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时候不早了,可是巡抚衙门后院的几间屋,灯还亮着,从外透的灯光里,可以看见院子里,长廊上,隔不远就是一个挎刀旗勇,或者是抚署的捕快。
似乎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就在这戒备森严,如临大敌的情况下,一条人影如夜空陨星下坠,带点影子,只一闪便落在了这后院里。
院子里,长廊上的那些人,还没有发现来了人,来的人已经先发了话:“开封府展昭,求见巡抚大人!”院子里长廊上的那些人,闻声急望,这才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刹时间手都抚上了刀柄,就要拔刀。
就在这时候,坐北朝南,一排北房最中间的那一间里,传出了一声沉喝:“大胆,没听见是开封府的展大侠么?”
院子里,长廊上那些人,谁都没敢再动。
喝声传出的那间屋里,人影晃动,一前一后走出了两个人。
前面那个,魁伟英武,长袍马褂,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透着几分潇洒,气宇轩昂,是个超拔不凡的汉子,正是山东巡府纪刚。后面那个,则是白净阴鸷的一个人,正是纪刚的军事云十爷。
这两个一出屋,院子里,长廊上的那些人,忙躬身为礼,恭谨异常。
而这两个,却是看都没看一眼,直向院子中间的展昭走过去。
隔一丈站定,纪刚向展昭拱手道:“不知展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赐教?”
展昭连忙还礼。
“何言赐教,只是有一事来向纪大人明言。”纪刚道:“何事?”
展昭道:“我请纪大人马上传下令谕,撤销查封龙威。”
那位白净阴鸷的云十爷微一怔,目光投向纪刚。
纪刚讶然道:“难道龙威镖局跟展大人有什么渊源?”
展昭道:“那倒不是,只是据我所知,之所以有龙威镖局被查封一事,是有人在暗中作梗!”
“噢,有这等事?”纪刚道。
展昭道:“龙威与八方镖局素有不合,这次事故,我看十有八九是八方镖局的人从中作梗。”
纪刚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不能轻易收回令谕!那样做恐怕手下人不服。”
展昭道:“无论如何,纪大人你得下这个令谕。”
纪刚道:“请允许我考虑考虑如何?”
展昭剑眉一扬,目现精光,道:“纪大人,我是真想查这件案子,为了这件事,我不惜惊动包大人!”
纪刚闻言,脸色一变。
展昭道:“纪大人不要为难,你下令收回令渝,让我展昭去查这件案子,十天之内,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龙威镖局大厅里,灯火通明,除了龙威,白面书生外,还有那抚台衙门总捕常逢春,跟一名蓝翎小武官。
做官的像抓住了洋礼似的,正耀武扬威,不可一世,龙威,白面书生正据理力争,双方僵持不下。
常逢春还没怎么样,却火了那个蓝翎小武官,起码是个小武官,见官他都得施礼,可是这会儿在百姓面前,他官威十足,板着一张脸,横眉立目,就要下令查封。
灯影一闪,大厅里多了个人。龙威定眼看来人:“展大侠!”
来人正是展昭,他跟龙威打了声招呼。然后转望常逢春:“常老最好等一等,我相信抚台衙门马上就会有令谕到来。”
常逢春冷冷一笑:“令渝,你还指望抚台衙门下什么令谕?”
展昭道:“撤销查封龙威的令谕。”
常逢春冷笑道:“人跟我开玩笑,你有多大能耐,能让我们抚台大人收回成命。”
看来,常逢春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开封府的展昭,否则,他的口气不会这么生硬,这么狂。
展昭望着常逢春道:“我没有让抚台大人收回成命的能耐,但八方镖局有。”
常逢春道:“八方镖局?”
展昭道:“八方他们要是不能让抚台衙门收回成命,他八方镖局就要跟着龙威同时关门歇业。”
常逢春为之一怔,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那名蓝翎小武官大喝道:“大胆,居然敢用这种手法要挟官府,我先查封你龙威镖局,再把你抓回去定罪,看你怎样,来……”
他这是叫人,只是“人”字还没出口,展昭已目射威光扬起了沉喝:“我看你们谁敢动!”
小武官入目展昭那射自两眼的两道威光。心里一凛,一时竟一声也没再出口。
展昭冷笑又道:“不要以为你们带的人多,我还没有放在眼里,逼急了我,我让你们一个个都躺下。”
那小武官惊喝道:“你要造反!”
