道,做出一副随口一问的表情,“有位法国同行说是过段时间要传送一些数据给我,涉及一个科学问题上的争议——本来是个很生僻的话题,不过从学术角度讲,多少还有点保密的必要。所以我想自己找个地方,一个人查看那些数据。”

“有的,先生,”托比亚斯说,“我是说,我的确认识一个人,他手上有一台法式编译器,如果你给他足够的钱,他就可以任你自由使用他的机器。去年,伦敦的差分机操作员中间很流行对法国计算标准的研究,但是自从巨型拿破仑机出现故障之后,大家对法国标准的评价就急转直下。”

“是吗?”马洛里问道。

托比亚斯点点头,很高兴可以有机会展示自己的专业权威。“先生,我想现在法国佬自己也已经认识到了他们雄心勃勃建造的拿破仑机步子迈得太大,技术上存在巨大缺陷。”

马洛里捋捋胡子说:“我希望,这不是我们英国专业人士出于妒忌得出的结论。”

“才不是呢,先生!所有人都知道,今年早些时候巨型拿破仑机的确出现了某种严重故障,”托比亚斯向马洛里保证道,“而且从那时开始,他们的巨型机根本就没有完全正常运转过。”他压低声音说,“有传言说,那机器遭到过破坏!你知道他们法国人爱用的那个词儿吗?‘恶意损毁’据说这个词的词根是‘萨伯特’,本意是法国工人所穿的木鞋。传言用这种鞋子就可以把差分机踹得失去一半功能!”托比亚斯想到这事儿就喜不自禁,那份幸灾乐祸劲儿让马洛里很不舒服。“先生您看,法国也有他们自己类型的卢德派暴徒,跟我们很多年前一个样。”

这时传来两声短促的汽笛声,在刷着白灰的房顶上空回荡。那两位勤勉的工作人员早已经有了第三位同伴,现在他们都合上自己的手册,起身走了。

铃声再度响起,召唤着托比亚斯到墙边取托盘。年轻人慢慢腾腾地站起来,把椅子扶正,又绕着桌子来回晃悠了一圈儿,检查了一下干净的文件夹上有无尘土,然后把它们放回架子上。“我想我们的查询结果应该已经到了。”马洛里说。

托比亚斯背对着马洛里,点了点头。“很可能吧,先生,可是您知道,我已经下班了。刚才那两声汽笛……”

马洛里不耐烦地站起来,自己向托盘走去。

“别,别,”托比亚斯喊了起来,“不戴手套可不行!您还是让我来吧!”

“手套,多此一举吧!谁会关心你有没有戴手套?”

“刑事人体测量学部门就会。这是他们的房间,他们最痛恨的就是没戴手套的手指留下的印迹!”托比亚斯拿着一沓文件走了回来,“好了,先生。我们的嫌疑人名叫弗洛伦丝·巴特莱特,生于鲁塞尔,最近在利物浦居住……”

“谢谢你,托比亚斯。”马洛里说着把那杳纸压得更加平整一些,以便塞进他的埃达方格纹马甲口袋里,“多谢你给我帮忙。”

在怀俄明州一个寒冷的清晨,大草原上丛草萎黄、霜寒露重。马洛里蜷缩在探险队蒸汽堡垒车温热的锅炉旁边,用棍子戳着水牛粪燃起的微弱火苗。他想借着火的温度给一片冻得像铁块一样硬的牛肉干解冻。这就是探险队的早饭、午饭和晚餐。在那段艰苦的日子里,他的胡须上总挂着鼻息凝固成的冰碴,手指上也生了冻疮,那是抡镐头磨出的水泡造成的。当时马洛里郑重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诅咒夏天的炎热了。

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还会在伦敦经历如此难熬的炎夏。

整晚上都没有吹过一丝风,他的床铺变得又黏又臭。晚间他全身赤裸睡在床单上,只盖了一条土耳其浴巾,一大早醒来,浴巾几乎湿透了。到现在为止,床垫都快被水浸湿了,整个房间异常闷热,像温室一样,还弥漫着烟草味儿——昨晚阅读弗洛伦丝·卢塞尔·巴特莱特案卷期间,他抽了五六根哈瓦那上等雪茄。案卷主要是关于她谋杀亲夫事件的记载,受害者生前是一位成功的利物浦棉花商,案件发生于1853年春天。

死者是被砒霜毒死的,而砒霜又是巴特莱特夫人从捕蝇纸上刮下来,并在长达数周的时间内分次投放到死者服用的特制药物中去的。药名是古佛大夫的特效强身剂。多次来往干草市场街的马洛里知道,古佛大夫的专长是制作春药,但是警方的案卷中并没有提到这一点。档案中还记载了巴特莱特母亲1852年死于“重症”,以及她丈夫的弟弟1851年因病身故的事实。他们的死亡证明上记录的死因,分别是穿孔性溃疡和霍乱。这两种疾病的症状与砷中毒都有一些相似之处。巴特莱特夫人从来没有因为前面两起命案被正式起诉过,此后她用暗藏的大口径短筒手枪袭击狱警,成功越狱。

