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此际人杂,莫要被小儿辈钻了空子,那恶奴上官福还得看紧了方好。”趁着李弘与诸大臣们应合之际,李显悄悄地挪了几步,凑到李贤的身边,低声提点了一句道。
响鼓无需重锤,李贤本就是灵醒人,只一听之下,便已明白了李显话里藏着的话——甭管李弘如何行事,此番翻案的首功皆在李贤处,这一条是任何人都无法抹杀的,诸大臣尽自嘴上不说,心里头一准有数!李贤微一愣神之下,眼立马便亮了起来,含笑点了点头,却也没有旁的表示,只是默默地与李显并肩而立,等候着圣上的宣召。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这一眨眼便已是近半个时辰过去了,牌子自是早就已递了进去,可却始终不曾等到高宗的宣召,随着时间的推移,闻讯赶到承天门前的朝臣越聚越多,到了末了,已足足有近百之多,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的焦躁之色,却无人敢大声喧哗,小广场的气氛就此压抑了起来,一如渐阴将下来的天色。
“看,来了,来了!”
就在众人已等得不耐之际,内侍监刘福明领着两名小宦官从承天门里匆匆行了出来,原本缄默的人群登时便就此骚动了起来,低低的呼声响成了一片,李弘兄弟三人皆是精神为之一振,一前两后地迎上了前去。
“陛下口谕:宣,太子李弘、璐王李贤、周王李显太极殿觐见!”一见到李弘兄弟三人行将过来,胖乎乎的刘福明急忙紧走了数步,又矜持地站住了脚,一摆手中的拂尘,拖腔拖调地宣道。
“嗯?”李弘躬身谢了恩之后,抬起了头来,目露疑惑之色地看了看刘副明,轻吭了一声,微皱着眉头道:“刘公公,诸臣工皆已久候,父皇处可有旁的交待么?”
“不曾,太子殿下,陛下已在太极殿等着;还请三位殿下莫要耽搁了才好。”一听李弘如此问法,刘福明的胖脸立马便抽搐了几下,可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提醒了一句道。
“这……”李弘显然没想到高宗仅仅只召见自己兄弟三人,不由地便愣了一下,迟疑地张了张嘴,可到了底儿还是没多些甚子,只是颔了下首道:“也罢,那孤这便先进宫好了。”话说到这儿,回首看了看相对无言的李贤哥俩个,紧接着对着群臣拱了拱手道:“诸位爱卿请稍候,容本宫先去禀明了父皇,再作定议。”
不对头,绝对不对头,这里头一准有蹊跷,难不成武后已出手了么?该死,看样子要麻烦了!李显抬头看了刘福明一眼,心里头滚过一阵强烈的不安,可在这当口上却也无法多说些甚子,只能是强压着心头的不安,紧走数步,与李贤并着肩,跟在了李弘的身后,向太极殿一路行了过去。
太极殿又称中朝,乃是宫中正殿,不单是帝王早朝大会群臣之地,同时也是祭祀、登基等大典举行之场所,气势自是恢弘得紧,寻常臣工到得此地,鲜有不战栗者,纵使是早就习惯了宫廷氛围的李弘兄弟三人到了殿前,也都不自觉地慢下了脚步,各自的脸上都显露出了凝重之色,只是彼此间显然都无交谈的兴致,尽皆默默无言地踏上了进殿的台阶,刚一走进大殿,入眼便可见高高的前墀上并坐着两个人,除了高宗之外,另一人凤冠高峨、霞帔耀目,赫然竟是皇后武媚娘,兄弟三人的身子不由地全都为之一僵!
果然如此,来得可真快!李显对武后的插手虽早有预感,可却万万没想到武后居然不顾坐月子的规矩亲自赶到了太极殿中,心头狂震之余,一股子戾气也从心底里狂涌了上来,无数的新仇旧恨在胸中翻滚起伏,几难自制,一双眼瞬间便沁出了细密的血丝。
冷静,一定要冷静!尽管胸中怨气难平,可有着三世记忆的李显却深知此地不是自己能肆意之场合,这便悄悄地紧握了一下拳头,深吸了口气,强自将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全都压了下去,低头跟在李弘的身后,踏着小快步走进了大殿之中……
第十四章家庭会议
“儿臣等参见父皇,见过母后。”
兄弟三人心思虽各异,可心里头的震惊却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身为天家子弟,玩起掩饰来,皆是个把个的拿手,在这等敏感之时分,自是谁都不会将自己的真实心情表现出来,更不可能去追问武媚娘为何会出现在此地,甚至对武媚娘与高宗并坐龙床这等明显有违体制的情形都一致地来了个视而不见,哥三个一前两后地行到了前墀前,照着朝规恭敬地行礼问安不迭。
“平身,都平身罢。”
望着下头盈盈拜倒的三个儿子,高宗李治的脸上尴尬地掠过了一丝的红晕,眼神复杂至极,内里有着几分的痛苦,几分的难堪,更多的则是愧疚,挥手叫起的声音不禁便带上了丝颤音——自打从小宦官张德凯口中得知诏狱一案后,高宗虽不是很清楚这整件事情背后究竟是谁在主持,可却已然决定要出面加以支持,不单是怜悯上官仪冤死之故,更为的是给武后一个警示,但却万万没想到他方才摆驾到了太极殿,人都尚未来得及落座呢,武后便已赶了来,几无争执,高宗便已一败涂地,只能是悻悻然地同意此番事情由武后全权做主,心中的疚然之情自是免不了的浓郁。
“谢父皇!”
