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青当时明显犹豫了,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从那天起,她便刻意将陈木青以前背弃她这事抛在脑后,一心沉浸在筹备婚礼之中。陈木青对这事的积极性显然不是很好,那也无所谓,他只需要当好她的新郎就好,其他的事情,她一个人搞定。
她跟陈木青这段日子以来,相处融洽,似乎回到了之前那段快乐的日子了。他们的婚礼日期便订在了半个月之后。
半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喜帖都发出去了,就只等结婚那一天了。
就在结婚的前一天,当华年从睡梦中醒来,陈木青已经离开了,他把他的行李都带走了,正如他当初离开的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张纸条给她。
华年捏着那张纸条,骨节青白,面容冷峻,下颚紧绷。
她原以为,陈木青这次是真的回头是岸了,结果这人习惯了自由,总有一股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固执,答应好的事情,他再一次反悔了。
我走了,你保重。
短短六个字,却已经完全道出了她在他心底的地位。不过是比陌生人还熟悉关系,永远都无法成为让他真正放在心里,时刻惦记着的那位。
华年冷笑了一声,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这一次,她不会再原谅陈木青了,永远都不会。
她将现场布置好的新房装饰都拆了,将墙上跟门上贴着的双喜撕了下来,将房间里添置好的大红被子都折叠好,放进了衣柜。又将喜饼喜糖这些都拿去退掉,把酒楼那些都退订了。
当初,这些东西都是她准备的,费了一番心血,用了大量的时间跟精力去弄。那个人说不要就不要。现在收尾的工作也是她一个人。
结果这事证明了什么?
是她自作自受罢了。
此后,华年再也没有结婚的念头,她埋头于工作中,将自己的精力与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面,她的职位越升越高,她赚得钱越来越多,但能与她交心的朋友却越来越少。
当她坐上了公司老总的位置,已经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在那之后,她对工作的热情慢慢地减退了。
这些年下来,她的身体大小病都有,都是些暂时要不了她的命,但发作起来却相当折磨人的磨人病。
当唯一的好朋友看不过她这么折磨自己的身体,不断地劝诫她看开点,她开始考虑这位朋友的意见了。
在一个下雨天,她没有回到公司,而是进了一家咖啡馆。
这家咖啡馆她来得次数很少,唯一印象最深刻的便是约顾申出来谈话的那一次。
华年又坐在了当年坐的位置。这个位置靠着窗户,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外面的行人风景,看见外面的大雨如何以肉眼的速度越下越大,慢慢地变成瓢泼大雨,将路上的行人从头到尾都淋个透彻。
华年跟当年一样,点了一杯咖啡,冰冷的双手紧紧地捧着咖啡杯,用咖啡的热气驱散她身上的寒气。
好一会儿,她才从咖啡里抬起头。
这个时候,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了。华年随意地瞥了一眼,然而,她并没有转开了视线,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刚进门的这个人深深吸引住了。
那个人穿着浅色的衬衫,下面套着一条深色的牛仔裤,看起来学生气十足,一如他当年的打扮。
顾申从淋湿了的包里掏出纸巾,擦了擦脸,才观察起咖啡馆里面。
下雨的天气,咖啡馆总是这么多人,生意好得不得了,等空位还要等上半天。他并不期待能找到空位,已经打定主意站着等了。
华年举高了手,拼命地挥动着,试图引起顾申的注意。
当顾申的眼睛顺着她的手看向她的时候,华年已经从顾申呆滞的表情里知晓了顾申肯定是察觉到她了。
顾申一脸犹豫,杵在门口没动。
华年只得朝他大声喊到。
“顾申,过来吧。”
顾申咬着下唇,手紧了紧,最后松开了,一脸轻松地走向华年。
华年已经跟服务生要了条干净的大毛巾,等顾申一落座,她便递给顾申。
“你怎么在这里?”
顾申沉默地接过那条大毛巾,但没有立刻进行擦拭,反而是抬头,眼睛直视华年。
“突然想来这里坐一下,放松下,工作时间长了,身体会受不了的。”
华年心底暗暗庆幸顾申仍跟当年一样,一点都没有变。他犹豫的时候,习惯性用牙齿咬下嘴唇,会用手紧紧地抓着裤子。她自认为即使多年未见了,还是很了解顾申的。
顾申听着她的话,点了点头,眼睛已经望向了落地窗外。
此刻的气氛有些尴尬,华年正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下,结果,她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在无意间瞥见顾申无名指上带着的戒指的时候,便已经消失在喉咙里。
华年的眼睛微微睁大,她瞪着顾申手上的戒指,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问道。
“你……结婚了?”
