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心里若是有你哥,不用咱们去请,他早就已经过来了!”羲和公主脸色难看,冷声道。
“那怎么办啊?总不能由着哥把自个关在书房一直喝闷酒吧!”陆玉挽在担心,担心兄长会就此一蹶不振,那她往后如何在丞相府立足?从古到今,女子出嫁,最看重的是家世,倘若兄长就此颓败下去,信阳侯府的未来不用她多想,也能预知到,到那时,别说那人,就是丞相府中的下人,恐怕也不会拿她当回事。
羲和公主冷着脸沉吟良久,蓦地转身就向院门口走:“去怡心居。”梅氏是信阳侯目前最为喜欢的侍妾,就住在羲和公主说的怡心居中,而信阳侯近三年多来,有多半日子在梅氏的院里呆着,无论是白日,还是夜晚,要找他,来怡心居准没错。
“娘,你等等我!”追上母亲,陆玉挽轻声道:“也不知爹这会安寝了没有。”
顿住脚,羲和公主看了她一眼,道:“你回院里去歇息吧,不用跟着娘一起过去。”这都夜了,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前往父亲侍妾住的院里,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亦或是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可该如何自处?静静地看了母亲一会,陆玉挽似是猜道了羲和公主的顾虑,盈盈一礼,低应声是,转身朝自己寝院方向而去。
“开门开门!”怡心居外,羲和公主身边的老嬷嬷,抬手就往紧紧关闭的木门上猛拍,“公主过来找侯爷,快些开门!”
半晌后,“吱”一声响,门才从里面打了开。
那老嬷嬷也不等羲和公主出声,扬手就朝那开门的小丫头甩了一巴掌,骂道:“贱婢,你是耳聋了,还是睡死了?没听到我在门外喊的话吗?”
“容嬷嬷恕罪,容嬷嬷恕罪!是奴婢不好,不该打盹延误了给公主开门!”那被她掌掴的小丫头,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
容嬷嬷是宫中的老嬷嬷,打羲和公主出生,就在其身边伺候着,斜瞥那小丫头一眼,厉声道:“滚一边去,别挡着公主的道。”小丫头怯怯应声是,跪行至院门一旁,给羲和公主一行让开了道。
小丫头很怕,很怕容嬷嬷再给她一巴掌,可是相到羲和公主到怡心居来的目的,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羲和公主禀道:“公主,侯爷今晚没歇在怡心居。”羲和公主前行的步子一顿,但转瞬继续朝梅氏住的厢房走。
“贱婢,公主有问你话吗?多嘴多舌,是怕公主去梅姨娘屋里,坏了她和侯爷的好事吗?”容嬷嬷身形矮胖,严肃刻板的老脸,这会看起来尤为凌厉,边怒声斥责那跪地的小丫头,边扬起手,朝其脸颊上又掌掴一巴掌,“记住自己的本分,若是再犯,便直接割了你的舌头!”
信阳侯府中,谁不知道容嬷嬷就是羲和公主手中的一柄利剑,但凡哪个令羲和公主皱了眉头,不待其出声,容嬷嬷便会刻不容缓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惩戒那不长眼的奴才。
打杀的,发卖的,送进烟花巷被人糟践的,没有一样是容嬷嬷没干过。
对此,羲和公主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便不期然地助长了容嬷嬷的气焰,但凡出手,必让受惩治的奴才,发自骨子里害怕,从而警示旁的下人,莫忘记本分,行差踏错一步!
“奴婢……奴婢……”那小丫头想要再说些什么,终闭紧嘴巴,跪伏在地,周身颤抖着再没出声。
侯府是公主当家做主,且其身边有沈护院,容嬷嬷二人在,别说他们这些奴才,就是后院的各位主子,在公主面前,也不敢随意多言一句。
算了,为免真被割去舌头,她还是闭紧嘴巴别再多说为好。
容嬷嬷见跪地的小丫头老实了很多,狠狠地瞪其一眼,便加快脚步追向主子。
“奴婢见过公主。”梅氏屋里值夜的丫头听到院里的声响,立马拉开门出屋,朝羲和公主行礼道。
“让开。”扫了那站在屋门口的丫头一眼,羲和公主忍住心底的怒气,唇齿中淡淡吐出两字。
那丫头退至一旁,恭敬地回道:“公主,侯爷今晚没歇在梅姨娘屋里。”
羲和公主似是没听到她的话,抬脚就往梅姨娘屋里走,跟在她身后的大丫头木香见状,疾步上前,为其挑起门上垂下的竹帘,熟料未等羲和公主踏进屋,一道轻轻柔柔的女声自屋里传出,紧跟着,就见一身形婀娜,年岁约有三十出头的绝美妇人缓步从内室走出。
妇人生得美艳动人,宛若一朵红艳的牡丹花,眸光却似水般柔和,且谦卑至极,完全不像她的样貌那般张扬,令人心生嫉恨。
欠身一礼,只听她道:“贱妾见过公主!”
