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郡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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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郡谢氏-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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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修笑道:“如此佳人,怀悠忍痛割爱了。”
      “宝剑赠英雄,窈窕予君子,这是她们的造化。”元晔浅浅一笑,那二人便膝行上前,一左一右跪到元修身侧,为他把酒换盏。
      “好。”元修大笑。
      翟姜女却在此刻上前,用他人都听不到的声音附在他耳边低声道:“邸下不要中计,这是在你身边安插眼线呢。”
      元修道:“难道我惧怕区区两个女子不成?”抬头对众人举樽,大声笑道,“请诸君共饮。”
      元晔又将剩下的白未客送给了元俊手下的一个家令。
      依次又是几场歌舞,觥筹交错,众人互换了府中的歌姬舞伎,沈仲容却出席道:“方才听檀郎一曲,叹为观止,不禁有些技痒。四娘献丑,希望诸位不要笑话。”
      众人鼓掌,更有婢子奉上案几和七弦琴,在她跪坐演奏的四周围上屏风。
      她试弹了一个前奏方进入正曲,悠悠如流水,四周都变得安静下来。过了会儿,沈仲容和着琴音唱道:“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元梓桐听不懂这曲音,却见她不时望向李元晔,心里疑惑,不由遣了婢子来问秋姜。
      秋姜听了原委,不由干笑一声,斟酌着对那婢子道:“你与县主说,这是《九歌·湘君》中的词句,是为了祭思湘君。”
      那婢子不解道:“是何意思?”
      秋姜笑道:“这诗本与《九歌·湘夫人》相映衬,以湘夫人的角度描述了夫人久盼湘君不归的迫切、失落的心情,寄予了女子对心爱的郎君的思念与爱慕,寓意求而不得。”
      那婢子再傻也明白了,旋即红了面孔,低啐一声,和她道了谢便匆匆回去复命。隔着屏风,秋姜都看到彭城县主咬牙切齿的表情了,心里为沈仲容默哀。
      夜半,她出得殿外,冷风一拂,被酒气氤氲了一晚上的脑子忽然清醒了些。迎面呼了一口气,锦书为她取来大氅披上:“娘子小心着凉。”
      秋姜道:“你去吧,我想一个人清净会儿。”
      锦书不敢忤逆,福了一福躬身退下。
      秋姜径自站了许久,身上也感染了霜露的气息。额头上好似滴上了什么,有些沁凉。她探手一摸,指尖是濡湿的,抬头一望,又是一滴水珠落到她的面颊上。
      原来是下雨了。
      秋姜伸手挡雨,雨势却像是蛰伏许久,顷刻间如倾盆般泻下。
      身后传来脚步声,踏在枯叶上发出“嘎吱”的声响。秋姜回头一望,看到近到眼前的人被微风扬起的素白绢纱罩衣的广袖一角,袖中伸出修长的手,手中此刻正握着一柄油纸伞。
      “这天还不到六七月,春寒料峭的,你不多穿件啊?”秋姜对他笑道。
      元晔在明黄色的伞晕下对她微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点严寒都受不了,将来如何成事?”
      “说的也在理。”秋姜点点头,笑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看来你我志趣相投。”元晔微微一笑,直直地望着她,“三娘于晔,当是此生知己。”
      秋姜避开了他的目光,劝笑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邸下在这说说便罢了,要是让旁人听了,恐怕三娘要被众女郎怨怼极了,县主第一个不放过三娘。”
      元晔哂笑一声,语气有些冷淡:“三娘何必提那些俗人。”
      秋姜语塞,竟不知如何应答。
      “不说了。”他淡笑着望了一眼星空,回头对她道,“良辰美景,岂能辜负?三娘可愿与晔同游?”
      秋姜食指朝上点了点:“这样大的雨,三娘可全仰仗郎君遮蔽了。”
      元晔失笑:“晔这算是明知故问?”
      “非也。”秋姜正色道,“不过乘人之危尔尔。”
      元晔冁然而笑,顺着她道:“与三娘说话,晔受益匪浅。”

      第040章 情之所至

      040情之所至
      这样朦胧的细雨中,人的心境仿佛豁然开朗,神清目明,倒别有几分盎然志趣。走了几步,元晔忽然道:“三娘有心事?”
      秋姜微微一怔,方回过神。原以为他也是自己走自己的,原来还关注着自己?秋姜迟疑着:“……只是家中琐事,还是不说为罢,免污了尊耳。”
      元晔一笑,望向她:“三娘对晔,还是心有芥蒂?”
      “足下何出此言?”秋姜佯装不解。
      元晔也笑:“三娘心中明白。”
      秋姜眨眨眼,在原地驻足:“三娘不明白。”
      远处廊下的烛火还在摇曳,偶尔发出“滋滋”的声响,是细雨中升起的水汽在扑打橘黄色的灯火。但是烛火不绝,这样的夜雨中,这样昏黄的灯晕里,秋姜觉得他的目光格外柔和,柔和中又有不容分辨的伫定,就像凄风楚雨中廊下持久不灭的灯火。
      透着温暖的气息。
      秋姜忽然觉得,她并非孤零零处在这个朝不保夕乱世。有这么一个人,胸怀报复,胸襟广阔,可以包容她偶尔的任性,理解她有时的彷徨。虽然他不知道她的过去,不欲探究,但是二人性情相投,有同样的见解和展望。
      其实有时候,两人相知相交,并不需要过分了解对方,只需心有默契即刻。他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吧?
