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老脸皱皮的样子,也不是粉红白胖的样子,这个婴儿长了一张成熟的脸:眉眼口鼻,外加耳朵,都像是缩小版的弓楠。
慎芮看他长成这个样子,微微一叹:“自绝于母族。”
稳婆没听明白,“小娘子说什么?”
“我饿了。”
“哦,这是好事。那你们赶紧去准备吃食吧。”稳婆见没人接自己手里的婴孩,又听到窗外弓楠的一叠声问话,边把婴儿抱到屋门口,隔着门帘说道:“老夫人,公子,你们可以进来了。这个小公子长得可有福气了。”
稳婆还没说完,弓楠就蹿了进来,吓得她赶紧用自己的身体给婴儿挡了挡微弱的冷风。
“公子啊,小娘子先破了水,按说不是吉兆。可小娘子和小公子福气大,愣是有惊无险。小娘子的身体底子好,生产没受多少苦……”稳婆絮絮叨叨地说着好话。
弓楠看向婴儿的时候,小婴孩一下睁开了黑黝黝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好像他能看见东西似的。喜得弓楠呵呵一笑,小心翼翼地把他接过来,双手托着软成一团的肉坨坨,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哎呦,老二啊,小孩子不能这样托着,怕摔着——”二夫人也进了屋,见弓楠双手平举的样子,心都被他吓得跳出来了,赶紧一把接过来,用正确的姿势抱着,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真像,没见过这么像爹的孩子。”
“嘿嘿,那个,二婶,这孩子提前两天出来了,奶娘还没准备好,您看~”弓楠想到了大哥才满月不久的嫡子,他的奶娘可在府里呢。
二夫人略一想,就明白弓楠的意思了,“你想让礼儿的奶娘来喂喂你儿子?一次两次当然没关系。但三五天就不好说了。刚出生的孩子,每个时辰都要吃一次。连嫂子带两个孩子怎么受得了?这会拖累得两个孩子都吃不好。找奶娘,要查她本人的身体、人品、性情,还要看她的孩子和丈夫、爹娘等亲族里边有没有得恶病的……一天两天哪里能找到合适的?你们怎么不早点准备呢?”
二夫人的埋怨,加剧了弓楠对封氏的恨,“侄儿早就给封氏提过了。我一个大男人,不好亲自去找奶娘啊。”
二夫人闭嘴不语了。只要封氏不跟着三奶奶争当家权,她是不会与封氏扯破脸的。
“二爷,这事不怪二奶奶。奴婢早就跟二奶奶提过,要自己喂奶。”慎芮吃完一大碗的红糖鸡蛋,感觉空了的肚子终于好受了一点,“毕竟生了他一场,就让奴婢多补偿他一点吧。”
弓楠走进内室,见慎芮的精神还好,帮她掖了掖被子,说道:“你傻了不成?怀孕数月加上生子,产妇的身体亏耗极重,若再亲自喂奶,身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万一落下病根怎么办?先让连嫂子喂两天,我抓紧时间找奶娘,不会饿着儿子的。你就安心养身体吧。”
“二爷,您可能不太清楚。亲生母亲的第一口奶,对婴儿的健康有重大意义。另外,喂奶有助于产妇的身体尽快恢复,并不是有害。二爷若不信,可以去查访一下那些健壮长寿的妇人,是不是这种情况:她吃了自己母亲的奶,然后又哺乳自己的亲生孩子。”
弓楠半信半疑。他没功夫去查这些。但自己的儿子没奶吃,却是个急迫的问题。
“好了,把孩子抱过来,让我喂喂他吧。”慎芮说的小声,态度却极其坚决。
二夫人抱着孩子跟进内室,见弓楠还在犹豫,二话没说就把孩子放在了慎芮旁边,“三姑娘就好好养身体吧。这段时间,我的事情特别多。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先跟二奶奶说。相信她不会为难你一个坐月子的人。”
弓楠很不爱听这些话。二夫人摆明了不想管慎芮。
“谢谢二夫人了。您这么忙,还来看奴婢。奴婢真是感激涕零,比喝那人参汤还熨帖。二夫人又像那红火火的太阳,让小公子和奴婢都感到浑身温暖、充满了力气。二夫人对奴婢和小公子的关心,就如那最甜的蜂蜜……”
慎芮还说完,二夫人已经冒汗了,她伸手按住慎芮的胳膊,哭笑不得地说道:“三姑娘歇息吧。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有什么想吃的,直接跟厨房打招呼就行,我会吩咐她们给你保证最好的食材。二爷去茶场后,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让桃儿直接来找我。”二夫人又轻轻拍了拍襁褓里的孩子,笑了笑,才走。
弓楠无声而笑,对慎芮随时随地都能拍人马屁的功夫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奉承或感谢别人的时候,表情极其真诚,但说的话却让人如坐针毡。你说她讽刺人吧,她却是一脸的诚恳;说她真心实意吧,遣词用句却又让人哭笑不得。
另外,弓楠还知道,慎芮的这种小把戏,只在二夫人、封氏等上位者那里用。对待奴仆,她是不用的。对待下人,她倒是真心实意。
第二天,封氏来看这个孩子的时候,弓楠趁机说道:“三儿生了儿子,再喊三姑娘不太合适。抬成姨娘吧。”
封氏正抱着孩子摇晃,听到这句话一愣,冷冷瞥了一眼慎芮,说:“这是三姑娘的意思?”