狐狸精!木香嘴角撇了撇,无声嘀咕一句。
“告诉侯爷,本宫有事要见他。”对于面前的美妇,也就是信阳侯最为喜欢的侍妾梅氏,羲和公主眼里并没有什么情绪。
梅氏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神色恭敬,回道:“回公主,侯爷今晚没歇在贱妾院里。”要想长久呆在侯爷身边,她就得时刻在公主面前低头服软,否则,别说留在侯爷身边,就是安然在这侯府过日子,恐怕也难如登天。
“知道侯爷去哪个院里了吗?”羲和公主不怀疑梅氏所言,因为在她心里,这后院中的女人,无人敢对她打诳语。
“贱妾不知。”梅氏谦卑地回了句,忽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公主,侯爷在日落前好像有说过要去前院……”这边她话还未说完,羲和公主已转身疾步走远。
“主子还好吧?”见羲和公主一行走远,那侍立在门外的丫头忙步入屋里,扶梅氏直起腰身,关心地问。
梅氏摇摇头:“我没事。”说着,示意那丫头扶她回内室。
“夏儿,你说公主这么匆忙找侯爷所为何事?”夏儿就是刚扶梅氏回内室的那个丫头,服侍主子在*上躺好,乍一听到主子问话,她先是愣了下,接着凑上前,低声道:“兴许与昨日之事有关。”
“昨日之事?”秀眉微蹙,梅氏翻了个身,侧躺在*上道:“你是说昨个在街上发生的事?”
夏儿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只听她道:“准确来说,应该是今日……”
“哦!我知道了,今个中午世子和顾二小姐在南湖边比武……”梅氏忽然恍然大悟,轻声说着,蓦地又打住,片刻后,她缓声道:“多半是世子输……”夏儿朝窗外看了眼,忙截断她的话:“主子,这事咱们只是猜测,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千万别说出口。”
梅氏感激地看她一眼,轻“嗯”一声,“我知道。”接着,她摆摆手,“好了,你也去歇着吧!”侯爷是经常歇在她院里,可与她行那男女之事却少之又少,即便偶尔有那么一次,也是其喝醉酒……手慢慢抚上平坦的腹部,多年过去,她的肚子一直没有起色,哪怕生个女儿也好,这样一来,她以后好歹也有个依靠,奈何,奈何……
幽叹口气,梅氏缓缓阖上眼。
她琢磨不透那个人到中年,却依旧容颜俊朗,身形挺拔的男人。
他心里的女人到底是哪个?
是公主?
从他三年前与公主间的相处情况,以及近三年来的冷若冰霜来看,显然不是。
那是这后院中的其他女人?
不是自夸,这后院中的女人有哪个比她更入他的眼?
没有,一个都没有。
但,他心里的那个女人,显然也不是她。
作为女人,这点,她还是能感觉到。
看着她时,他眼里虽然带笑,但那笑并未达眼底,而且,他呆在怡心居,多数是坐在屋里喝酒,再有就是提笔作画。
他什么都画,唯独不画女子,哪怕她眸含深情,软声求他给她画一幅像,回应她的是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接着,他会放下画笔,转身离开怡心居。
“侯爷,你心里的女人到底是哪个?我好羡慕她,羡慕她占据了你整颗心!”伴着若有若无的呢喃之语,轻浅的呼吸声自梅氏的*幔中传了出。
前院门口,羲和公主盯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侍卫,一脸恼怒道:“给本宫让开!”
那侍卫道:“侯爷有过吩咐,任何人来前院都不见。”
“你是听公主的,还是听侯爷的?”容嬷嬷站在主子身后,冷沉着脸问。
迟疑片刻,那侍卫不卑不亢道:“侯爷交代的,我等只能恪尽职守!”冷眸从院门口侍立着的四名侍卫身上一一划过,羲和公主脸上的怒气更甚:“不想死,就立马滚开!”语落,她也 不顾身份,就提步径直朝前走。
那说话的侍卫见状,身形立时挪了开,他可以不听从公主的命令,但他不能以自己的卑贱之躯,冲撞到对方。
羲和公主朝前走了两步,回过头看他一眼,冷笑道:“本宫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真敢拦住本宫前行!”那侍卫低头,紧抿唇角,默声不语。
待羲和公主带着她的人进了院门,那侍卫的脸色难看至极。
身为公主,不顾及身份,硬是往他身上撞,他能怎样?
死,他不怕,可要是因为他,连累家里的亲人跟着遭殃,他实有些做不到。
过会,他便向侯爷请罪,任其责罚!
哪怕被侯爷降罪处死,他也毫无怨言。
“陆臻,你给我出来!”书房里亮着烛火,羲和公主着容嬷嬷和木香等人在院中央候着,自己独自行至书房门外,她先是推了推门,结果门从里面关闭着,气恼之下,她冲着门里张嘴就喊出了信阳侯的名字。
书房中,一抹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影,手执墨笔,正专注地站在书案后画着什么。
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他不由皱了皱眉。
此人就是信阳侯陆臻。
人至中年,可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白玉簪束发,一半垂直散落于脑后,英挺的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细长的风眸中蕴藏着复杂的情绪。
缓缓放下墨笔,他走出书案,削薄的唇轻抿着,棱角分明的五官浮现出抹冷然疏离。
收起眸中的情绪,只见其打开房门,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