中央统计局大概怀疑,此后她已经逃亡法国。马洛里做此推测,是因为档案中有人附上了一段译文,是1854年法国警方的一份报告,报告中提及巴黎地方法院开庭审理一起“激情犯罪”事件,被告名叫“弗洛伦丝·墨菲”,废奴主义者,自称是美国难民,因用硫酸伤人而被捕受审,罪行的目的在于使受害者毁容或致残。受害者玛丽·勒蒙是里昂一位丝绸富商的妻子,看起来两人像是情敌。

但是,在成为被告之后的一周之内,这位“墨菲小姐”就成功越狱,从此再也没有在法国警方的报告中出现过。

马洛里用海绵蘸水擦拭着自己的面部、脖颈和腋窝,一想起那个被泼了硫酸的人就感到不寒而栗。

刚穿好鞋子,他就又出了一身汗。离开房间时,他发现这座城市反常的夏季气候已经征服了整座酒店:凝滞的湿气弥漫在铺着大理石的走廊里,像是无形的沼泽。楼梯尽头的棕榈树看上去简直像侏罗纪时代的植物。他径直走到酒店餐厅,吃掉了四个煮熟的鸡蛋、一条熏鲱鱼、一些土豆泥、一小片火腿和一块冰镇西瓜,又喝下一杯冰咖啡,这才感觉恢复了一些体力。这里的食物味道很不错,尽管熏鲱鱼的味道不是很正——天这么热,这倒也并不意外。马洛里签好账单,动身去取邮件。

看来他错怪了那条熏鲱鱼,餐厅外,整个酒店都弥漫着一股臭味:像臭鱼或者其他类似的味道。大堂还弥漫着肥皂一样的香水味儿,那是早上拖地时残留下来的,但是这里的空气也很糟糕,到处弥漫着远处飘过来的恶臭,闻起来像是什么动物的尸臭味。马洛里觉得自己以前闻到过这样的味道——很刺鼻,有点像强酸的味儿,夹杂着屠宰场特有的腥膻气,但是他又想不起什么时候闻到过。过了一会儿,臭味又消失了。他到前台去取自己的邮件。热蔫了的酒店职员极力在他面前做出热情的样子,由于给小费出手大方,酒店职员都很喜欢马洛里。“我的信箱居然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吗?”

“是信箱太小了,马洛里博士。”酒店职员弯腰拎起一个巨大的篮子,里面装得满满当当,全部都是信件、杂志和包裹。

“天哪!”马洛里说,“最近一天比一天多!”

酒店职员深表同情,点头说:“是啊,先生,这也是名人特有的烦恼啊。”

马洛里很绝望地说:“看起来,我还得把这些都看完……”

“先生,要是您不嫌我冒昧的话,我建议您可以雇一位私人秘书,情况就能好得多。”

马洛里咕浓着,他本人讨厌所有的秘书、随从、管家和女仆,总之与家政有关的所有职业都不是他欣赏的类型。他母亲就曾经在别人家做仆人,东家是苏塞克斯当地的富户。那是工业激进党掌权以前的事儿了,可直到现在,马洛里都耿耿于怀。

他把沉重的篮子搬到图书馆的安静角落里,开始给信件分类。首先是杂志:用金色线装订的《皇家学会通讯》、《万国爬虫学刊》、《动态系统学研究杂志》,还有一本法语版的《差分机编码标准年鉴》,里面有一篇看起来不错的文章,探讨了最近时期巨型拿破仑机经受的打击……订阅这些杂志花费不少,不过他觉得这样可能会让杂志社的编辑们满意,编辑满意了,想发表文章的难度应该多少会降低一些。

然后就是来信。很快马洛里就把所有来信分成了几个类别。首先是求助信,最开始他曾回应过一些请求,因为写信人看上去处境非常可怜,信也写得情真意切。此举被证明大错特错,如今这些骗子全都盯上了他,像虱子一样一拥而上。

第二个类别是商务信函。包括演讲邀请书、采访要约、商人寄来的账单、灾变论考古学家和探宝者要求合著论文的邀请等。

然后就是女性来信,都是自然史科学的女粉丝,也就是赫胥黎所谓的“采花人”。马洛里动辄收到数十封此类信函。大多数只是索要他的签名,或者一张签过名的名片,也有的会附上稚嫩的常见爬行动物画像,请教他此等异兽应属何种。还有人会表达出一份更加深情的仰慕,再附上情诗一阙,询问如有一日到访谢菲尔德、诺丁汉或者布莱顿,可否赏光来访,共享午后茶点。还有一些字迹潦草,但在邀请辞下甚至标上三条着重线!更有甚者,在信中夹带青丝一缕,语词火辣热情,读后令人心神不定。自从马洛里的肖像照出现在《英伦妇女居家杂志》之后,此类书信更是纷至沓来。

马洛里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差点儿把自己妹妹茹斯写来的信也丢在一边。这个全家人最为钟爱的么妹,如今也已经十七岁了。他马上打开了信笺。

亲爱的内德:

这封信是妈妈口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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