常逢春道:“我看他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小武官惊怒笑道:“那他准是叛逆,这种人还能留?可得赶紧把他抓起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在展昭目光威严的瞪视下,他变成只说不练的假把式。
不只是他,常逢春也是只说不练。
就在这尴尬窘迫的当儿,一名抚台衙门的捕快跑了进来,一哈腰,凑上前去在常逢春耳边说了几句。
常逢春一怔,忙转脸又向那小武官低语,小武官脸色一变,二话不说,转身往外就走。
常逢春生怕被留下似的,忙带着那名捕快也跟了出去。龙威冲白面书生递了个眼色,白面书生跟出去送客了。
转眼工夫,大门外蹄声已起,很快的由近而远,白面书生飞奔入厅,道:“总镖头,他们撤了。”
龙威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下来。
转头向展昭,“多谢展大侠这次让龙威又避过这次灾祸。”
展昭道:“这次巡府纪刚突然派人来查抄镖局,其中必有原委,定与昨日柳三变一伙来此闹事寻衅有关。”
龙威道:“那柳三变为人阴险狡诈,并且与官府人结交甚厚,尤其和巡府纪刚的师爷云十爷更是关系不一般。”
“噢,是这样,看来我得去看看了。”
夜黑风高,展昭从龙威出来,转过几个小巷就到了八方镖局门口,和龙威同样气派,门口有把门的武师。
展昭绕到后墙,飞身上来,见后院正房东边的屋子里亮着灯光。悄然来到窗前,用唾沫湿了手指捅漏了窗户纸,往时观瞧:屋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八方的总镖头柳三变,另一个真让展昭大感意外,竟然是昨日在巡府纪刚那里见到的那个云十爷。
看来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只听柳三变道:“多亏了老弟帮忙,从中尽力周旋,那纪刚才派兵查那龙威。没想到半路里出了个开封府的展昭,一下子给闹砸了。”
云十爷道:“此事怕越闹越大,如果真让那开封府的包黑子知道了,就更不好办了。”
“那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不知道柳镖头经营八方镖局这么多年,现在积攒下多少本钱了。”
柳三变道:“也有三千多两银子了。”
云十爷道:“虽然三千两银子不算多,但也足够我们几十人吃上多半辈子了,如果银子花光了,我们可再另想办法。”
“云十爷可要跟我们一块走吗?”
“当然,你们一走,我在纪刚那里也呆不长了,人一辈子不就是图活得个痛快吗?我们找个地方一藏,娶上几个老婆,天高皇帝远,那包黑子又能拿我们怎样。”
“那我们去哪?”
“这你放心,地方我早想好了,我们去铁山湖,那里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到那里我们可以再联络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只要是不愿受官府管束的,我们都可联络一下,那包黑子真要是来打我们,我们也不怕他。”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事不宜迟,马上就走。”
展昭在窗外全听明白了,原来这个云十爷不是个好东西,竟然勾结匪盗,看来这柳三变和云十爷是早已有预谋的,可怜那巡府纪刚还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
“我得去告诉纪刚,让他发兵速来擒拿这两个要聚众谋反的贼。”
展昭从后院出来,一路疾行,去巡府纪刚那里,可他不知道,他刚从八方出来,柳三变就带着几十个人走了。展昭还是晚了一步,这才惹出了后面的大麻烦。
这儿是个小村落,没住几户人家,扳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仅有的几户人家,务农为生,庄稼人仅仅靠双手劳动,养活一家老小,知足而常乐。
这是一家野店,店不大,可是它就坐落在这唯一的一条路的路边,是来往行人客商所必经之途,所以,尽管店小,生意不错。
说生意不错,那是人家掌柜的知足,一天下来能掐个温饱,够爁口,不饿肚子,也就够了,人家不是指望赚上几成,大把大把的银子往里收。
提起座儿,说来可怜,他这个野店也不过三张破桌子,几条板凳儿,几条板凳里还有两条是三条腿的,坐的时候还得留神,不然非摔个四脚朝天不可。
店里卖酒,外带几味简单的酒菜,不喝酒的吃菜,有大碗大碗的凉水,喝个够,不要一文钱。
所以,与其说是个卖酒食的店,不如说它是个供来往行人客商歇脚的地方。
这么一个地方,生意再不错,能指望它赚多少?
就拿如今来说吧,正晌午日头毒得能烤出人的油来,这条路上一眼望过去,都到了头儿了,看不见一个人影儿,店里也不过才坐了三个客人。
再有人就是田里的庄稼汉,三五个人有的挥锄翻土,有的坐在地里歇晌,尽管都是满身大汗,可是人家谁会上他这儿来?家就在附近,再说也舍不得钱啊!
就这么三个穷人,已经够掌柜忙的了,切这端那,手忙脚乱,真要是一拥多少桌,座儿上几成,那还得了,他也就这么个野店的命了,其实人家也就没指望能赚多少嘛。
掌柜的手忙脚乱不说,偏就有好添忙的,就在这节骨眼上,店里又进来一位。
这位跟前三位不一样,前三位都是粗壮的中年人,一看装束打扮就知道是江湖儿上的爷们儿,这位则是长袍马褂儿,俊逸白净非常斯文,典型公子哥儿读书人。
公子哥儿读书人就是公子哥儿读书人,这种天儿,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