情形虽尚不明,但明显是不太妙,三位皇子虽心机各异,却都深知事情棘手,故此,谢恩之声倒是响亮,可也就仅此而已了,一谢完了恩,全都垂手而立,谁都不肯抢先开口,空旷的大殿里竟就此诡异地静了下来,唯有气氛却愈发压抑了起来。
“咳咳咳……”
太子本就体弱,再被这压抑的气氛一冲,站不多会,便即忍不住轻咳了起来,声音虽不大,可在这等场合下,却显得格外的刺耳。
“都愣着做甚,还不快搬锦墩来,朕要尔等何用,一帮没眼力架的废物!”李弘的咳嗽声方才一起,高宗突然像是吃了枪药一般大发作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将侍候在殿旁的宦官们好一通子臭骂,声色俱厉之下,吓得一众宦官们全都慌了手脚。
“陛下还请息雷霆之怒,都怪妾身忘了提点。”高宗这么一发作,不单是宦官们慌了神,便是李弘兄弟三人也颇为错愕,正不知该如何应对之际,却见始终正容端坐的武媚娘突地展颜一笑,温声细语地劝了高宗一句。
“唔。”
正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武媚娘只一发话,高宗脸上的怒气立马就消停了下来,不知所谓地支吾了一声之后,再无旁的言语,只是鼻息却是稍重了些。
“嗯。”待得一众宦官们将一面锦墩抬来之后,武媚娘微皱着眉头,一扬手,轻吭了一声,将满殿的宦官们全都挥退开去,而后眼光在李弘兄弟三人身上来回巡视了一番,却并未急着开口,直看得哥三个都不禁有些子犯起了叨咕。
麻烦大了,看样子最坏的局面已无可避免,而今之计只能是退而求其次了,可惜,太可惜了!李显人虽老老实实地站着,可脑筋却是急速地运转了开来,几番盘算下来,依旧是遗憾地发现事情已超出了自个儿的掌控能力之外,心情自不免有些子微微的失落——早在决定拿上官仪一案做文章之际,李显便已通盘考虑过了各种的可能性,来自武后的干预当然也在李显的意料之中,只不过李显却万万没想到武后行事居然如此之果决,竟能抢在诸臣觐见之前亲自出面搞定了高宗,而今,在武后这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威势下,要想实现早前预订的对后党进行全面打击之策略已是断无可能,能否做到断其一臂亦尚在未定之天,更麻烦的是李显本人还不想这么快便冒出头来,以防成了武后的重点打击目标,该如何居中取势便成了李显不得不反复斟酌的烦心事儿。
“显儿,来,给娘说说,外头闹哄哄地都在折腾些甚?”就在李显苦思对策的当口,武媚娘游移的目光定在了其身上,红唇轻启,一派轻描淡写状地问了一句道。
“啊……”
武媚娘话音一落,李显小小的身子不由地便是一个哆嗦,张着嘴,呼了一声,那表情里满是惊愕之意,显然被吓得不轻,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显儿莫慌,娘只想知道事情的缘由,说罢。”武媚娘显然很满意李显的“表现”,笑着摆了摆手,温言地解说道。
慌么,有一点,但绝不似表现出来的那么夸张,实际上李显早就猜到武媚娘会拿自己来当突破口,无外乎是捏软柿子的招式罢了,说穿了一钱不值,该如何应对李显自是早有主张,表演起弱者来倒也蛮像那么回事的,只是他倒是演得实诚了,却将李弘、李贤这小哥俩都惊出了身冷汗,怕的便是李显这厮信口开河地胡乱推卸责任。
什么叫淫威,这就是了,哎,天可怜见的,仗都没打呢,士气就全都没了!李显在表演弱者的同时,自也没忘了关注殿中诸人的神色,这一见不单高宗与李弘紧张,就连一向自命豪气的李贤也脸色泛白,哪会不清楚诸人其实都无甚信心与武媚娘正面过招,暗自感慨之余,心也就此凉了小半截。
“启禀母后,儿臣,儿臣所知实是无多,母后既是见问,儿臣,儿臣……”既是要演弱者,李显自是彻底演了个够,这便强自压下心头的思绪波动,上前两步,躬身拱手行了个礼,结结巴巴地开了口,眼睛还不时地偷看着武媚娘的脸色,完全就是一派胆小怕事的摸样。
李显这副小样子一出,高宗原本就阴着的脸色立马就更黑了一些,李弘原本就白的脸色也就此更茫然了几分,至于李贤么,反倒是就此涨红了脸,一派随时准备反驳李显的胡言之状,而武媚娘则是笑了起来,尽管只是微笑,可笑容里的胜利意味却是表露无疑的明显,但却并不曾出言催促李显,只是颔首鼓励了一下。
“母后明鉴,事情是这样的。”李显假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神闪烁地开口道:“孩儿今日本约了六哥一道去郊外散散心,却不料忽闻诏狱有变,派了人去一查,这才知晓那监察御史崔铉哲竟乔诏欲斩上官仪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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