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柬之早先虽是极力反对李显的对外用兵之全盘战略,可对于已经打下来的地盘,却是没打算放手了去,在其心目中,波斯故地已经算在了大唐的版图中,得而复失之下,自不免也有些不舍,但更多的则是在借此事暗示武后那头恐会将军情变化透露给大食人,要李显做好相应的思想准备。
“先生放心罢,孤自有安排!”
前出波斯的河西军主力与其说是大唐的军队,倒不如说是李显的私军,只要有这么支铁军在手,就不怕武后能玩出啥花样来,这也正是李显拼着吐蕃起动乱,也要将这支军队调回来的根本缘由之所在,为此,他不惜在河西政治上作出一定的让步,哪怕政权方面受损极重,可只要有军队压着,却也不致乱到不可收拾之地步,再说了,高宗的时日也没多少了,玩玩拖延战术,阻碍一下武后掺沙子的进程也算不得难事,这个自信,李显还是有的,至于波斯一地的得与失么,李显也有着相应的安排,虽说不能担保波斯一定能撑得过这几年的煎熬,可再给大食人一个血的教训却是不难。
“殿下能做如此想便是好事,今日之后,朝局恐将有大乱矣,殿下须得早作准备了。”
眼瞅着李显心态依旧未乱,张柬之紧绷着的心弦自是稍松了些,又担心李显自信过了头,这便紧赶着又进言了一句道。
“嗯。”
李显闷闷地应了一声之后,也不再开言,只是默默地端坐在大位上,在心中细细地推演起了朝局的可能之变化……
“微臣叩见天后娘娘。”
就在李显与张柬之推演朝局变化之际,受召的元万顷也已是赶到了大明宫中,方一行进书房,入眼便见武后正紧绷着脸高坐在上首,心中微慌,自不敢怠慢了去,忙疾走数步,抢到近前,恭谨万分地行礼问了安。
“爱卿平身,这几日议和一事可有甚进展么?”
尽管元万顷一直就是死忠的后党,可武后对其却并不是很感冒,原因就在元万顷的骄狂上,但凡给了一点颜色,这主儿就敢开染坊,正因为此,武后即便是要用其,也不会给其有甚太好的脸色看,此时亦然如是,面对着元万顷的行礼,武后只是淡然地虚抬了下手,声线冷漠地叫了起。
“回娘娘的话,一切还是照旧,微臣以为,按此趋势,一年半载都难有大的进展,微臣……”
此番被武后急召进了宫,元万顷心中自不免有些忐忑,担心的便是武后对自己的表现有所不满,这一听武后问起了和议一事,急于表功之下,自是紧赶着将和议上各方争持的情形细细表述了一番,个中也没少为他自己脸上贴金,生生将自个儿塑造成了坚贞不屈之威武形象。
“嗯,元爱卿办事,本宫还是信得过的,而今吐蕃故地起了乱事,河西诸军出援波斯恐难,然,我大唐国威却不可损,终须不能让大食小国小觑了去,元爱卿知道该如何做了?”
武后静静地听着元万顷的瞎侃,并未出言打断,而是待其将话说完之后,这才点了点头,鼓励了其几句,接着又将任务布置了下去,那便是要元万顷顶住李显那头的可能之压力,务求将和议一事搅乱彻底。
“娘娘放心,微臣知矣。”
一听吐蕃故地出了乱子,元万顷先是一惊,旋即又释然了,只因他原本就不在意李显的态度如何,一门心思只想着捧武后的臭脚,而今,武后既然将如此重担相托,元万顷自鸣得意地以为这是将受重用之迹象,心里头当即就充满了要与李显好生周旋上一番的斗志,回答起武后的话来,自是显得信心十足十。
“嗯,那就好,和议事关朝堂颜面,须轻忽不得,能有元爱卿在,本宫也就大可安心矣,时辰不早了,爱卿道乏罢。”
该交待的事情既已交待过了,武后却是没有多留元万顷的意思,鼓励了其几句之后,便即下了逐客令。
“诺,微臣告退。”
元万顷紧巴巴地赶了来,也就这么几句交谈便又被打发了去,心下里难免有些怨气,可哪敢在武后面前有所表露,只能是躬身应了诺,自行退下不提。
“如何?”
武后没理会元万顷的离去,而是将目光投到了始终垂首站在一旁的噶尔?引弓身上,语意不明地问了一句道。
第七百五十章艰难的和议(七)
“他不行!”
尽管武后的问话有些个没头没尾的,可噶尔?引弓却是一听便知武后问的是甚,左右不过是担心元万顷顶不住李显的压力罢了,而这也正是噶尔?引弓本人的看法,加之与元万顷素无交情,他自是没必要为元万顷缓颊,直截了当地便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嗯,本宫也作如此想,今吐蕃故地既乱,波斯诸军将回,爱卿对此可有甚计议否?”