“不不不,不是奴婢的意思。奴婢从来没有做姨娘的心思,苍天可鉴,明月为证!”慎芮吓得连连摆手,脸都吓白了。
封氏和弓楠都注意到了慎芮的恐惧。弓楠的眼睛微眯,嘴角挑出一抹冷笑。封氏瞪了慎芮一眼,低头继续看儿子。她很喜欢这个长得像弓楠的孩子。养大了,就算说是自己亲生的,也没人看出什么来。
“二爷给他起名了没?叫弓祺如何?犬吉祥’之意。比大哥家的‘弓礼’好听多了。”封氏硬性移开话题,不想再谈慎芮的身份问题。
“弓祺?也好。”弓楠冷淡地答了一句,“这个孩子既然要过继到你的名下,他的生母是奴身,终归不妥。”
“卖身契会给三姑娘的。这内宅的事,二爷不必操心太多。妾身为了爷的香火事,又是算命又是寻人,花了重金买来三姑娘,终于让爷得偿所愿。难道爷看不到妾身为爷做的事吗?”封氏生平第一次说软话,连她自己都有点惊奇。看看怀里的小家伙,心里顿时柔情横生,就想这么一直抱下去。
弓楠哼了一声,对封氏的示弱没有领情,反而对封氏不抬慎芮身份的事怀恨。纳妾娶小必须取得正妻的同意,这是王法的规定。如果封氏根本不让步,弓楠对此毫无办法。
“对了,三姑娘,你不是说,喂奶到六个月,就自请离去吗?这件事,你给二爷说了没有?不要到时候,二爷怪罪到我的头上。你自己再重复一遍吧。”封氏合计着,六个月后就要找个奶娘了,那么小的孩子,肯定还要接着吃奶。
“你说什么?”弓楠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看了封氏一眼,又迅速地看向慎芮。
“二爷,二奶奶说得没错。奴婢来弓家,就是来给二爷生儿子的。现在二爷、二奶奶心愿达成,奴婢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还请二爷、二奶奶开恩,让奴婢在六个月后脱了奴籍,自行离开。”这次,慎芮的表情也是真诚无比。弓楠知道,这是她的真心话。
他顿时气得胸脯起伏不已,眼睛里的恨意几乎让慎芮站不住脚。他长到如今的二十三岁,第一次感觉到了情伤。心头肉要被人生生割去的恐,自尊被人践踏的痛;自信被人动摇的悲;自傲变成自卑的苦;自制力失控带来的恼……一股脑地涌上弓楠的心头,他几欲发狂大吼。
封氏察觉到情形不对,纳闷地抬头看向弓楠,顿时吓了一跳。弓楠的眼睛赤红,满脸怒容,恨不得把慎芮活剥的样子,着实让封氏心里发抖。她是第一次看弓楠这个样子。
“卖身契上,是怎么写得?”弓楠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问封氏。
“田女翠儿,卖身弓家为奴,生死但凭主家……终生不得反悔,以此契约为凭。”
“也就是说,是死契。”弓楠胸中的怒火稍微小了点,“抬不抬姨娘,你自己看着办。脱奴籍的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办理!”
封氏心里一喜,点点头应下了。慎芮的脸色变得青白一片,上半身晃了晃,顺势缩回了被窝里,闭上眼睛再不看任何人。
封氏终于抱累后,把弓祺放到慎芮身边,吩咐王嫂子和新买来的丫鬟丫丫,伺候好小主子,带着冰儿、金嬷嬷回听荷院了。她心想,今晚上,弓楠该到听荷院歇息了吧。
弓楠思索了半晌后,终于平息了怒火,坐到床上,撩开慎芮脸颊边的头发,慢慢说道:“有一个封氏这样的主母,你的日子难过,我是明白的。我也能想象得到,她会对你做什么。所以,你说想离开弓家的话,我可以理解。以后,我带你去茶场。你就不会难过了。刚才不该对你发火。”
慎芮知道多说无益,干脆闭着嘴不说话。
“还生气呢?你刚才说‘自请离去’,我一下就失去了理智,心里痛得很。我对你的心,你应该是明白的吧?以后别再说离开我的话。我受不了。”
慎芮心里一动,有股想抱住弓楠的冲动。
“昨晚上,小家伙一会吃一会拉的,你没有睡好吧?”弓楠自己也没有睡好。他睡在慎芮旁边,蔡嫂子、桃儿等人就不好意思进来伺候。
伺候弓楠,是封氏身边大丫头的权利,旁人若觊觎,会死得很难看。
慎芮睡不好,当然也不会让弓楠睡好。
“你若再接着说下去,我这眠可就补不成了。”慎芮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乜斜着看弓楠。
弓楠心里顿时轻松起来,呵呵笑着抱住慎芮,又亲又舔,弄了她一脸口水。慎芮气得翻身向里,留个后背给他。弓楠毫不为意,脱鞋上床,把孩子扔另一头,自己抱着慎芮睡起来。
命根子
弓楠才睡下,老四弓柏就找了来,准备让他去会会来议事的族叔伯们。
弓柏听到桃儿说,二爷还在睡,大大吃了一惊。今天议事乃是弓楠自己提议,准备另建弓宅,扩大祠堂。这么大的事,他竟然给忘了?
“二哥,二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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