顾申顺着华年的眼睛望向了自己的无名指,愣了下,沉默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对,我结婚了,孩子都几岁了。你呢?你跟他……也应该有小孩子了吧。”
顾申看起来跟几年前一样,都是那么年轻,只是眼眉之间多了一抹淡淡的柔情。一开始,华年还没有注意到,直到顾申说出他的孩子都几岁了,她才终于发现了。
果然,做了父亲的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华年笑着恭喜他。
她的脸微微侧向落地窗,落地窗里的华年嘴角噙着那抹微笑,看起来是那么苦涩。
室内灯很亮,亮得刺眼,华年看着眼前的顾申,只觉得她跟他的距离并非此刻半张桌子的距离。在她断然告诉他,她要结婚的时候,在她决定抛弃他的时候,他们之间便已经离得很远了。
顾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越走越远了。
她原本想告诉顾申,她跟陈木青没有结婚。但是这话,对于现在的顾申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吧。难道她还希望顾申能等着她,告诉她,他一直在等着她说回到我身边这话吗?
想想也真是可笑。
接下来,她跟顾申之间,再也没有任何话题了。彼此面对面坐着,却只是望着落地窗外面,相顾无言。
顾申离开咖啡馆的时候,是一个女人来接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长得很可爱,五官像极了顾申。
两大一小,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顾申走出咖啡馆的时候,还回过头,望了她一眼。
顾申的眼神复杂,似乎有话要跟她说,但最终还是笑着跟她道别了。
华年在顾申走后,她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辞去了工作,搬离了这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城市,到一个无人认识她的地方,默默地老去。
直到临死的那一刻,她心底还是惦记着顾申。
她想念他。
她想念那个会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刻,站在她背后,朝她绽开一个淡淡的带着害羞的笑容的他。
她想念那个无时无刻陪在她身边,永远都不会背弃她的他。
☆、第003章
003
三月份的一个中午,老旧的一个公寓里,卧室里床上的被褥一片凌乱,衣服乱七八糟地扔在沙发上跟地上。
公寓的主人正站在浴室里的镜子前。
屋里一片静悄悄,只有窗外,泊油路路旁种植的木棉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悉悉索索作响。
华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久久没有说话。
镜子的人头发凌乱,眼角旁还带着没擦掉的眼屎,皮肤稍显白皙,长时间熬夜的眼黑圈深深地挂在眼窝处。即便如此,镜子里的女人,她的眼睛却不像刚睡醒的人那般迷茫,更多的是像老年痴呆了般,眼神呆滞无神。
华年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脸。
手感细腻,脸皮紧绷,没有年老之后的松弛之感,脸上也没有任何皱褶。
她故意皱着眉头,瞪大眼,向上抬,额头上连点抬头纹都没有,干干净净,一片平滑。
华年对着镜子又哭又笑,表情夸张地像舞台上的小丑,但是她的眼角末梢连同嘴角都没有皱纹。
镜子里的她,仿佛是年轻了几十岁的自己。
华年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收敛了,像被抽取了灵魂般,傻傻地站着。
浴室里,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在一个小时前,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这个老旧的公寓,又瞧见屋子的摆设,还有卧室里的凌乱肮脏,她有那么一瞬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华年觉得自己应该死了的,她是上了年纪,慢慢地老死去的。死的时候,身边除了一个雇来的保姆之外,没有任何认识的人。她的晚年过得很寂寞又平静。
当华年从床上站起,并且不需要拐杖也不需要轮椅这些辅助器材,脚步欢快轻松地走去浴室的时候,她的心底已经为这种好现象深深地吃惊了一把,以至于她在看见镜子里的人之后,发愣了一个钟头。
当公寓的门被人推开的时候,华年才刚刷牙洗脸完,正站在卧室的门上,看着像猪窝一样的房子皱着眉头。
“起了吗?饿了吗?”
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玄关处响起。
华年又开始发呆了,她的状态还处在老人家的那个时段里。她的反应很迟钝,但这并不影响她转过身,眼睛缓缓地落在那人身上。
玄关处,顾申半弯下腰,刚脱掉了脚上的短靴,一只手拎着一大袋东西,另一只手拉开了桃木色的鞋柜,正在摸索着什么东西。
“华年,拖鞋去哪了?你看到了吗?”
华年没有回答他,她依旧站在原地,望着玄关处的顾申。凉薄的嘴唇正紧抿着,一双不大但生得凌厉的眼睛紧紧地缩在不远处那个身影上。
对啊,我结婚了,孩子都几岁了。
你呢?跟那人……你们也有孩子了吧。
华年觉得眼前这个人应该是个幻影,是她老花眼看错了,或者是她现在在做梦,这个人只会出现在她的梦里,带着他满目苍夷的身心远离她的现实生活。
“华深,我的拖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