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起阳还没来得及问他们两个在搞什么幺蛾子,就听郭品骥略不满地冲简白抱怨说:
“小白,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正常人在别人到访的时候都会去查看来的是谁。你这个反应不对啊。”
简白这才有了反应,把脸转向了门口,但明显是在问郭品骥:
“为什么要有反应?”
郭品骥笑意盎然地解释道:
“首先,这是人的好奇心作祟,其次,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这是人自我保护的应急机制之一,在察觉到某些响动后,就会警觉地查看声音发出的方向,以免遭受到什么危险,还有,对来访者来说,作为主人的你不理不睬,对来访者的自尊心什么的也是一种打击,久而久之,谁都不会把你当成一个正常人了。懂吗?”
这一大串的解释把徐起阳直接绕晕了,可是简白却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去,好像是在吸收什么很重要的知识一样。
郭品骥冲徐起阳使了个眼色后,又对简白说:
“这样。让起阳再来一次。他推门,你看向他,然后露出我刚才教给你的那个表情,懂不懂?”
简白毫无反应,这又叫郭品骥不满意了:
“你这个态度也不对,我问你这句话的时候。你应该……”
似乎是得到了某种提示,简白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可是,原本看起来应该是很自然的认同姿态,放在简白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偏偏徐起阳和郭品骥刚刚结识,彼此间也不存在什么默契,对于郭品骥刚刚丢过来的那个眼神,徐起阳完全没有领会其中的深意,只是愣愣地看着郭品骥和简白。不知道他们两个在搞什么。
见徐起阳无动于衷,郭品骥索性站起身来,把徐起阳大咧咧地推出门外,同时小声在徐起阳的耳边补充了一句:
“我在调教他呢。配合一下。”
紧接着,徐起阳还没来得及细问,宿舍的房门就砰地一声从里掩上了。险些拍上徐起阳的鼻尖。
徐起阳本身也不是个傻子,看到两个人古怪的举动,又想起刚才郭品骥对简白那番事无巨细的解释,他也能明白一二。
那些明明都是最日常不过的简单礼仪,可是简白却像是一无所知一般,倒像是个未经开化的懵懂幼童一般,一切都得从头教育。
这样看来,郭品骥是想要让自己来配合一下,把简白这古怪的脾性调整过来?
抑或说……是要治愈他那所谓的“情感淡漠症”?
徐起阳有些愣神了,一时间居然忘了自己被推出门来的任务是什么。呆愣了几十秒后,房门又从内被拉开了,探出了郭品骥那张充满了怨念的脸:
“你在外面泡妞呢?快点儿敲门啊。”
说着,门又被砰地一声合上了,徐起阳根本连答话和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望着紧闭着的门。徐起阳不仅不恼,还生出了好奇和些许挑战的*。
经过昨天和简白简短的接触,徐起阳能感觉到,这是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家伙,如果能把这家伙调教成功,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吧?
想着,徐起阳便抬手敲响了门,并喊了一声“我进来了”,便推门而入。
听到门把手扭动的声音,简白依照郭品骥的指示,扭过头来,看向了站在门口努力挤出亲和笑容的徐起阳,同时也回给了他一个有些扭曲的笑容。
徐起阳看到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正哭笑不得,就听郭品骥在一旁拍了拍手,说: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徐起阳注意到,在郭品骥吐出那句话之后,简白脸上所有的表情都一扫而空,他拿起一旁书桌上摆放着的杯子,话也不说一句,便准备出去。
可是郭品骥从身后叫住了他:
“小白……”
简白的脚一下子收了回来,好像是忘了什么事一般,折了回来,把杯子放回了原处,随后又把杯子拿了起来,同时说:
“我去外面接个水。”
说着,他便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一样,拔脚就准备走,郭品骥还不失时机地在后面提醒他:
“记住啊,笑,一定要笑。去接水的时候也要笑~”
徐起阳清晰地看到,在郭品骥说出那句话之后,简白的唇角立刻向上扬起,就像是一个听话的机器人一样,他就挂着那样皮笑肉不笑的古怪表情,跨出了门。
徐起阳目送着简白朝宿舍里的茶水间走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才把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了郭品骥。
昨天和他接触的时候,徐起阳还以为简白只是个脾气古怪的小子而已,但照他这一系列的表现看来,他根本不是“脾气古怪”,而是压根就没有正常人该有的“脾气”。
郭品骥扯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脸,拍了拍床沿,亲昵地招呼徐起阳:
“来。坐。这么快就来讨我的回请啦?”
