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的灵魂,他的泪尘封了他与她的情爱过往,在荼蘼花泛滥的秋夜,连城听到彼此心碎的声音。
士兵围了上来,暗夜里的火把让草屋燃烧成炙热,墨蛟用力拉着连城的身躯在她耳边大喊,屋外的士兵冷硬的面容像皇宫里雕塑的石像,连城的耳中一切声音都被淹没,熏烟之中唯有那滴泪是清晰的,滑落下来,溅在心湖中,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心中的痛和灵魂荒芜的寂寥也随着匀染开来。
“我们冲出去,也许还有希望!”
墨蛟紧紧抱住她,为她挡住纷纷下落的火球,连城疲惫的瘫软下来,淡然地说道:“他想要我死,就不会让我逃出去!”
墨蛟愣住了,蹲下身去拉她的身体。
“墨蛟,连累你了!”
连城仰起毫无生气的脸愧疚地看着他,墨蛟心中一痛,俯下身将她紧紧抱住。
“你我之间说什么连累!”
墨蛟的脸紧紧贴住连城的肌肤,让她混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刺目的烟已经让她睁不开眼,但墨蛟冰凉的肌肤却整个将她紧紧裹住。
“墨蛟,对不起,对不起……“
连城哭出了声,火光与炽热让她的泪瞬间蒸发,墨蛟低低浅笑将她越抱越紧。
“连城,爱上你是我这一生最美的遭遇,哪怕心伤多过快乐,我也不曾后悔!”
连城努力睁开眼望着他,他亦望着,对视的一刹那,火光暗淡成一方模糊的背景,墨蛟的唇轻轻覆上连城,那样浓烈的怜惜与爱意,可连城的眼睛再也睁不开,只能用意识去感触他的温柔。
“我们蛟族有一个传说,如果抱着爱人死去会化成晨雾中的水汽,这湿润的爱会一直留在所爱的人心里,每每想到,会化成泪水与她再相见……”
连城泣不成声,抬起手紧紧搂住他的身躯,墨蛟的身子变得越来越湿,仿佛要融化一般,指尖的粘稠让连城心惊,可墨蛟将她的脸埋进身体里,不让她再去看,耳边是草屋轰塌的声音,墨蛟低沉的嗓音最后留在耳边,他说:
“连城,我爱你……”
火焰让荼蘼花海瞬间枯败,连城想起初到南阳时所看见墨蛟的未来,原来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逃不开,挣不脱……
顷刻而至的大雨灭了山坳的大火,烟尽之后,废墟中显现的竟是一尾半身焦烂的蛟龙,他的身躯紧紧护着一个女子,让她在这场大火过后竟然毫发无伤,众人都惊呆了,不禁窃窃私语,风佑的目光变得更加冷漠,他一步步走到废墟前,看她失魂的伏在蛟龙的身体上。他摆了摆手,身后的士兵将她从废墟中拖了出来,一直拖到风佑的脚下,让她匍匐着低下头,礼官张开手中的诏书,高声念着:“皇后怀执怨怼,数违教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无关雎之德,故当废,罢黜东宫之尊,此异常之事,非国休福,令朕痛心!”
连城缓缓直起身,双目死灰般盯着那明黄的诏书,微微扯动着嘴角,她衣衫已经被火烧的破烂不堪,混着雨水和泥土,狼狈地再也找不出那昔日明眸灿烂的容颜。
她缓缓爬起来,转身,向着墨蛟的方向一步步踉跄着走去,两边的卫士纵向一字排开,雨水沿着他们铁灰色的冰冷头盔亮晶晶地滑下。连城没有哭,这场火过后她确信自己已经不会哭了,在墨蛟的尸体前,她缓缓跪了下来,一滴眼泪都没有,她伏在他的身上,用手紧紧抓住他身体的鳞甲,她是那样用力的握着手里的东西,怕一撒手全都是虚空,墨蛟走了,连那样的温暖都没有了……
浣衣院老妇人的鼾声拂吹门帘,隔着一道土墙,好似忽远忽近的海潮。月色中连城望着夜空出神, 有蝇虫飞来扰了她的心绪,伸手去捉才发现满手都是皂角的汁液,那一挥之间溅了满脸,连眼睛也辛辣的疼。她起身用围裙擦了擦手,摸索着想去屋里,不料却和宫女撞了满怀。
“你小心点!”那宫女气呼呼的呵斥,连城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勉强去看,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啧啧啧!”宫女砸着嘴绕着她走了一圈,用尖锐的嗓音讽刺道:“都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啊!我看还真是……唉,不说了,这是淑妃娘娘的月沙薄衫,你洗的时候可小心了,这料子薄,一扯就破了,这全天都啊,也只有我家娘娘才有,要是弄坏了,看你怎么赔!”说着将一间衣服塞进连城怀里,转身扭着身段走了。眼里的痛好了些,半睁开眼,连城将衣服抖了出来,借着月光,果然是薄如蝉翼的上好料子,将它收在怀中,连城无奈地笑了笑,走进屋内,再出来时,发现刚刚淑妃身边的宫女还没有走,许是见了熟人,靠在浣衣院后的老树旁聊天,声音轻轻低低的,却正好顺着夜风飘进连城的耳里。
“唉,看见了吧!这就是当年的皇后!”
“什么嘛,灰头土脸的,我怎么没看出什么倾国倾城?看上回小李子吹的,我还真信了呢!”
