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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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分机-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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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芬特先生,您好,”阿斯劳用流利的英语说,“非常高兴见到您。也很抱歉没能抽出时间早点儿跟您见面,不过……”他指了下宽大红木桌上堆积如山的散乱文件。他的身后传来电报机连续不断的咔嗒声。一面墙上挂着拿破仑大帝机的有框版画,巨大的齿轮组矗立在致密如网的玻璃板和钢铁部件后面。

“没关系,吕西安。我很高兴可以趁机享受您的盛情招待。您的厨师非常善于烹饪羊肉,如此品味非凡的羊肉绝非平常人可以享用到的。”

阿斯劳笑了笑,他身高与奥利芬特大致相当,只是肩膀更宽一些。他大约四十岁年纪,略显灰白的胡须修成了庄严的皇家形状;领带上装饰着小小的金色蜜蜂。“当然,我已经收到了你的来信。”他回到自己桌边,坐在深绿色高背椅上。奥利芬特在对面的扶手椅上落座。

“劳伦斯,我承认,我对你当前的用意颇为好奇。”阿斯劳十指相对,搭成尖塔形,扬起眉毛,从指尖上方打量奥利芬特。“你所提的要求有限,你认为必须的防范措施却极为严谨,两者极不相称……”

“恰恰相反,吕西安。凭你对我的了解,你应该知道,除非事态极为紧急,否则我是不会向你求助的。”

“请别误会,我的朋友。”阿斯劳微微挥了下手,继续说,“你要求我们做的,只是区区小事而已。在我们这样的伙伴之间,如此小事理应相助,没什么大不了。我只是很好奇,你也知道我有这个毛病,你给我寄信,居然启用了法兰西帝国的外交文件专递渠道,对英国公民而言,这种选择本身就非比寻常,虽然我也知道,你认识我国的巴亚先生。您在信里要求我帮忙寻找某位英国女性冒险者,其他什么都没说;你认为她很有可能驻留法国,但是你又强调此事严格保密,尤其是不得通过电报或普通邮政渠道与您联系,只是告诉我你将亲自到访。你让我能怎么想呢?难道说,你终于开始倾心于某个女人?”

“我没有。”

“考虑到英国女性当前的状态,我的朋友,我觉得这完全可以理解。你们有太多的贵妇人,都一心想要提升到男人的智力水平,她们不再关心百褶裙,也不再关心珍珠粉,不再挖空心思去美容,总之,抛弃了所有提升女性魅力的愿望!看看这有多无聊、多庸俗,照这样下去,英国女人将会跟男人毫无区别,全都会过上自寻烦恼的丑陋生活。不过我就要问了,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横渡海峡,跑来找一名英国女冒险者?我当然不是说我国没有这种人,事实上,她们遍地都是,车载斗量,我就不用说……”阿斯劳笑了一下,“我国皇后的原产地了。”

“你本人也从来没有结过婚吧,吕西安?”奥利芬特打岔,想要让阿斯劳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可是看看现在这些婚姻吧!你让我怎么结婚?谁能独具慧眼,在九百九十九个错误选择中找出正确的那一个呢?谁能在满桶的蛇里面找出唯一那一条缦鱼?马路边的某个女孩搞不好就会是这个宇宙中最能让我幸福的人,而我却可能会茫然错过,甚至还把脚底带起的泥巴派在她身上,自己却一无所知!”阿斯劳笑着说,“不,我的确没有结过婚,而你的使命,也肯定是一项政治性的任务。”

“当然。”

“你们英国形势不妙,奥利芬特,不用那些英国眼线特地发来报告,看报纸就已经很清楚了。拜伦的死……”

“吕西安。英国政局的走向,甚至可以说,她作为一个国家的稳定与繁荣,现在都面临着迫在眉睫的威胁。我想不用我提醒,你也清楚我们两国之间唇齿相依的关系。”

“奥利芬特,你就是为了这个要追查杰拉德小姐的吗?我是否可以认为,她在目前的局面中会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

奥利芬特取出雪茄烟盒,选出一根比顿店里买来的古巴雪茄,手指触及西比尔·杰拉德的电文。他合上烟盒说:“我想抽根烟,你不介意吧?”

“请便。”

“谢谢。西比尔·杰拉德女士的事完全是英国的内政,纯属国内性质的。这些事件的结果,最终当然有可能影响法国,但只会通过非常间接的方式。”奥利芬特剪好了雪茄,通了一下。

“你能完全确定吗?”

“我能。”

“但我不能,”阿斯劳起身,为奥利芬特拿过一个核桃木基座的铜质烟灰缸。他回到桌子后面,却没有落座。“听说过雅克丁学会吗?”

“是不是跟我国的蒸汽科学会类似的组织?”

“是,也不是。雅克丁学会内部另外还有一层秘密组织,他们自称‘沃康松之子’。其中有些人是无政府主义者,还有一些人拥护苏格兰的玛利女王,其他人或者拥护共济会,或者追随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信仰。一群倡导阶级斗争的阴谋家,你明白吗?还有一些人就是赤裸裸的罪犯,可是劳伦斯,这些你应该都有所耳闻。”

奥利芬特从带有贝西摩尔号标志的火柴盒里取出一根火柴,擦亮后点着了雪茄。

“你刚才说过,那个叫西比尔·杰拉德的女人与法国并无直接关联。”阿斯劳说。

“你有其他想法?”

