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九爷的话,似乎一下子之间捅开了一片天。
可去盛京,却又显得那么遥远。
梁玉琢垂眼:“去盛京,我又能做些什么?”总不能双手空空直接去了王都,然后在寸土寸金的地方干吃饭吧。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再挣些钱,然后去盛京。左右,她还是要亲自去把相公娶到手的。
如此一想,梁玉琢的神色又放松了下来:“等存够了聘金,我再去盛京闯闯,说不定还能安家。到时候再把二郎接过去。”
汤九爷知道她心底自有算盘,当即也不再问,低头继续吃了几口上辈子名叫午餐肉,这会儿被改名方便肉的东西来。
至于这个方子,几天之后,自然也上了贾楼的餐桌。价格倒不贵,吃的也是一个新鲜,一时间又叫掌柜的拨算盘的脸高兴了好久。
而日子,也就这样,过了端午,不紧不慢地就到了六月二十四。
六月的天,燥热得叫人夜里难眠。
六月二十四,二郎神生日,大庆,县城里将会和往年一样设庙会。为了庙会,闻先生直接在二十三那日就给孩子们放了假。二郎回家头一件事,就是缠着梁玉琢,要她一道去县城逛庙会。
因着这段日子又赚得钵满盆满,心情大好的梁玉琢收拢从盛京寄来的书信,答应了二郎的请求。
二十四日清早,天还未亮,老三就赶着马车在村口等着。梁玉琢扶着梁秦氏上了马车,回头要去抱二郎时,却听得他一声叫,蹿了出去。
“先生!”
梁玉琢抬头去看,闻夷不知何时也同其他要出城的村民一道,走到了村口。二郎自从进学堂后,同这位先生的关系就一向亲近,甚至时常央求梁玉琢做几道小菜,他给总是吃粗茶淡饭的先生送去。
如此一来一往,倒是叫梁玉琢同闻夷熟悉了起来。
大抵是因为书读多了的关系,闻夷并不擅长同人交际,尤其是跟姑娘说话,没几句就红了脸。村里嫁了人的都喜欢逗他,没嫁人的呢又见他皮相好,心里偷偷喜欢着,时常借口接阿弟放学在学堂门口晃悠,能同闻夷说上一句话都能叫她们欢喜上一阵子。
“先生也要去县城?”
“是要去。上月去时,在书斋订了几本书,这月该是到货了,我要去取个书。”
果然,话没说两句,又红了脸。
梁玉琢心下叹了口气,想着此番车里孤儿寡母的,不好叫闻夷一道坐车,抬头朝左右打量。
“俞二哥。”见俞二郎赶着牛车从村里出来,梁玉琢忙上前,“闻先生正好也要进城,二哥能否帮忙叫他搭个便车?”
自从知道有大户人家的公子瞧上了梁玉琢,俞二郎的心思就越发收敛了起来。如今见她过来帮别的年轻男子说话,不免多打量了两眼跟二郎站在一道的闻先生,见对方落在少女身上的目光带着叹息,不由皱起眉头。
“叫他上来吧。”
牛车上坐着俞大郎。他媳妇还有几个月就要临盆了,夫妻俩早做了打算,要叫儿子往后读书识字,不再当猎户,自然也把学堂里教书的这位闻先生看得很重。
俞二郎就要吐出来的话,被硬生生打回肚子里,只好点头叫闻夷上了牛车。
往县城去的路上,牛车居多,梁玉琢一家坐的这辆马车显得尤其抢眼。再加上赶车的大汉,和骑着马不远不近跟着的几个男人,从旁的村子过来的还以为是遇上了什么大户。
梁玉琢却是不知旁人作何想法。她本是不愿用老三他们的,可大概是钟赣临走前说过什么,这几个留在钟府的锦衣卫几乎日夜轮值,守在她家附近。暗地里倒是真的替她们母女三人,挡下不少得知她家如今挣钱后眼红的祸事。
等到车子进了城,梁玉琢一家就同俞二郎他们告了别,先往贾楼去了。
而俞二郎则赶着牛车,把闻夷放到了书斋前。
单薄的闻先生从牛车上落地的时候,被俞二郎扶了一把,末了却在耳边警告道:“少打琢丫头的主意。”
闻夷微怔,扭头去看,却见俞二郎已经重新跳上牛车,挥了挥鞭子。老牛迈开步子,慢吞吞地把车子,从他边上拉走,只差一点,车轮子就得压着他的脚趾。
人是种极其有趣的动物。越是叫人不要去肖想什么,偏生叫人越把对方惦记在心里头。俞二郎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他的这句话,反倒叫一直混混沌沌的闻夷,恍然间明了了自己为何一直对着梁家那位姑娘怀着奇怪的情绪。
只是这一会儿,梁玉琢却并不在身边,而是陪着梁秦氏跟二郎去了庙会。
庙会一角,设了百戏舞台。自从梁文过世之后,梁秦氏已经好多年没能出门看过热闹,她总是把自己框起来束之高阁,仿佛没有了丈夫,整个人就失去了支撑。如今逛起庙会来,梁玉琢瞧见她脸上淡淡的舒朗,只觉得心底微疼。
却不知,疼的这个是原本的梁家闺女,还是如今的梁玉琢。
梁玉琢把母子二人在百戏看台上安顿好,嘱咐了表演结束后也等她回来再走,这才一个人往边上的集市走了两步。
从贩卖戏曲面具的小摊上走过,又在卖水果的老婆子跟前看了一会儿,梁玉琢的跟前忽然就晃来几个公子哥。
面白微须,生的有些寻常,却留了一双贼眉鼠眼,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梁玉琢微微蹙眉,往边上走了两步,想绕过这几人。不料对方却把人给缠上了,也跟着往边上走了两步,踩着飘忽的脚步上前搭讪:“这位姑娘好颜色啊,敢问芳龄几何,有无婚假,不知可否给个面子喝杯酒水?”