对于郭品骥的玩笑话,徐起阳一时间还没能晃过神来,他的满腹心思都还停留在简白的身上。
刚才他拿着杯子第一次准备出去的时候,郭品骥叫他的名字。就是在提醒他些什么。
当有客人在场的时候,而主人要离开,必须告诉一声客人自己要去哪里,否则就是失礼。
但是,这明明就是人之常情,在徐起阳看来。这是再基本不过的人际交往的注意事项,可就简白的表现来看,如果没有旁人的提醒,他必定是大喇喇地拿了杯子就出去,丝毫不顾别人的感受。
郭品骥见徐起阳没反应,也不在意,丢了徐起阳一根烟,说:
“第一次见到我调教他,不习惯吧?没关系,看久了你就习惯了。”
徐起阳那时候还没有养成抽烟的习惯。对于郭品骥的客套,他只是微微一笑,把烟揣进了兜里,问:
“他怎么那么听你的话?”
这句话从刚才起徐起阳就想问了,就简白的个性来看,应该是长久形成的。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他的家人没可能没注意到简白的异常,但即使如此都没能把他这种毛病掰过来,为什么郭品骥就行?
郭品骥翘着二郎腿,舒服地倚在铺了软垫子的椅子上,说:
“原因很简单啊。我理解他。”
“理解?”
郭品骥舔了舔嘴唇,笑容颇为狡黠:
“其实这种人呢,苦口婆心地劝说没有用,他们有属于自己的一套世界观,是不会因为几句劝说而轻易改变的。如果硬要纠正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反倒容易激起他们的逆反心理,最好的,也就是理解他们了。他的父母朋友不能,我就能。”
看到郭品骥洋洋得意的样子。徐起阳也有了好奇心:
“你怎么理解他?”
郭品骥不答反问:
“你觉得,像这样的人,他们最想要的是什么?”
徐起阳略思忖了一下,试探地答道:
“他们想要……别人的尊重?还是让别人无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郭品骥摇了摇手,说:
“不是。他们不是傻子,他们知道,环境不能改变,可他们自己也不想改变,只能这么不好不坏地混着……但他们内心深处都有着隐秘的渴望,渴望成为正常人。不管他们的外表怎么强硬,可他们的内心是明白这个世界的生存准则的,像他们这样,往小了说叫‘不会来事儿’,往大了说就是‘不堪大用’。”
面对徐起阳的沉思,郭品骥继续侃侃而谈:
“起阳,你想想,假如你是一个情感淡漠症患者,你的母亲不管对你多好,你也体察不到她的爱意,即使你在理智上明白,她真的对你很好,可是你在感情上就是无动于衷,你是什么感受?再比如说,你的很重要的朋友去世了……抱歉我就是打个比方你别当真啊……你的很重要的朋友去世了,你明明知道你们俩是铁杆哥们儿,如果他死了,你就再没有别的朋友了,可是你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悲伤,哭都哭不出来。”
郭品骥很细致地为徐起阳描述着那样的场景,徐起阳也不知不觉地在郭品骥颇有迷惑魅力的声音里,拟想起那幅画面,不由地不寒而栗。
而那厢郭品骥仍在举例:
“……我们再沿着刚才所举的那个例子发散思维下去哈,在你最好朋友的葬礼上,你被邀请了,所有的人都在大放哀声,都在哭泣,可是只有你面无表情地站在朋友的棺材前,面对着朋友的黑白遗像,明白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悲伤,却连一丝一毫发自内心的悲伤都表现不出来。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你,都在窃窃地议论你。你也知道他们在说你冷酷无情,你知道你该生气,可是你连气都生不出来,你能去怪谁呢……”
无视了被自己的描述弄得有些恍惚的徐起阳,郭品骥缓缓吐出一口烟,做了个总结:
“总而言之,对于智力正常的情感淡漠症患者来说,最想要做的,是个在正常人眼里的正常人。”
第四节 理想中的人
徐起阳被郭品骥描述的场面弄得周身不寒而栗,好像自己真的在参加葬礼,面对那充满悲戚的场面,却不知道他们都在悲伤些什么,注意到他们纷纷朝自己投射来的谴责的视线,却无处可逃……
徐起阳打了个寒噤,才从想象中醒了过来。
在苏醒过来之后,徐起阳也下定了决心。
这样的人生未免太凄惨了些,作为同乡,且看在简白也是郭品骥的朋友这层关系上,自己也应该帮帮简白。
徐起阳本来正义感就有些过度强盛,被郭品骥三言两语一说,正义感更是爆了棚,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把自己划归到了郭品骥的阵营中去。
郭品骥察觉到了徐起阳的表情变化,轻轻笑了笑,说:
“本来呢,如果情感淡漠症患者安于自己的现状,或者他们再蠢一点儿,症状再深一点儿,他们就可以做到不在意别人的议论。可是小白他呀,就是太聪明了,而且病得不够深,所以他想做正常人的愿望,就比其他情感淡漠症患者更加强烈了。”
说到这儿,徐起阳小声喟叹了一声,说:
“只不过呀,他之前经受过的教育,实在是太浅薄了。从小他的父母就发现他的礼仪不过关,见人根本不打招呼,纠正过他很多次,他也懒得改正过来,等上了小学后,他们的老师也发现了,但只是以为他过于孤僻,等到上了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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