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襄王的臂骨已寸寸断裂,额上汗如雨下,可现在他也不明白,到底是疼的还是吓的。
“你诓我,战北极,你特登下了这个套诓我!”他瞪着他,睚眦欲裂,“你,你和这个贱人合演了这场戏,你这个畜生!”
战北极淡淡看向小道姑护着的盛羽,那女子婷婷立在那里,双目空濛,唇角却勾着一个说不出诡异的微笑。
他皱了皱眉,觉得似有什么不妥,一时却又说不上来,只沉声吩咐:“来人,拿下这个逆贼。”
河襄王忽然哈哈大笑,“成王败寇!”他忽然转向盛羽,这个女人,前一刻跪在他膝下,还一脸淡然地问他什么叫作成王败寇,没想到一转眼,她就真的叫他明白了什么叫成王败寇。
他瞪着她,想抬手,却抬不起来,腹中开始翻江倒海地剧痛,像是腹中生了一双魔鬼的手,将他体内的血肉一寸一寸撕扯,揉烂。
眼睛慢慢凸出来,眼角,鼻孔,嘴角,耳朵开始渗出细细的黑血。
战北极一怔,疾步上前,一把捞住他,这才看到河襄王的手臂上有条长长的口子,伤口并不大,却不停渗出黑色的血。
他皱紧眉,冷冷看向盛羽,那女子只是一脸冷笑地立在那里,与其说是淡漠,不如说是狠毒。
“二弟……”河襄王艰难地喘口气,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尤自不甘心地问:“既然,既然一切都在你掌握中,为什么,还要,还要演这出戏?直接杀了我,岂不是更好?”
战北极碧绿的重瞳闪了闪,淡然道:“因为我需要一个掩盖悠悠之口,避免百年之后叫史书口诛笔伐的理由。”他看一眼已断了气息的河襄王,只手覆上,帮他闭上那双不肯瞑目的双眼, “皇兄,多谢你给了朕一个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小羽已经变了,从一个极端变成另一个极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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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烟云过,人间有痴心 。。。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设下这个套,不正是想置他于死地吗?我的做法和你有什么不同?”
“他是生是死,决定在我,而不在你手上!”
静室的青瓷鱼耳香炉里燃着百合香,盛羽随手拿了只银簪拔了拔隔火玉片,绵厚悠长的香气便愈发浓了。
“反正你也是想他死,我也是想他死,我们之所以合作,本来就是因为目的相同,若是你不愿意,那就放我走吧。”
她爱穿梓国的服饰,宽大的青色袖口织着繁复的枝蔓,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那只白腻得似要融化在火光中的纤手懒洋洋地挑拔着玉片,似乎它的主人根本没有意识,刚刚曾用它拿起喂了剧毒的短剑,毫不犹豫地斩杀一个人,果决,残忍。
战北极看着她,目光冰冷,“走不走得了,却由不得你。”
她微笑,“也对,只是,叫我如何去做,同样由不得你。”
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战北极面上一派沉静,脑中却想起锦阳宫中初见她的样子。
那样一个傻乎乎,却叫人情不自禁暗暗微笑的女子。
她端着酒壶,睁圆了眼睛劝他不要渡湖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嫣红的小脸,灵动的双眸,那种自以为偷偷耍着小计谋,眼神却干净得藏不住半点情绪的样子,叫人发笑。
那时的她,即使玩点小伎俩,对周遭的每个人却是诚心善意的,那个盛羽,有灵魂。
战北极忽然心中一凛,她变成怎样关他什么事?她予他,不过是件工具。主人对工具,不需要放太多关心,只要懂得如何使用即可。
他起身,走到盛羽身边,从她手中拿走那只银簪子,温声道:“你眼睛看不见,小心烫到。”
他和她隔得这样近,烛光下,她微微垂着头,乌黑的发丝和青色的衣领间露出半点雪白,珍珠一般莹润,因其少,更显销魂旖旎。
也不知是百合香还是她身上的香,一阵一阵,幽幽沁人心脾,战北极心神微微一荡,那只拿簪子的手不知怎地便握住了她的柔荑。
手上忽然而来的温暖叫盛羽怔了怔,随即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时候不早了,太子殿下,啊,不对……”她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应该称皇上才是。皇上明日还有无数军政大事急需处理,早点回去歇息吧。”
战北极看看空了的手掌,那种柔若无骨的滑腻温软虽逝犹存,叫人心旌神摇。
他微讪地收回手,此时不由暗暗庆幸盛羽的眼睛看不到。
“今晚,北极还不是岑国的皇帝。”他轻轻叹息,声音似有些迷惘,“斗了这么久,争了这么久,一朝梦境成真,竟不知道身边还能剩下什么。”
“皇上乃当世英杰,心怀鸿鹄之志,这锦绣江山,万民敬仰,不就是皇上所求么?”
