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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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分机-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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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比尔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也要了包厢。米克当然不会因为带她出现在公共场合而觉得羞耻。羊羔肉吃了一半的时候,侍者带一个人进了包厢。这是一位身材壮实的小个子绅士,红头发上面涂着润发香脂,紧绷的天鹅绒马甲上挂着一根金链子。他体态圆滚滚的,衣服毛茸茸的,像毛绒玩具一样有趣。

“嘿,科尔尼。”米克随口招呼着他,连刀叉都懒得放下。

“晚上好,米克。”来人回答。他的语调很怪异,说不清楚是哪里人,就像是长年周游四方的演员,或者在城里贵族家庭待久了的外省人,“我听人说,你有事儿找我。”

“没错,科尔尼。”米克既没有向他介绍西比尔,也没有请他坐下。这让西比尔感觉很别扭,“是个小角色,台词不多,所以不难记住。”米克从衣服兜里取出一个信封交给来人,“你的台词,你登场的时间,还有给你的预付费用。加里克剧院,周六晚。”

那人干笑着接过信封说:“有段日子没去加里克剧院表演了,米克。”他向西比尔眨眨眼睛,二话不说就转身出去了。

“他是谁啊,米克?”西比尔问。米克已经在吃他的羔羊肉,从白镴罐子里用勺子挖着薄荷酱。

“一名演员,”米克说,“豪斯顿讲演的时候他会在加里克剧院跟你演对手戏。”

西比尔被说得一头雾水。“演戏?跟我演对手戏?”

“别忘了,你是一名探险家学徒。西比尔,探险家就要扮演各种角色。给政治演说加点料,总会有不错的效果。”

“加料?”

“不用担心,”米克好像突然失去了胃口,把盘子往旁边一推,“明天还有足够的时间排练。现在,我给你看样东西。”他站起来,到门口把门闩上。回来后,他从自己椅子边的地毯上拎起那个防水帆布包,放在西比尔面前。阿盖尔餐厅的亚麻桌布很干净,但是已经打满补丁。

这个帆布包一直都让西比尔感到好奇,并不是因为米克总带着这个包——带着它从加里克剧院出来,去了印刷厂查看豪斯顿将军演讲的海报,然后又到了阿盖尔餐厅——而是因为这东西非常廉价,完全不符合米克一贯的奢华风格。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让型男米克带着这样一个破包到处奔忙?而他本来可以从阿伦商店买到新潮得多的东西,可以买那种真丝面料的,带着锡金扣的埃达方格纹时尚行李箱,那才更适合米克的身份。而且西比尔很清楚,豪斯顿将军演讲用的影像卡早就从包里取走了,因为她曾经留意到,米克已经把那些卡片用一沓《泰晤士报》包起来,塞进剧院镜子后面去了。

现在,米克打开防水包破旧的拉链,打开包裹,取出一个细长型的抛光红木匣,木匣边角还镶着闪亮的铜边儿。西比尔暗自猜测,这里面装着的会不会是望远镜,因为她在牛津街的科学仪器商店里看到过望远镜装在类似模样的匣子里。米克对待木匣的态度极其小心,谨慎到近乎可笑的地步,像是被招来挪动教皇骨灰的小神父一样。儿童般的好奇心控制了西比尔,让她完全忘记了那个叫做科尔尼的演员,以及米克安排的加里克剧院那场令人担心的“对手戏”。现在,米克的神情举止有点像魔术师,他把闪亮的神秘红木匣子放在桌布上,西比尔甚至期待他会挽起袖子让大家看:看这里,什么都没有!这里,看清楚,也没有!

米克用拇指掰开木匣上几组小小的铜锁扣,还煞有介事地停顿了一下,渲染神秘气氛。

西比尔不觉屏住了呼吸。难道他给自己买了一份礼物?用来纪念她的全新地位?或许是一件有秘密含义的标志物,因为她已经成了一名探险家学徒?

米克掀开了花梨木匣的盖子,闪闪的铜镶边也被打开。

原来里面只是些扑克,从头到尾装得满满当当,足有好几副。西比尔感到很泄气。

“你绝对没见过这样的东西,”米克说,“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米克拈起靠右手最近的那张扑克给西比尔看。不,那不是扑克,尽管大小和形状很接近。这种卡片是用奇怪的|乳白色材料做成的,不是纸也不是玻璃,薄薄的,有点反光。米克用拇指和食指挤压卡片的两头,这东西很容易弯折,但只要一松手,就又恢复了原样。卡片上有大约三十个密密麻麻的圆形小孔,每个小孔都跟珍珠纽扣一样大小。卡片三个角都略呈浑圆形,第四个角按照一定的角度剪掉。在被剪掉的角附近,有人用浅紫色苯胺墨水写了一个编号“#1”。

“这是加了樟脑的植物纤维素做成的,”米克说,“遇火即燃,简直像是魔鬼的杰作。不过要说用在拿破仑机上,这种材料可以说是再好不过了。”

拿破仑?什么拿破仑?西比尔有点摸不着头脑地说:“这些是某种影像卡,对吗,米克?”