      雨更大了,秋姜抱紧胳膊,打了一个喷嚏。元晔道:“回去吧。”
      秋姜道:“那殿里的熏香闻得我难受。”
      “那便去别处。”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总不能再呆在这儿。”引了她往小径深处走去。秋姜亦步亦趋跟着他,便觉他的步伐不快不慢,伞沿也一直遮着她,显然是为了照顾她。
      她忍不住道:“多谢邸下。”
      元晔没有回头,出了狭隘的小径,却略微落后了半步,与她并齐,自嘲道:“如何敢以‘邸下’自居?晔在这豫州一带,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处处受制于人,还不如三娘子呢。”
      秋姜神色不变,端然笑道:“邸下志在四方,隐忍蛰伏,自有定计。为成大业,韩信昔年尚且受□□之辱,始皇幼年亦受质于赵,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功成不计过往。能忍一时之忍,比那些莽夫硬汉要强多了。”
      元晔眸色微动,笑容却毫不动摇:“三娘抬举了。晔不过草鄙之人,志向远见也只是如那王祥,只盼着日后能位极人臣、为君主效忠罢了。”
      秋姜见他不称表字,而直呼“王祥”姓名,便知他对此人毫无好感。她笑道:“‘卧冰求鲤’,一代佳话,为世人传颂,郎君为何嗤之以鼻?”
      元晔冷冷道:“但凡察举,若无真才实学、做不成秀才,便只能‘举孝廉’,用这等微末伎俩博得所谓的孝名,混淆视听罢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试想,这人若真的忠孝仁义,何以侍奉多君?若真的孝顺后母,为何不早早了断,需及后母举刀欲杀之,方跪地求死?”
      秋姜被他逗乐了,婉转而笑:“君侯的见解,确实独到。”
      “三娘不以为然?”
      秋姜笑道:“三娘以为,君侯所言,言之有理也。”
      元晔低头,望着她状若认真的表情笑了。
      到了偏殿想要休憩一二,天色却放晴了。秋姜在廊下往外望了一眼,伸手接住一滴自瓦檐上坠落的冷雨。入手只觉冰冷,毫无古诗词中“润物细无声”的温润之感。
      “所以说事事没有如愿的。你越想得到,失去的便越快,你若不时刻想着,也许这东西马上就到手了。正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不想着这天晴,这天就马上晴朗了。”
      元晔在她身侧笑道:“三娘子这是怨天气呢,还是对晔不满?就算这天不晴,夜晚园中的的气温也凉,不宜久呆。”
      “邸下学识渊博,善谋能断,三娘怎么说得过你呢?”秋姜用眼角瞥他。
      元晔道:“三娘过谦了。其他暂且不论,这驳论之说,晔可是望尘莫及。不说颠倒阴阳,这颠倒黑白嘛——”说到这里微微一笑,诚恳缓声道:“三娘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秋姜见他又出言调侃自己,眸中不由含了丝愠怒,道:“三句话不与我拌嘴,你就不开心?这么喜欢找乐子,三娘可以帮你唤县主来,她可是顶喜欢你了。一刻不见,如隔三秋呢。”
      元晔神情自若,只是似睨非睨地望着她,微微挑了挑眼帘:“三娘这是恼了晔吗?晔于三娘,只有于知己而畅所欲言之态,从无不恭不敬之亵渎之心。三娘子应是明白的。”
      秋姜找不出他言语间的错漏,心里越发恼恨,靠近他压住声音一字一句说:“受够你了!”
      她生气恼怒时,柳眉倒竖,双眸仿佛要喷出火来,自以为威严霸气,欲在震慑他;在他看来,却还是小娘子心性——元晔眉眼弯弯:“三娘生气的模样,也是可怜可爱的。”
      秋姜道:“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元晔迸出一声轻笑:“三娘子要动手,晔也只得受着,不是吗?总不能唐突了佳人。”
      秋姜只觉得怒火中烧,正要发作,外面有个婢子疾步入内,低着头在二人面前道:“县主有请谢氏三娘。”
      秋姜正在气头上,被她一打岔反而神清气爽,当下道:“三娘这便与你一起去。”
      元晔却觉得蹊跷,单手拦住她,肃了神色冷冷地望那婢子:“晔与县主也相处多日,怎么从未在她身侧见过你?你是寝内的使女,还是在外侧伺候的?”
      那婢子微微一僵,迟疑了会儿低声道:“奴婢是新来的,县主只让奴婢在外侧伺候。”
      “既不是贴身婢子,何以让你来传话?”
      “……宴会散了,几位阿姊要陪县主回去。县主带来的使女不多,便遣小婢来传话。”
      元晔逼近一步:“你抬起头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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