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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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分机-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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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已经换成了普通的角质纽扣。

“从来没见过中国人穿成这样的。”她说。

“有礼君是日本人。”

“而你是报社的人?”

“从一定意义上说,是的。”

海伦·亚美利加展颜一笑,露出一颗金牙,问道:“喜欢我们的演出吗?”

“演出非常精彩,简直棒极了。”

她的笑容更加灿烂。“那就来我们曼哈顿吧,先生。起义的人民已经占领了古老的奥利匹克剧院,在百老汇大街东面,豪斯顿街旁边。我们还是最适合在自己主场表演。”她耳朵上穿着细细的银环,卷发上涂满了散沫花染料。

“如能成行,我将深感荣幸。正如今天我也受宠若惊,能有机会采访您这位著名剧作家……”

“那些不是我写的,”海伦说,“是福克斯写的。”

“抱歉,您说什么?”

“乔治·华盛顿·拉法夷特·福克斯,马克思主义者中的格里马尔迪,社会主义剧作界的塔姆拉!是剧团硬要把我的名字写到作者那一栏里的,尽管我一直都不同意。”

“可是您的开场白……”

“先生,那个的确是我写的,我也为此感到自豪,不过可怜的福克斯……”

“抱歉,我都没听说过这个人。”奥利芬特承认,他已经觉得无语了。

“他就是压力太大了,”海伦说,“伟大的福克斯,就是他一手撑起了整个社会主义演艺界,让我们在革命事业里面占到了今天这么重要的位置,他被夜以继日的工作给累疯了,先生。要不停地编写更加激烈的冲突,更快节奏的情节。然后他就失去了理智,现在的状态让人觉得惨不忍睹。”她现在进入了舞台表演的状态,说话也更有底气了。“先生,他已沉沦,变得满嘴污言秽语,所以我们让他的化妆师穿上猴子的演出服,如果他在舞台上表现太过粗俗,‘猴子’就跳出来,痛打他一顿。”

“我很抱歉……”

“曼哈顿根本就不是疯子能待的地方,先生,这很遗憾。他已经被送进马塞诸塞州萨默维尔的修道院了,如果你想报道这个的话,随便。”

奥利芬特完全无话可说,只好傻愣愣看着这位海伦小姐。森有礼已经退在一边,好像在目送观众们离开加里克剧院。又聋又哑的塞西尔也消失了,连他的大棒也一并带走。

“我饿得可以吃掉一匹马。”海伦·亚美利加兴冲冲地说。

“那么,请一定允许我请您吃顿饭。您想去哪里吃?”

“拐角有间小店。”海伦说着,抬脚从后台台阶上走了下来。奥利芬特发现,她穿了一双笨重的军用胶鞋,就是美国人所谓的半长靴。有礼和他一起跟着海伦走出加里克剧院,海伦没有等着任何人伸出臂膀来搀扶自己。

海伦带路,他们一起沿街前进,正如她说的,途中拐过了一个路角。煤气灯闪耀,照亮了一个不停变换的影像宣传牌,一会儿是“摩西父子快餐店”,一会儿是“卫生、现代、快捷”。海伦·亚美利加回眸一笑,丰满的臀部在南军大衣和古怪演出服后面扭来扭去。

快餐店里拥挤又喧嚣,挤满了怀特查珀尔的本地居民。铁框的窗玻璃模糊不清,蒙着一层水气。奥利芬特以前从来没到过这种地方。

海伦·亚美利加向他们展示了这里的消费方式:每人自取一个方形搪瓷托盘,那东西堆成了厚厚的一摞。然后沿着镀锌的支架向前推动托盘,支架上方有一排几十个小小的铜边玻璃窗口。奥利芬特和有礼照样学着往前走,看到每个窗口里面有一种不同的食物。奥利芬特看到投币孔,就赶紧找零钱包。海伦·亚美利加选了一块牧夫饼,一份“洞中蟾”,还有炸薯条。奥利芬特为她付了钱,接着又花了两便士,就从一个水龙头下面接来不少样子很可疑的棕色肉汁。有礼选择了烤土豆,这是他特别喜欢的,不过他也拒绝了肉汁。奥利芬特已经被这个古怪地方搞得头昏脑涨,只从另外一个龙头那里接了一杯浓啤酒。

“克莉斯塔搞不好会为这个杀了我。”海伦·亚美利加说。这时三人坐在极为狭小的餐桌前,把托盘都放在桌面上。餐桌和周围的四张椅子都被固定在地面上。“她可不愿意让我们跟报社的人聊天了。”披着灰大衣的海伦耸耸肩,笑得很开心。她开始分发一小堆廉价的白铁餐具,递给有礼一副刀叉。“先生,您有没有去过一个叫做布莱顿的小城?”

“是啊,我去过。”

“那地方怎么样?”

此时的有礼正带着极其浓厚的兴趣,细细观察烤土豆下面垫着的灰色硬纸盘。

“那地方不错,”奥利芬特说,“景色很美,是个水疗胜地……”

“是在英国境内吗?”海伦·亚美利加满口的布丁和烤肠,呜呜哝哝地问道。

“是的。”

“工人阶级人很多?”