米克非常满意地笑了。看来西比尔蒙对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拿破仑大帝型计算机?这是法兰西学院最强大的计算设备。伦敦警方的差分机跟它比起来,简直就像个玩具。”

西比尔装出一副认真研究盒子里的东西的样子,她知道这种姿态会让米克满意。尽管这盒子做工精细,而且盒底那平滑的木板上还铺了一层绿色衬垫,可说到底,那也不过是个木头盒子而已。盒子里有很多这种薄薄的|乳白色卡片,可能有几百张。

“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米克?”

米克笑了,看上去很满意的样子。他突然弯腰吻上西比尔的嘴唇。

“别急,别急。”他直起身,把卡片放回去,合上盖子,扣上搭扣。“每个组织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只是猜测,没人能说清楚这一小堆儿卡片输入计算机之后运行的结果到底怎样。它可能会演示某种过程,或者证明某种复杂的数学假设……反正是些很深奥的东西。然后,天长日久,这些小卡片就会让我米克·拉德利名扬四海,在我们的组织里尽人皆知。”他笑着说,“要知道,法国程式员也有他们自己的组织,他们自称‘沃康松之子’,也叫做雅卡尔科学学会。我们会让这些爱吃洋葱的法国人开开眼。”

在西比尔看来,米克已经醉了,尽管她知道他只喝了两小瓶低度啤酒而已。不对,不是酒,是木盒里卡片上的内容让他沉醉,尽管西比尔也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东西。

“这个木盒,还有里面装着的东西都非常珍贵,西比尔。”米克再次落座,在廉价的黑色提包里继续摸索,从里面取出一沓棕色牛皮纸,一把样式普通的剪刀,还有一卷绿色粗麻绳。他一边说一边打开牛皮纸,把盒子包了起来。“非常贵重。与将军大人同行,免不了会遇见一些危险。我们在演讲后就去巴黎,可是我希望明天一早,你就把这东西带到波特兰大街的伦敦邮政局。”包装完毕,米克开始用麻绳系紧包裹。“拿剪刀,帮我把这个剪断。”她照办了。“现在,把手指插进这里。”米克打了个完美的绳结。“你要负责把我们的包裹发往巴黎,Poste Restante,知道什么意思吗?”

“意思是邮件必须由收件人自取。”

米克点了点头,从一侧裤兜里取出一根猩红的封口蜡,又从另一侧裤兜里取出打火匣,只一下就点燃了。“没错,东西保存在巴黎,等着我们亲自去取,万无一失。”在冒着油烟的火焰中,蜡棒颜色逐渐变暗,开始融化成一个个猩红的小点,滴落在绿色绳结和棕色包装纸上。米克把剪刀和那卷包装绳丢回帆布包,又把蜡棒和火柴收起来,取出水笔,开始在包裹上填写地址。

“可是,米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如果你连它是做什么用的都搞不清楚,你又怎么知道它有什么价值呢?”

“喏,我可没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我有我的意图,明白吗?型男米克永远都有自己的主意。我对这东西的了解,足以让我为了它特地去趟曼彻斯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为将军跑腿儿呢。我对这东西的了解,促使我找到了最高明的程式员,得到了他们最尖端的压缩技术,也从将军那里拿到了足够的资金,把这些都记录在拿破仑规格的植物纤维卡片上!”

这些话弄得西比尔一头雾水,完全不知所云。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一名丑陋的侍者,留着平头,鼻子有点伤风,他带来一辆手推车,清理了桌上的碗碟。他的活儿干得拖泥带水,又总是犹豫着不走,似乎等着有人给他小费。但是米克没理他,眼睛盯着没人的地方,嘴角时不时泛起猫儿一样狡猾的微笑。

那侍者冷笑着出去了。又过了一会儿,传来手杖敲门的声音——米克今晚的第二位朋友到了。

这人体格健壮,丑得出奇,一双金鱼眼,下巴刮得发蓝,额头宽大,脑门向后倾斜,留着首相大人常留的中分卷发,但这发型并不适合他。此人穿着崭新、合体的晚礼服,披着斗篷,拿着手杖,戴着圆顶高帽,衣领上镶嵌着名贵的珍珠,手上戴着一枚硕大的共济会金戒指,面部和颈部都晒得黝黑。

米克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握住来人戴着戒指的手,请他坐下。

“你经常睡得很晚啊,拉德利先生。”

“我们竭尽所能满足您的各种需要,路德维克教授。”

丑陋的教授坐了下来,餐厅的木椅子被压得咯吱作响。就在这时,他凸出的眼睛不无疑虑地瞥了西比尔一眼,这让她不由得心跳加速,有一个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上当了,怀疑自己卷进了这两个人之间的可怕交易。

但是路德维克转移了视线,对米克说:“直说吧,我很着急,想尽快重启我在得克萨斯共和国的活动。”他说话时嘴唇外翻,满嘴灰白色的细小牙齿像很小的鹅卵石排列在巨大的嘴巴里。“在伦敦的社交场合扮演大人物让我觉得极度无聊。”

“如果您没有意见的话,豪斯顿总统明天下午两点钟可以接见您。”

路德维克咕哝着说:“好极了。”

米克点头说:“先生,您在得克萨斯的发现使您的知名度与日俱增。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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