边上有认得这几个公子哥的小贩瞧见阵仗,慌忙劝梁玉琢赶紧跑,别叫人追上了。
梁玉琢倒是想跑,可对方四五人作伴,各个带着酒气,竟还慢慢要将她围拢起来。
还不等梁玉琢去夺边上卖水果的婆子瞧瞧递来的扁担,藏在背后的手腕被人一把拉住,身体顺势往后一倒,只听得“咚”的一声,回神时,自己已然被人挡在了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方便肉什么的,其实就是午餐肉〔生无可恋脸
☆、第四十八章
庙会是一整天的。
从来在庙会当中惹是生非的人就不会少。可还没有谁会大白天的就喝得烂醉然后开始胡闹。
再闻到这几个公子哥身上的脂粉味,当下就有人皱了眉头。
大雍虽不禁青楼,可对于这类营生素来是有着规矩的——只得晚上开门迎客。而青天白日的,自然得闭门谢客。
如今晌午未至,却已经有人带着满身脂粉味,喝得醉醺醺地在街上惹是生非……
“大胆,你居然敢打我?”
被人一把四脚朝天踹倒在地的公子哥,一身酒气地被人从地上扶起。同行的几人这会儿似乎因为方才那一脚,吓得酒醒了,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惊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会大白天喝得烂醉,且明显是混沌了一夜的人,通常都是县城里的大户,即便没有官身,左右也脱不了富绅身份,自然更不会是什么傻子。
方才他们试图调戏的姑娘如今被人结结实实护在身后,而这个挡住了姑娘的男人,从体格上看,就不是寻常人。
见伙伴从地上起来后,仍试图去挑衅对方,几人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拦。
“这位英雄,我们一时糊涂,冒犯了姑娘,还请见谅……”
“道什么歉!我还怕了他不成!”
“醒醒吧,这人你得罪不起……”
“什么得罪不起!小子,只要你把你身后的姑娘交出来,陪我们找处地方坐下来喝几杯,我就饶了你一命!”
男人像是这时候才认出说话的公子哥,眼睛一眯,见人往前伸手要去抓自己身后的梁玉琢,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抬脚便把人再度踹倒。
这一回,不等人爬起来,却是一脚踏在了他的胸口。
“平和县县令黄大人家的大公子?”
听到男人的声音,边上围观的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唏嘘。上一任县令走的时候那叫一个狼狈,简直是民怨沸腾。黄大人上任后,虽然说不上是两袖清风的好官,可面上总还是过得去的。可黄大人家里的长公子,却早已惹出了不少麻烦事。
“你既然……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赶紧……痛痛痛,快放开我!”
看着被人用脚踩在地上,痛得恨不能打上几个滚的黄公子,梁玉琢只觉得心里痛快极了。
该!
这种浪荡子早该被人狠狠修理一顿了。
“还不放开我!不然小心……小心我叫我爹拿你下狱!”
黄公子依然不断地在叫唤,边上的几个公子哥此时也壮起胆子,想要以多敌少,把人救出来。可还不等他们和他们的小厮上前,边上围观的百姓中,就有看不下去的汉子伸手把人抓着了。
“你们这帮贱民!怎么敢……怎么敢骑到我的头上来!”
“为何不敢?”
男人没有放下脚,使劲又踩了踩,痛得黄公子泪涕直流。
男人从腰间摘下一块腰牌,腰牌正面向下,直接贴近了黄公子的鼻尖。
再浪荡的公子哥也读过几年书,认得几个字。但见上头刻着“锦衣卫指挥使,钟赣”的字样,这位方才还叫嚣着要人当心的黄公子顿时惨白了脸。
一阵尿骚味陡然间在底下飘了出来。
梁玉琢抬袖掩鼻,扭过头忍笑。
“锦……锦衣卫……”
没有飞鱼服,没有绣春刀,只一块腰牌,就已经叫人下意识地纷纷退让,不敢靠近。原先还想上前的公子哥这会儿连滚带爬地从人群中跑走,根本顾不上还被人踩在脚下的黄公子。
眼见着围观的人越聚越多,远处还有马车被堵在了路中央,梁玉琢轻轻咳嗽两声:“钟大哥,算了吧。”
钟赣把腰牌重新收起,神色深邃冷峻,目光锐利如剑,只低头最后看了一眼黄公子,随即收脚,顺势往人腰上踢了一下。
“滚吧。”他道,“别叫我再撞见你。”
哪里还敢让锦衣卫撞上。
黄公子几乎是翻滚着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