“应该不多吧,尽管我不完全清楚你指的是哪些人。不过那里也有很多公用设施和景点,雇佣了很多人。”

“我们来到这儿之后,就没见过成群的工人。算了……还是吃饭吧!”话说完,海伦·亚美利加就开始专心吃饭。奥利芬特心想,看来发动了红色革命的曼哈顿区来的人都不喜欢边吃边聊。

海伦把纸板“盘子”里的东西一扫而光,连一点儿渣都没剩下,甚至连盘子底儿上的一点菜油,她都用特地留下的薯条蘸干净吃掉了。

奥利芬特取出笔记本打开,从中取出一张白卡片,上面画着弓街警局的弗洛伦丝,巴特莱特档案肖像。“亚美利加小姐,请问您认得弗洛拉·巴内特吗?她也是一名美国演员。最近有人跟我说,她在曼哈顿非常受欢迎……”奥利芬特让她看那张卡片。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演员,也不是美国人。她最多只能算是个南方佬,或者是一名该死的法国人。人民起义军不需要她这种人。该死,我们早就受够了她这类货色了!”

“她这类?”

海伦·亚美利加轻蔑地瞪着他问:“只有蠢得像一头猪的人,才会相信你是记者……”

“我很抱歉,如果……”

“道歉谁不会啊。你们根本就毫无诚意……”

“亚美利加小姐,请冷静,我只是……”

“谢谢你请我吃饭,先生,但是你休想从我这里套出任何情报,明白吗?还有那只雷龙,根本就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无权拥有它,总有一天,它会回到曼哈顿城市博物馆,因为它属于人民起义军!你们这些软骨头凭什么就跑到我们国家,偷窃属于我国人民的自然遗产?”

就好像听到了暗号一样,曼哈顿女子剧团可怕的小丑从门口走了进来,她光秃秃的脑袋上扣着方格花布宽边帽,脚底的半长靴比海伦的还要大一截。

“来得正是时候,克莱斯特拉同志。”海伦·亚美利加说。

小丑恶狠狠地瞪了奥利芬特一眼,随后两人扬长而去。

奥利芬特看看有礼说道:“有礼君,今晚的经历也可算得上是新颖有趣。”

有礼有些出神,正在思考关于快餐店的一切,好半天才有反应。

“我国也要兴建这样的餐馆,奥利芬特桑!卫生!现代!快捷!”

回到半月街的家中以后,布莱斯尾随奥利芬特上楼,直到书房门口。“先生,我可以进来一下吗?”用自己的钥匙锁好房门之后,布莱斯来到摆放香烟的镶花小桌前,打开盛放烟丝的保润盒,从中取出一个短粗的黑漆铁盒。“这东西是一位年轻人送到厨房通道门口的,先生。我问过,但他不肯留下姓名。我自作主张打开过了,先生,因为想起了以前在国外碰到过的不愉快经历……”

奥利芬特接过那个小罐,拧开盖子。里面是穿孔的电报纸带。

“那个年轻人是什么人?”

“从他鞋子的状况判断,应该是一名初级程式员。另外,他还带着公务员的棉手套,始终都没有摘下来过。”

“他没有留口信吗?”

“有的,先生。他说:‘请告诉他,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形势非常凶险,此事绝不能继续追问。’”

“我知道了。麻烦你给我泡一壶浓浓的绿茶好吗?”

奥利芬特独自一人动手拆下个人电报接收机重重的玻璃罩,这需要卸下四颗铜螺钉。把玻璃柜一样的罩子拿开以后,他花了几分钟时间参考制造商提供的使用说明。翻检了几个抽屉之后,他找到了需要的工具:一个胡桃木手摇柄,还有一把小螺丝刀,上面刻着柯尔特·麦克斯韦尔公司的标志。他找到收报机底端的刀形转换开关,切断机器与邮局的连接,然后用螺丝刀做好了其他必要的调整,随后小心翼翼地把纸带接在亮闪闪的钢质链轮上,校正好传动盘的位置,深吸一口气。

他马上就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幽暗的格林公园静寂而富于压迫感的夜色,还有那只神秘眼。他拿起手摇柄,把他接入八角形的插孔,随后开始慢慢地,慢慢地,顺时针转动把手,字母键开始起起落落,跃动着,起伏着,破解着邮局电报带中隐藏的信息。他忍住中途看它的冲动,任由纸带一点点输送出来。

完成了。他用剪刀和胶水,把全部的信息粘贴在一张书写纸上。

亲爱的查尔斯逗号九年前逗号你让我承受了一个女人最可耻的羞辱句号查尔斯逗号当时你告诉我说逗号你会去营救我可怜的父亲句号可实际上你只是毁掉了我逗号身体和灵魂都不放过句号今天我将离开伦敦逗号陪伴我的是几位有权有势的朋友句号他们完全清楚当初你是怎样背叛了沃尔特杰拉德逗号还有我句号你休想找到我逗号查尔斯句号找也没用句号我真心希望今晚你和你的埃格蒙特夫人睡得安稳句号

完毕


他把那段信息放在面前,一动不动地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几乎没有发觉布莱斯已经端来了茶。然后,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备好信笺,取出水笔,用外交家般完美的法语,开始给巴黎的某位阿斯劳先生写信。

空气中依然弥漫着闪光粉的味道。

亲王转过身,以一副条顿人的严肃表情,用德语问候奥利芬特。他的身后是一台结构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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