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拉着她穿过通道,回到床边,找来干布要为她擦拭,红袖躲进被窝,不让他动自己,正色道:“老老实实地同我讲,你又是装病,又是美女相陪,到底打什么主意?我不一定原谅你的!”
只是如此情形下说出来的话气势大减,安少君心中大定,脱掉湿衣,先给自己擦。他擦到哪里,她的眼光忍不住跟到哪里,安少君虽没有长风那样妖孽般的容貌,可总是美男一个,看着看着,她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升起,虽说这天气凉了,可紧裹着一床被子还是会热的,再不拿掉,她会流鼻血。
“我没打什么主意,先声明,那两个女人也不是我要她们来的。”
幸亏他开始说话,不然她已经扑上去,年纪大了,定力却越来越不好。
他换上干净的衣服,看到她的样子,觉得好笑,又怕她着凉,过来替她擦拭头发,又继续说下去:“从横城回来的路上我便想好了,用一年的时间,慢慢让大家接受我身体不行,苍宋要换主这个事实,又怕人心不稳,有心人会有异动,所以行事急切了些,母后说是找人来为我诊治,其实也是在怀疑。”
“你做了什么事?”
说到这里,他脸上浮起古怪的笑容。
深夜尽
定州城州府的监牢建得离王宫不远,所谓天牢,不过比一般的牢房监管得更严些,不象别的天家之物,沾了天字就极尽华美,这个天,却是难如登天的天。
犯了谋逆之罪的四王子晨安,就住在这天牢最深处,虽然不是暗无天日,满地肮脏之物,也是幽深湿冷,令人无比难受。每日亥时,他的房内必燃起灯火,直至丑时才熄,负责专门看守着他的禁卫象是视而不见,只是尽忠尽守地站在门外。
天色已近黎明,晨安搁下手中的朱笔,揉揉脸,就那样将脸埋在双手中没有抬起,从尊贵的身份到如今的阶下囚,他适应的很好,成王败寇也,无法怨天犹人。一晚未睡,他还是很清醒,只为习惯了每晚的例行公事。抬眼看看满桌未批完的奏章,他不由进入回忆。
他面前这些奏章,是每日朝中大臣及各地上报需要王上亲批的奏章,本来应该摆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中,摆在王上的桌上要他御览,如今,却出现在这天牢重地,出现在一个罪臣面前,由他每晚挑灯用朱笔批了,然后在天亮前送回正主那里,这样的日子,已过了月余。
到底这是为什么呢?在最初那个夜晚,他被开锁的声音惊醒,只以为半夜来人,是送他上路来着,死路。这是他的命,在他决定为自己争取权利的时候就预见到了这一刻。所以他一点也没惊奇,坐起来平静地等来人拿出毒药或者白绫,更或者是利刃,在天牢的这些天,他曾无数次猜测自己会是怎样一个下场。
来人是安才,他认得这个奴才,是七王子淮安,哦不,现在的王上以前身边的近侍安才,他持着一盏宫灯,站在门口给自己请了个安,恭敬地道:“见过四王子,王上要奴才送来些东西。”
“哼,你家主子想干什么我都清楚,无需废话,拿来吧。”
不管是什么,他都做好准备,已被关押了许久,久到他以为依淮安那样的性子,会顾念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份,岂料该来的还是会来。
安才扭身示意外面的人:“抬进来。”
不是毒药,不是白绫,几个人抬着张方方正正地黑漆大桌,入到牢房正中间,原来他的兄弟给他送来桌椅,还有大堆近期未来得及批阅的奏章。一时间他迷惑了,安才已退下,临走前道:“丑时前自会有人来取殿下批好的奏章。”
就这么一句交待的话,让晨安怒不可遏,要他来批朝堂奏章?不是开玩笑吧,淮安当他是什么?当晚,他没有理会那些奏章。那安才黎明时分过来,没见到一个批好的奏章,并未多言语,只是让人把原封未动的奏章拿走。如是过了几日,送来拿走,也不逼迫他,偶尔安才会念上几个,他不明白这个七弟的意思,从小就看不惯他,根深蒂固的想法也不会改观,直觉不是好事,但终是妥协,反正他已身陷囵囫,还能被怎么陷害,除死之外无大事,长日无聊,当消遣好了。
批阅奏章对他来说是件简单的事,朝政之事是他所爱,如此日子反而充实,每天就盼着夜晚的到来。有时候他恨自己为何耐不住寂寞,这等于是向新王服了软,问安才原因,他也不说,只得在心中恶意诅咒:父王宠你又如何,当了王上又如何,淮安你就是个无能的君主,连奏章也处理不好。
于是这两个兄弟一个在朝,一个在狱,以这种奇异的模式统治着苍宋,神不知鬼不觉地倒也无事。
万朝殿中,红袖听完安少君的讲述,又是鼓掌又是叹气:“古今荒唐事见多了,你是第一人,没人发现吗?”