“嘻,她总是低着头,我也没看出来,不过我看她也真惨,怎么说也是皇后,怎么就当了奴婢了呢?”
“切,还不是没家世嘛,她们东隐早就灭了,哪像现在这些娘娘,个个都是开国功臣的姐妹女儿!”
“说的也是呢,而且还无子,我听说她是因为和别的男人私通才被废的呢!”
“真的啊,和谁啊,咱们皇上那么英俊神武,她还找其他男人?”
“就是说啊,所以才会这么惨嘛!自作孽!”
“皇上……啊……什么时候能进奴家的闺房呢!”
“瞧你骚的,小心让淑妃给煮了!”
“哈哈……”
女子们的笑声让连城心酸,她弯着腰坐回衣盆前,木然地看着手中的薄纱,从皇后到妃嫔,再到世妇、女御,直至如今的宫婢,宫廷里所有女人的品级都被她做过了,正所谓一落千丈,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吧。
他是真的恨她!心底泛起涩涩的疼痛,想起小屋前的那滴泪,想起他扬手时的大火,为什么要活着呢?墨蛟,为什么要让我活着,连城的不禁喃喃自问,那个人的爱玉石俱焚,得不到便毁灭,而你的呢?如今你们的爱都不在了,空留下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抬头望向高高的宫墙,可不管怎么贬,怎么罚,他始终不让她出这座宫墙,隔着密密的枝头,那暗夜中的墙是那样高,那样远,正如他和她之间越来越遥不可及的距离。
“浣衣院的,你们来个人去下凤栖殿,贵妃娘娘刚从北里过来,一路上好多衣物要换洗!”后院有人进来的声音,连城赶紧站起身,小跑着走了过去,一抬头,对上的正是一直侍奉在凤栖殿的老嬷嬷,见是连城,嬷嬷也吓了一跳,随即立刻捂了嘴。
“嬷嬷,今晚就我一人当值,我跟您去吧!”
嬷嬷急忙点了点头,然后立刻转过身,但连城还是看到了她眼中的泪光。
一路上两人无语,都只是匆匆的行走,连城还记得她一直是个贴心的老奴,风佑称帝后,皇宫里的人基本都换了,甚至连帝阁也清理一空,可那日她初到凤栖殿,便看到她一直长跪不起,原来她只是个无依的老人,出了宫,又让她何去何从呢?于是连城留下了她,包括其他一些不愿被遣散的奴仆,有些事她早已不记得了,可他们却还都记得曾有那样一位恬淡而美丽的皇后在凤栖殿住过……
“您在这儿等着,我去将衣服拿来!”
嬷嬷说话时低着头不敢去看连城的脸,连城明白她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于是她了然的点点头看她离去。凤栖殿还是原来的样子,连城顺着墙根缓缓行走,巍峨的宫殿,密密的百扇窗,不知如今这里住的又是谁?从一盏灯走到另一盏灯,连城以一成不变的脚步丈量着距离,繁华落尽的深宫,往日的回忆侵袭而来,有种疼痛在骨头里爬行,酸涨了全身的脉络。
脚步在一个身影前停了下来,透过橘色的光线,窗叶上的影子高大而挺拔,斜斜地靠着,对着灯光看手中的书。心口轻微的疼痛悄然滑进内心深处,以最柔软的方式触动最脆弱的心弦。 记忆里与他曾相拥着看点点灯光,用想象丰美了所有的夜景,在月光和时光交流融汇的时候,透过相望的眼神,感受到他浓浓的依恋。
“是谁?”前方一个声音传来,惊了连城,赶紧离开了窗口。
“谁在那儿?”女生又问了一句,连城硬着头皮从树影下走了出来,却看见叶姜一身贵妃华服,立在灯火阑珊之处。连城感觉压低了头,好在这时嬷嬷急忙跑了过来,一把拉过连城点头陪着不是:
“娘娘,这是浣衣院的丫头,我让她来拿换洗衣服的,她是第一次来,不懂规矩……”
叶姜摆了摆手笑道:“没事,我只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刺客,既然是浣衣院的你让她早些走吧,瞧着夜也深了!”
“是……是……”嬷嬷拉着连城向前走,顺手将一大包衣物递了过去,连城吃力的接住,一抬头,正好对上叶姜的目光,叶姜杏眼一张,惊讶的看她,她立刻转身向前走,叶姜张着口向前追赶了几步,有些不置信地低喊道:“连城……”
连城的脚步顿了顿,但立刻消失在夜色之中。
“地宫门一开啊,里面全是棺材,大臣们先进去,随即被鬼魂抛了出来,个个七窍流血,我们的皇上大喝一声,抽出宝剑,凌空这么一挥,鬼怪立刻驱散,所有人都不敢前进,皇上冷哼一声,大步向前,抱起岩石上的天书……”
连城被小紫张牙舞爪的动作逗得呵呵的笑,打趣道:“你应该出宫去卖艺,做什么宫婢,埋没了人才!”
小紫笑呵呵地靠了过来,兴奋地问道:“真的,真的?宫外什么样子啊?”
连城含笑以对,低头继续缝手上妃嫔的珍珠盘扣,小紫一边折着手中的衣物,一边继续说,连城侧头望了她一眼,想着到了这里,唯有遇到这么个孩子才让她觉得欣慰了些,而听她说的故事,才明白原来他已开了地宫的门,虽然小紫的叙述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