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男生还没有说完，晴子便咬紧了嘴唇扭头就走。他终究是拒绝了。
跑到自己的教室门前，她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惊得停住脚步。莫非那天手冢君会那么生气，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云井澈吗？
不，怎么可能呢！女生使劲摇头，想是要甩掉这个荒谬的可能性。
第四节下课，午休开始，网球部的正选们照常聚集到天台上吃午餐，刚坐下来没多久便听到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不二前辈，朝日前辈来了。” 桃城一脸挪揄地用胳膊肘捅了不二一下。
褐色短发的男生笑容不变地开口：“呵呵，我想亚熙不是来找我的。”
果然，女生只向他眨眨眼睛算是打过招呼，随后走到网球部长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唔？是学生会的事情吧？” 大石推测着。
“嗯，算是吧。” 不二回答。毕竟阿澈也是学生会的。
另一边，手冢跟着亚熙走进一间空无一人的艺术教室，分别拉开椅子坐下。“有什么事吗，朝日？”
亚熙一脸认真地开始了讲述。“一年前我刚加入学生会的时候，对阿澈的印象其实并不太好，总觉得这男生虽然很帅气，但总是嬉笑着，给人一种举止轻浮过于随便的感觉。”
为什么突然要告诉我这些？男生用目光传达着疑问，但亚熙并没有停顿。“所以当新叶社的社长让我向他发出提议的时候，我本以为他会答应的。”
听见新叶社这个名字，手冢的表情立即改变了，但他没有插话。
“那个时候新叶社刚成立，为了争取更多人气，社长想到了名声一直很好的学生会。其实早在当时就已经有不少女生在悄悄幻想你和阿澈的CP了，所以她便让我告诉阿澈，如果他愿意暗中配合让新叶社拍下和你举止稍显亲密的照片，那她就会从社团经费里拨出不小的一部分作为报酬分给他。”
看见手冢凝重的脸色，亚熙微微一笑。“结果他当场就拒绝了，而且还一副可怕的表情对我说，‘如果你胆敢再提出这种事情，我就马上把你赶出学生会’。说实话，平时总是笑得很爽朗的阿澈，严肃起来真的非常有气势。”
男生不自觉地点点头。云井澈那样的表情他只见过几次，但不可否认地印象深刻。接着他突然意识到女生的话的重要性，——如果云井早在那时就拒绝了提议，为什么他还要承认谷山的指控呢？
“我很意外，想着他说不定其实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呢，于是起先对他的偏见很快消失了，之后进一步熟悉了后，对他的能力和品性都有了更清楚的了解，于是才成为朋友……啊，好像有点跑题了。” 亚熙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将话题拉回来。“我将阿澈的决定告诉社长后，她亲自去找了他，劝说好几次之后，他终于答应了。”
手冢露出失望之色，女生却摇了摇头，“听我说完啊，会长。他确实是答应了，但提出了一个条件。‘如果手冢明年还是青学的学生会长，我就配合你们。但是在那之前不许拍他的照片或者使用他的任何一张照片。’ 他这么对社长说的。社长很不满，那不是跟先前的拒绝没什么两样嘛。”
男生疑惑地看着亚熙，她轻声叹气，“还不明白吗？那时候你在国三，成绩和各方面的表现都优秀得足以让你去任何想去的高中，没有人认为你会直升青学的高等部。”
手冢这才恍然，但想了想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就算如此，但他为什么要提这样的条件？”
“那个时候我也不明白。而按照社长的说法，他其实是在变着法子从新叶社手里保护你，——表面上答应交易，实则通过这个不可能实现的条件而从根本上阻止了社团在杂志上登出你的任何照片。但现在想起来，我觉得阿澈大概是在跟自己打赌，看你究竟会不会为了学生会甚至是为了他而留在青学。”
他赌赢了。手冢默默地在心里补充道。
“在高等部一年级的学生名单里看见你的名字时，社长高兴坏了，开学前就迫不及待地联系了阿澈，督促他执行约定。他便从这学期开始默许我们在除学生会办公室之外的其他公众场合对你们进行拍照，并将照片刊登出来。”
“第一张照片是在开学典礼上拍摄的，那期杂志发行以后社长托我给他报酬，我觉得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勉强没有当场发火，但不管怎样他都是态度十分坚决地拒绝接受。‘我这样做可不是为了你们！’ 他那时是这么说的。社长总觉得欠了他的情，所以就让我把每一期的杂志都给他一份，他对此倒是没有拒绝。”
手冢蹙起眉头，陷入沉思。亚熙飞快地瞟了一眼他的表情，犹豫了片刻才开口。
“事实上，我前几天跟社长聊天的时候，她说她一直不懂阿澈说的那句‘不是为了你们’是什么意思，但看到你们冷战之后他越来越憔悴的状态，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
学生会长猛地看向她，用眼神无声地催促她说下去。
“她说阿澈之所以会对你表现得亲近，不是为了新叶社，而是纯粹因为他自己想这么做。说得夸张一点，与新叶社的配合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一个可以让他去正大光明地接近你的借口。”