那个晨安王子已经很郁闷了,他还要这样玩,真是有够狠的。
安少君为她擦干头发,又为她拿来干衣,让她换上,摇头道:“我做当然做到别人发现不了,母后她虽起了疑心,常提起四哥的事,可她现在改变不了许多事。我这哪里是荒唐事,叫人尽其用,四哥别的不说,这方面确实是个人才,我的心志不够坚定,做君王不合适。”
她还在回味他刚才那句话,拿着干衣服小心翼翼地问:“听你的意思,要把江山拱手相让?”
适才两人相逢情动,红袖面对着他的情深款款,一时难以提及以后该如何如何。他做了君王又假意成亲,差点使得两人相忘天涯,对于什么狗屁王位,她极度厌恶却又没有办法,现在才了解,他已不动声色做好安排,怎能不叫她感动。
“我没把江山与你看做我需要去选择的事,根本没得比。”顾不得她身上未干,他轻轻拥住她:“别这么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其实最受罪的人是我,为了把戏做足,我得让自己看起来很瘦,每天还得运功逼出冷汗,装做痛苦不堪,唉,最难受的就是吐血,先得含着准备好的羊血,真……恶心。”
她含泪而笑,紧攥着他的脖颈,有些鼻塞,想告诉他刚才所说太过肉麻,还未张口说话,又打了个喷嚏,这是她今晚打的第二个喷嚏。
“快,先把湿衣服脱掉,会着凉的。”说完已去解她的衣带。
她忙撤下双臂往后躲:“不要,我自己来。”
他明明是邪魅地笑,嘴上却无比正经:“别多想,明天还要应付很多人,今夜我不会怎样,只想抱着你休息一会儿,马上快天亮,听话。”
虽然不太相信他的话,可她还是红着脸,乖乖地任他为她除下衣裳。其间她不敢抬头和他正视,安少君给她盖好被子,连被子一起抱着她,满足地叹息:“这样真好。”
红袖把脸埋在被中,不敢说话,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安心,这么近,简直听得到他的心跳,如此相拥在一起,她觉得很满足,很踏实,此生就是这个人了。
安少君话题一转却道:“你一点都没瘦,吃得好睡得好,知不知道你把我折磨成何种模样,要如何补偿?”
他这厢问着,怀中女子却已困顿不已,只打了个哈欠:“我也一样,夜夜失眠,黑眼圈都有了。”
忽然想到此时天牢中正熬夜批阅奏章的晨安,她又睁开眼道:“你那四哥真可怜,哈哈,他现在应该会明白一些道理,做皇帝不是千好万好吧?还是你聪明,早早放开心中执念与我私奔,唉,私奔万岁!”
“呵,万岁可不是能随便乱说的,私奔倒是很对我的胃口。说到做皇帝,我看他的样子,其实未尝不是种享受。你还没说如何补偿与我。”他不满意地计较着,各人的追求不同,他们兄弟两个的追求相差太远。
补偿?不能睡,要同他好好讨论一下到底谁该得到补偿这个问题,不过实在是困,不住往下耷拉的眼皮越来越沉,终是不支睡着。
次日清晨,她还在似睡非睡的时候,万朝殿外已开始上演一场宫斗大戏。
太后昨日下午已经得知有位民间来的大夫被留在了万朝殿,以为王儿恢复健康有望,心中暗喜。与自己的儿子越行越远,非她所愿,自他有病,她日日心疼,遍寻名医之余,又着手要将在天牢中的四王子除去,一切为了刚登基不久的爱儿,为了他的地位更加稳固,虽然他并不领情。不管怎样,她总是为他着想,一大早,她率着众多宫人去看望多日未见的王儿,希望能与他有个新的开始。
烟烟公主昨晚睡得很不好,恶梦连连,甚至还梦到她的夫君晨安,梦里他一身血污,模样惨败,责问她为何要这样来羞辱他。在她心里,当晨安是已死了的。醒来后她怔忡不已,这不是好兆头,一大早心慌慌然便往万朝殿赶。
太后与烟烟公主都住在王宫中,所以到得要早,她二人相遇在万朝殿万,不禁几分尴尬不自在,名言上还是婆媳呢,几句场面话下来,秦如玉拉着木婉清也进了王宫。
木婉清虽嫁给了安少君,可自成亲之日起压根就没见过他,在天下人眼里,她的存在就是个笑话。成亲前父亲的殷殷嘱咐犹在耳边:从今后你就是一国之母,要辅佐君王,做一个天下盛世最出色的女子。她表面上答应安少君愿做假成亲,实则内心企盼着会有奇迹发生。怀着忐忑不安地心情,她在千万女子艳羡的目光中与心仪的男人成亲,去做他的王妃,可最担心的事总是应验,她被彻底地忽视,随着秋意渐浓,凉透了身心。那个男人,他病的源头只会是为了心中真爱的女人。
是秦如玉一早将她拉起,一迭声地道再不去见王上,就会被不要脸的女人抢先,她不明白什么是不要脸的女人,是在说她吗?不,她是咎由自取,但不是不要脸啊,她已经受到了惩罚,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还得一直说服父亲不可为她与王上有任何争执。
这还是她成亲后第一次进入宫门,以前来的时候她还是位姑娘,现在仍是姑娘,可身份不同了,不是尊贵,只有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