武后之所以没跟元万顷多费唇舌,根本的缘由就是对元万顷的能力信不过,之所以将其叫来,也不过只是想再次确认一下罢了,这都已经在前线军情变动的情况说了出来了,却没见元万顷对此有甚反应,武后心中的失望自是可想而知了的,面对着如今这个棘手的局面,武后也只能寄希望于噶尔?引弓能有妙手回天之能了的。
“那要看娘娘想要何等之效果了。”
噶尔?引弓与河西军有着杀父之血仇,自是巴不得河西军没个好下场,只是他很谨慎,并不想将这等心思表露出来,而是巧妙地试探了一下武后的底限所在。
“嗯哼,爱卿能做到哪一步?”
武后自然是不想见到河西军存在于世,但这等用心却是不能言之于口的,哪怕噶尔?引弓已算是其绝对心腹了,也是一样,对于噶尔?引弓的试探,武后只是轻巧的一句话,便已将球不动声色地又踢回到了噶尔?引弓的脚下。
“应当能如娘娘所愿。”
武后的反问之言虽是轻巧,可内里的意思其实已是表露无疑了,那就是在暗示噶尔?引弓能将河西军整到多惨都可以尽管出手,以噶尔?引弓的智算之能,自是一听便懂,但并不说破,而是含含糊糊地表达出了武后想要的答案。
“哦?爱卿可有把握么?”
一听噶尔?引弓如此说法,武后的眉头可就扬了起来,但并不出言追问具体安排,而是直截了当地问起了把握性。
“六成。”
要面对的可是李显这么个大敌,噶尔?引弓就算再自信,也不敢将话完全说死,只能是有所保留地回答道。
“六成么?唔……,那爱卿就去照着办好了。”
与李显这等生死大敌相斗,能有一半的胜算把握都已是难事了,至少武后本人就从没能在李显身上占到过便宜的,此际一听噶尔?引弓自言有六成希望,武后虽不甚满意,可也勉强能接受,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之后,也不追问具体部署,直接便给噶尔?引弓下了令。
“诺,末将遵旨。”
噶尔?引弓智算过人,只一听,便已知武后的用心何在,左右不过是要他噶尔?引弓独力去操纵此事,即便露了破绽,那也是他噶尔?引弓一人的主张,与武后可是无涉的,倘若事情真闹大发了,替罪羊却是绝少不了噶尔?引弓的一份,这等用心显然阴毒了些,可噶尔?引弓却不敢推辞,只因他如今也就只有武后可以依靠,哪怕风险再大,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嗯,去罢。”
该交代的都已是交代过了,武后显然没有留噶尔?引弓详谈的意思,一摆手,不动声色地便将其打发了出去,她自己却是款款地站起了身来,走到窗边,远眺着紫宸殿的方向,目光闪烁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深秋的夜来得早,这才戌时刚过,天已是彻底地黑了下来,刚用过了晚膳的叶齐德?伊本?阿布并没有去休息,也没出门去逛长安的夜市,而是身着一身的白袍,盘坐在房中,默默地沉思着今日谈判时所发生的一切,尽管他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可隐隐觉得今天下午会谈时,大唐官员们的气色都有些不太对,再联想起块午时那会儿大唐太子的离开,叶齐德?伊本?阿布认定一准是大唐有大事发生了,只是究竟是何事,他却是无从猜测起,只觉得或许将会影响到眼下这场已举行了三天的和议。
一想到和议,叶齐德?伊本?阿布的心不禁便涌起了一阵烦躁,说实话,尽管来大唐前,他便已预料到此番和议不会太过顺利,毕竟大食是打了败仗的,面对着大唐的咄咄逼人,大食帝国的底气显然不是太足——举全国之兵,倒也未见得就无法收复波斯一地,问题是西线那头的东罗马帝国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着,两头作战的风险是大食国无法承受之重,与大唐之间的盟约必须签订下来,否则的话,大食国能否保得住眼下的疆域都是件难以预料之事,奈何双方的要求相差得未免太远了些,叶齐德?伊本?阿布实在没把握能顺利完成其父所交代下来的任务。
“大人,大人,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就在叶齐德?伊本?阿布烦躁不已之际,却见穆阿?维亚?阿本肥胖的身影已是连蹦带窜地从屏风后头抢进了房中,口中还急吼吼地嚷嚷个不停,胖脸上挂满了汗珠子都顾不得擦上一下,那小样子,要说多滑稽,便有多滑稽。
“嗯!”
叶齐德?伊本?阿布一向注重仪态,对穆阿?维亚?阿本的表现自是大为的不满,只是看在其妹的份上,却也不好苛责,只是脸色却不免有些个难看了起来。
“啊,大人,出大事了,据说吐蕃国故地起了兵乱,大唐正准备从河西调军去平叛,不仅如此,就是在我大食东方行省一地的唐军也要归国参战,我大食可以无忧了,好事,大好事啊,大人!”
一见叶齐德?伊本?阿布面色不愉,穆阿?维亚?阿本自不敢再放肆了去,忙收敛了下举止,可话说着、说着,又激动了起来,手舞足蹈地兴奋个不停。
“嗯?哪来的消息,可靠么?”
一听唐军要撤兵,饶是叶齐德?伊本?阿布心性沉稳,却也坐不住了,霍然而起,圆睁着双眼,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可靠,绝对可靠,大人不知,小的今日上街闲逛,在街上可是没少听闻此事,为恐是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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