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家的记账方式和付家一样。我的这个记账法,在天策朝是首次出现。”
“噢~”付丞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一下慎芮,转了转眼珠,又笑着说道:“您这上边的查账方式也很有意思,怎么检查,怎么分析,虽然只列举了几种,已能看出您的高明。太神了!”付丞啧啧称奇。他赞叹完,便把方案转给了那两个帐房。他自己则摆出一副和慎芮长谈的架势,说道:“慎大掌柜,我想聘你做付家的总帐房,薪水待遇什么的,随你提。如果你不清楚行情,我可以依照目前总帐房的薪水,加三倍给你。你看如何?”
“对不起,我不想做帐房。目前这种卖烤鸡的生活,我觉得很好,不想改变。”
付丞掩饰不住的失望。他看到院子里玩耍的弓祺,不死心地接着劝:“你儿子以后也卖烤鸡不成?他是个男子,你不想他以后没出息吧?如果你答应做帐房,我保证给你儿子请天策朝最好的教书先生。他想入仕也好,做生意也罢,我都担保他的前程。慎大掌柜以为如何?”
慎芮笑着摇摇头,“我们的交易只限于管理漕运财务,不增加其他内容。”
“哎呀!您真是——”付丞拍拍大腿,可惜得不得了。他看着同样一脸激动的帐房,问:“如何?是不是比我们目前的会计法更好?”
两个帐房急忙点头,偷偷向付丞使个眼色,又冲着慎芮呶呶嘴。
付丞喝了一口茶,和胡伯闲聊起来,问了人家的籍贯、家中人口,以往营生,聊半天后,忽然转向慎芮说了一句:“弓家二爷其实是个不错的人,不知慎大掌柜……”
慎芮低下头,心里一阵难受。那天听到他的喊声,看到他在湖里拼命游,心里不是不痛。可是若长期与别人分享他,自己迟早会崩溃。那时,一切都会变得丑陋不堪。
付丞见慎芮难受,略一想,便明白了,“他的妻子封素萍,说起来,和我们付家还有拐弯的亲戚关系呢。她是封大人最小的嫡女,自小被爹娘和兄姐们惯着,养成了一个跋扈的性格。听说,她和弓二爷感情不太和睦?”
慎芮抬起头,心里的反感表现到了脸上,不太耐烦地说道:“这种事,付公子不要长舌的好。”
“嗬嗬~”付丞略微有点尴尬,不过他已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了,便不再纠缠在弓楠和封氏的感情问题上,他挥手让其他人都退出屋子后,话锋一转,说道:“不知慎大掌柜了不了解弓四爷?他现在和太子一党打得火热。和太子站一队当然没错,那毕竟是将来的一国之主。不过,世事难料,人心叵测。有的人啊,是不配别人以全族身家相帮的。”
慎芮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变得雪白,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期,“付公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和弓二爷交谈过几次,他是不赞同弓四爷的做法的。说真的,我有心拉弓家一把。只是,弓二爷还念着兄弟情分,一直没有点头。”
慎芮的心脏怦怦直跳,脸色由白转红,悲愤交加,冷笑一声,说道:“我答应帮付公子建立更先进的会计制度。条件是:请付公子放过弓家。”
怀璧其罪
“瞧慎掌柜说的什么话?好像我真想对弓家不利似的。”付丞达到了目的,心情巨好,忘形之下竟然架起了二郎腿,“我拖弓家进的是福地,又不是泥坑。再说,弓楠十五岁,刚接手弓家的茶叶生意时就出手挤垮了向家,使弓家一跃成为全国最大的茶商,他的精明远超常人。你焉知,他不想和我结交?”
“他自己怎么想的,我不管。只要你不主动拖他进谨王阵营就行。将来,万一有什么变数,你要答应我,设法保全弓家。我给你的会计制度,会给你们付家创造巨大的效益。你答应这一条的话,一点都不吃亏。”慎芮说完,紧盯着付丞的神色,心里恨得咬牙。
“好!成交!哈哈哈~”付丞大笑,笑完了才发现慎芮一直愤愤地瞪着他,于是说道:“慎掌柜是不是很不甘?放心,我还不至于欺负你一个弱女子。该给你的报酬,我一文都不少你的。你的后半辈子和你儿子将来的前程,我也会安排好的。”
“我儿子的前程和我的后半辈子由我自己负责。至于报酬,那要看你以什么名义给,给多少。”
“啊?”付丞一愣,“没见过你这么倔犟的女人。多少人求着我给安排个门路,我都不答应呢。报酬就是报酬,以什么名义给,有区别吗?”
“有。”
“好好好,都依你。你那个‘先进’的会计制度,什么时候能给我?”付丞已经心生不悦,语气中带出一股颐指气使的态度来。慎芮给了他一个冷眼,冷淡地说道:“一个月。”
“这么久?”