战北极直直望着案上的烛火,想起明黄绢帐内那只垂落下来的,干枯的手,想起适才紧紧拽住他的衣袖,七窍流血的战连决,想起宫门前凌乱的尸骸,唇角慢慢挑起一个讥讽的笑。
他忽然起了兴致,展眉道:“丹墨可愿意陪我饮杯酒?”
盛羽微微蹙眉,毫不犹豫地拒绝:“你我早已说定,只论合作,不谈风月。皇上若真有兴致,尽可去寻太子府中的姬妾,我想她们会很乐意的。”
战北极脸色一沉,“可你是我即将大婚的王妃,不日便是岑国的皇后!”
“没错,只不过是假的。”盛羽面不改色。
“你!”战北极霍地站起来,碧绿的重瞳暗沉,隐隐如飓风过境。
盛羽微微仰首,轻扬秀眉,不卑不亢,心里只冷笑地想: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有什么好怕的,既然来到这个世上,姑娘我就没想要活着回去!
她越想越觉得有意思,雾蒙蒙的杏眸大睁着,泠泠的笑意一点一点渗出来。
战北极揉了揉眉心,大乱初定,有多少事情等着他处置,朝中两党,文臣武将,该抓的该杀的,该保的该提的,千头万绪,他却在这里跟一个女人发疯,真他娘的活见鬼。
他按一按案角,眼中慢慢恢复清明,“那你就在这里再休息几日,霜晚会留下来照顾你,我会留三百雪雕军守住濯月观,待朝中之事稍定,便迎你入宫。”
“等等。”她忽然唤住他,“你答应过我,待河襄王之事了结,便将倾城送过来。”
战北极冷笑,“连这一时半会儿都等不了?”
那双失去焦点的杏眸遥遥望着虚空,唇角依旧挂着那个可恨的笑,“皇上,君无戏言!”
战北极一把扫落案上的青瓷香炉,愤然转身。
盛羽却施施然冲着声音的来处欠身,“盛羽恭送陛下。”
她听到战北极的脚步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心中拉紧的弦刚要松下,却猛然发现,那步子竟停在门口不动了。
他怎么还不走,到底想干嘛?
“其实……”战北极淡淡道:“比起你究竟杀了哪个人,本王更关心的是,你还是不是原来的你。”
原来的她?真好笑,原来的她不正是被他们一步步逼得走投无路,最终消失不见的么?这个绿眼睛的狐狸又搞什么鬼?
盛羽心中隐隐不安,只能仗着目盲,对他不理不睬。
她一派漠然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另一只手却悄悄摸到那只银簪子,握紧。
屋子里静悄悄的,两人遥遥相对,她知道他正看着她,他也知道,她心里明镜一般。只是那层静默,没有人打破。
烛影摇曳,残香暖融。末了,她终于听到吱呀一声轻响,门开了,又关上,那个人终于还是走了。
手中的茶盏忽然重似千钧,盛羽拿不住,嗒地放落下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握着簪子的掌心,一手湿滑的汗。
***
岑史仲癸二十三年,仲癸帝为其长子战连决所害,后太子战北极拨乱反正,斩杀战连决,诛尽乱党,登基称帝,号景睿。
“娘娘,今日大婚,本来应该是一等一的喜事,皇上却下旨一切从简,实在太委屈您了。”霜晚,也就是平定河襄王之乱那日,立下大功的小道姑。不过,而今她是丹墨公主的贴身侍女了,战北极既然把她送给盛羽,她便一门心思站到了她这边。
可盛羽已不再是往日的盛羽,霜晚虽然伶俐可人,又曾经救过她的命,可前有十公主之鉴,后又亲“见”她装痴扮傻,抓起人来却错骨分筋毫不手软,盛羽待她一向冷淡。
“不过,您也别多想。先皇刚刚去世,按规矩大婚至少应该延后三年,可皇上还是力排众议一定要迎您入宫,这说明您在皇上心目中还是很重要的。”
霜晚一边帮她梳头,一边麻雀般地喋喋不休,没人搭理她,她也一样自得其乐。
盛羽直直坐在那里,心神有些恍惚。
战北极给众臣的理由是,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是唯一能救得了战氏血脉的摩耶圣女,而按照那本宫廷秘传的《度筠纪事》所言,新皇登基而无摩耶皇后陪伴祭天,岑国又将陷入新一轮战乱,新皇血脉里深埋的诅咒即会生效。
盛羽悄悄撇了下嘴,既是宫廷秘传,除了他这个做皇帝的,还有谁看得到那本破纪事,想想他那颗顶在眉心的假红痣,她严重怀疑这个什么《度筠纪事》压根就是战北极杜撰出来的。
紧闭的雕花木门忽然砰地被人踢开,霜晚眼疾手快,整个人便像只箭般射了出去。
“丫头!”
盛羽霍地站起来,厉喝:“霜晚退下!”
她听到哐啷一声响,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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