“也许是的。跟我说说,关于拿破仑大帝机遇上的麻烦,你了解多少。”

“很少。只是听中央统计局的韦克菲尔德提到过。那台机器无法继续精确运行了吗?”

“谢天谢地,我不是差分机领域的专家。我只听说拿破仑机在处理大多数事务的时候,还能保持正常的速度和准确度,但是运行那些高级程序,就时不时会出现一定程度的不连贯性……”阿斯劳叹了一口气,“而那些高级程序,一直被认为事关国家荣耀。连我自己,都不得不被迫研读无数极度艰深的科学文献。现在看来,好像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尽管我们已经抓到了嫌犯。”

“嫌犯?”

“他是一名忠实的‘沃康松之子’组织成员。他的名字无关紧要,不说也罢。他在里昂被捕,本来是因为牵涉到一桩普普通通的民事诈骗案,只涉及当地一台小型差分机。然而他的部分供词引起了特别情报部门的注意,随后我们也开始关注他。在审问中,他承认自己对当前拿破仑大帝机的糟糕状况负有责任。”

“也就是说,他承认进行过恶意破坏行为?”

“不,他并不承认自己进行了破坏活动,他一直抵赖到最后。至于拿破仑大帝机,他只承认曾经在上面运行过一组打孔卡片,里面的内容是某种数学公式。”

奥利芬特凝视着烟头上升起的缕缕轻烟,婉转飘向有蔷薇花饰的房顶。

“那段数学公式来自伦敦,”阿斯劳继续说,“他是从一名英国女子手中得到的,而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做西比尔·杰拉德。”

“你们试着分析过那段数学公式吗?”

“没有。那东西已经被偷了,我们的雅克丁派朋友说,小偷是个女人,据说名叫弗罗拉·巴特尔,似乎是美国人。”

“我明白了。”

“那就跟我讲讲你都明白了些什么,我的朋友,因为我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真知眼。那双无所不知的眼睛从各个方向压迫着他,它的存在似乎已让他无法承受了。

奥利芬特犹豫了一下,雪茄烟的烟灰不知不觉地掉落在阿斯劳华丽的地毯上。“我从来没见过西比尔·杰拉德,”他说,“不过你刚才谈到的那份数学公式,我倒是可以为你提供一些消息,甚至有可能得到一份副本,不过,我现在还不能明确做出任何承诺,直到我可以获准跟这位女士面谈,不被打扰,而且要有足够的时间。”

阿斯劳陷入沉默。似乎在揣摩奥利芬特的心思。良久,他才点头说:“这个,我们可以安排。”

“我猜想,她应该没有被你们监禁吧?”

“这么说吧,我们了解她的一举一动。”

“你们表面上让她自由活动,但却始终严密监视?”

“正是如此。如果我们现在抓了她,而她又什么都没有招出来,这条线索就断了。”

“阿斯劳,跟以前一样,你的专业技能总是无懈可击。那么,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安排我跟她碰面呢?”

那只眼,那份压力,他那颗狂跳不止的心。

“今晚就可以,如果你愿意。”禁卫队的阿斯劳先生整理着他的金色领带,回答了他的疑问。

大学城咖啡馆的墙壁上挂满了画作、镜框和珐琅镶嵌画,宣传佩诺德父子公司无所不包的各类产品。那些画作(如果那些也能算画作的话)要么是怪异的涂抹,像是在模仿差分机的线条图;要么就只是奇怪的几何图形,象征变幻多端的影像片断。有些画作里会出现几个戴着天鹅绒帽子的长发客,奥利芬特觉得应该是作画者本人,因为他们的灯芯绒裤子上往往沾满色块和烟灰,但是据他的同伴,一个叫做让·贝劳的家伙说,这间酒店的常客其实多数都是影像制作者。那些来自拉丁区的绅士,会跟黑衣女店员围坐在大理石桌前喝着咖啡谈天说地,或者就跟同行争论一些理论问题。

贝劳戴着不合时令的硬壳平顶草帽,穿着法国味十足的棕色套装。他是阿斯劳手下的线人之一,一名职业密探,他把影像制作者称作“乱民”。他总是精力充沛、红光满面,像一头风华正茂的小猪,爱喝廉价的维特尔葡萄酒和薄荷汁,奥利芬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那些影像制作者似乎格外喜欢佩诺德父子公司的苦艾酒。奥利芬特小口嘬着红葡萄酒,眼里只有玻璃杯和圆酒瓶、方糖和铲子形状的小勺。“苦艾酒不好,特容易导致肺结核。”贝劳说。

“贝劳,你们为什么断定图纳钦夫人今晚会出现在这家咖啡馆?”那位线人耸耸肩说:“她跟乱民们很熟悉,先生。她有时候也去麦德伦,或者巴提夫那两家店,不过只有在这里,在大学城,她才可能找到伴儿。”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当然因为她是高提尔的情妇。那个人在当地相当于国王,先生,你必须搞清楚这一点。她跟高提尔的不正当关系大大限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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