慎芮懒得回答他,只以疲惫而又疏离的目光看着院中。付丞努力按下不满,僵硬地笑笑,没话找话,“慎大掌柜既然都离开弓家了,为什么还要这么为弓家着想?太子若上位,弓家就是有功之臣;如果谨王有幸,你已为弓家找好了靠山。弓家真是上辈子积了德啊。”
“我不是为弓家,我是为弓楠。他毕竟曾是我的男人,也是我儿子的爹。”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让弓楠进谨王的阵营呢?那样,弓家一样有保障啊。”
慎芮呵呵冷笑,“弓家真这么做了,一定会死得很惨。不管哪方胜了,都容不下这样的投机人家吧?”
付丞也跟着呵呵笑,只不过笑得干巴巴的。“慎大掌柜真是聪颖过人。有幸结识慎掌柜,乃是我的福气啊。”
付丞一行人走后,胡伯见慎芮一直发愣,犹豫再三,还是上前问她:“掌柜可是遇到了难处?”
“不是。让胡伯担心了。只是遇到一个更大的无赖而已。原来,升斗小民在这个世上求生,真的很难。”
胡伯一阵心疼,偷偷擦了一下润湿的眼角,劝她:“付公子一开始应该是好心帮我们的,后来不知怎么的,起了贪欲罢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是掌柜的太有才华了。”
“哈!我知道这个典故。谢谢胡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这个典故可是教人不要贪得无厌的。”慎芮高兴了,哈哈大笑两声,进屋建立‘先进’制度去了。剩下一脑门莫名其妙的胡伯,兀自风中凌乱。
付丞耐心地等了一个月后,准时来了慎芮的烤鸡铺子。这次带的帐房更多,足足有五个人,全是他的精英。上次带的两个人也在其中,他们的脸上再无倨傲和怀疑,一脸恭敬地站在院子里等待。
慎芮见付丞那满脸春风,暗含激动的样子,心里就止不住地冷笑。她面上不动声色,把他让进正堂,给他泡了茶,自己进内室拿出了一个月的成果,厚厚的一本书。
“付公子,因为咱们的交易内容不好付诸文字,只有麻烦您发个誓了。”慎芮手里拿着那本‘书’,微笑着看向付丞。她这个要求说起来有些儿戏,但也找不出更好地能够约束付家的方式了。
付丞笑了笑,走到正堂中央,双膝跪地,冲天磕了三个头,拱手向天道:“老天明鉴,因为慎掌柜帮我付家重新建立了管理漕运的章程,又把最新的会计法教给我们付家。因此,我付丞在此发誓,保慎掌柜一生平安,并尽最大力量,帮助弓家渡过将来可能遭遇的灾祸。如违此誓,请老天给我最恶劣的惩罚!”
发完誓,付丞站起来,微笑着问慎芮:“慎掌柜可放心了?”
慎芮笑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这本‘会计秘笈’就此交给付公子。这场交易中,我的责任就算尽到位了。以后,我能否平静在平域生活,就仰赖于付公子了。请记住:不被任何人打扰,包括付公子您。”
付丞一愣,随后苦笑,“我是洪水猛兽不成?”
“付公子说笑了。”
付丞接过书,翻了第一页没看懂,心想回去慢慢翻,料她不敢糊弄自己。然后冲着院子里的随从打个手势,让他们把带来的一个箱子搬进了正堂。打开后,满满一箱黄金,金灿灿地晃人眼睛。胡伯惊得深吸一口气,紧张地看向慎芮。
“敢问这是什么报酬?”慎芮眼都不眨。
“自然是学资啊。你先前教的漕运财务管理,现在又给了这本《会计秘笈》,对我付家帮助极大。给你一些资财是应当的。”
“学费的话,就请收回吧。我把父辈传下来的《会计秘笈》给你,只是为了换取你对弓家的帮助。不负责教会你。你能从中学到多少,是你自个的事。”
慎芮的圆脸上,惯常的笑容收了起来,眼神中的镇静和冷漠让付丞有些恍神。他听懂了她的意思。
慎芮根本就不相信付丞能保住弓家,更不相信他的誓言。
前边的‘交易’能够顺利完成,是因为付丞保证她本人的平静生活很容易,所以她才尽心帮助付家规范漕运。后边的一件,不过是给付丞一个面子而已。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聪慧、坚韧、大气、独立,一种不同于这个世上任何一个女人的独特气质,让所有见过她的人都无法忽视。
付丞明白弓楠为什么这么在乎她了。这样一个智谋品性堪与男人比肩的女人站在自己身边,那将是多么醉心的事。不过,弓楠无论是外貌还是才干、品格,都堪称完美,却仍然没能留住她,那自己……
他的心思在一瞬间转了无数个弯弯后,笑着说道:“不算作学资,算是买你秘笈的报酬吧。我是实心实意地想感谢你,没有其他的意思。除非是你心甘情愿,否则再不敢麻烦于你。”
慎芮见他说得真诚,便对胡伯说道:“那就收下十锭吧。这个数比较合适。”
胡伯于是去捡了十锭金子放到桌子上,又给付公子倒了一杯茶,自己仍肃立到慎芮身后。
付丞无奈地笑笑,对慎芮的固执全然无招。普通商户的会计制度粗陋一些或者精密一些,关系不大;付家已然是庞大的商业帝国了,会计制度就是攸关生存发展的大事了。他不可能也不敢‘强迫’慎芮涉足付家的帐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