手冢瞬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半晌没有说话，神色说不清地复杂。
亚熙看见他的反应，慌忙地向他摆手，“啊，这只是社长她的一家之言啦，可能在开玩笑也说不定……”
“这大概就是他为什么非但不反驳还尽力阻止你解释的缘故。” 男生突然出声打断了她。“因为这些都是他自己想做的。”
他喃喃地说着，表情很奇怪，像在生气，但同时又像在难过。
亚熙开始忧虑起来。我是不是还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朝日。” 手冢站起来，郑重地向她鞠了一躬后便离开了艺术教室，重新向天台的方向走去。
这样他们应该就能和好了吧？亚熙继续坐在椅子里，手托着腮向窗外看去。
不知为何，她有种自己无意间说出了很重要的话的强烈感觉。
道歉
整个下午手冢都处于一种类似于煎熬的状态之中。他心急地想要找到云井，但考虑到他要说的不仅是，又不得不慎重选择时间和地点。直接去他的教室这个选项首先就可以排除，到游泳社去更不可能，但如果想要约他到隐蔽一点的角落又要事先传达消息，那样就要等到明天，所以唯一剩下的选择便是学生会办公室。
计划确定后的等待显得无比地漫长，他很难得地在课上也集中不了精神，而社团活动也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正选们只当那是他这两周以来一直在持续的不佳状态的延续，只有不二周助看出了些端倪，在他离开网球场去学生会之后，立即悄悄地溜了出来，朝茶道社的方向走去。
学生会长用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进去后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只好来回地在房间里踱步。完成了第六圈开始第七圈的时候，副会长终于推开门进来了，深灰色的短发中不断有细小的水珠渗出，掉落在衣领上。他默默地走到自己桌子前面，将肩上的背包放下，视线触到学生会长时立即转开了。
手冢想也没想地从亚熙桌后的柜子里拿出毛巾，走到云井面前，抬高了手臂开始为他擦头发，擦拭几下后觉得这个姿势不太方便，便将他拉到自己的座位前，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然后继续手上的工作。
云井愣了片刻，随即放松了身体，放弃了抵抗任由男生摆弄。体会到发间传来的不轻不重的力道，慢慢合上了眼睛。
好几分钟，他们都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像是担心打破这一刻的氛围一般。
感觉到指间的发丝已经半干，手冢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有些困难地低声开口，“……我不该误会你。” 声音里满含着难以言明的愧疚。
云井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看着那双因为意外而瞪大的浅灰眼眸，学生会长像是从中找到了勇气一般，稍微坚定了语气。“对不起。”
浅灰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没能理解一般专注地盯着镜片后茶色的双眸。
手冢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云井前辈，我——” 声音戛然而止。
说不出来！明明已经想清楚了，明明已经下了决心的，真正要说的时候居然说不出来！
看见他脸上的无措，云井突然微笑了，安抚性地轻拍了一下他还停留在自己脸侧的手，柔声说：“没关系，不必勉强再说什么。我明白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误会什么是否解除还有什么所谓？
手冢只觉得心里涌起一阵怒气，双手不禁紧紧抓住了云井的肩膀。
为什么要强颜欢笑？明明眼睛里的哀伤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笑！？
“不，你不明白！” 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我喜欢你！”
呼，终于说出来。手冢只觉得身上有什么负重瞬间减轻了，但只下一秒，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然后呢？云井会怎么答复？
“哈！？那你的女朋友呢？” 深灰发色的男生脱口而出。
“什么女朋友？” 对方却比他还惊讶地反问。
紧接着便是一阵很尴尬的沉默。
手冢觉得16年以来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地紧张，周围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焦急地目不转瞬地注视面前的男生，看他的表情不停地在改变：惊愕，狂喜，不信，忧虑，不安……最后变成一片空白。
这难道是拒绝的表现吗？学生会长只觉得心被一股浓重的寒意快速侵袭着，冷得让他几乎颤抖起来。
“我大概是幻听了吧。” 云井澈缓缓站起，一侧嘴角微微上扬，定格在一个邪魅的弧度上，语调似乎是刻意地放慢了，尽是嘲讽之意。“有一瞬间我还真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