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法。
商鞅惊讶了——扁鹊入秦了么?却如何就成了巫医?太医令为何要驱逐扁鹊?
七、神医扁鹊对秦孝公的奇特诊断
咸阳城北区有一条小街叫神农巷。街不长,也不繁华,但名气却是很大。因为这条小街住的药农多,开得药铺多,生药商人多,几乎就是秦国的医药一条街。寻常时日,这条小街很是幽静,一种淡淡的草药异香弥漫得很远很远。无论是药材交易,还是国人来这里寻医抓药,只要进入神农巷,所有人都会自觉不自觉的文雅起来,绝无咸阳南市那般熙熙攘攘。
这几天,神农巷却是大大的热闹了起来。
人们纷纷从小巷口的一个小院子里走出来,匆匆到小巷深处的各家药铺抓药,整日络绎不绝。几家名气大点儿的药铺,抓药者竟是排起了长队。奇怪的是,抓药的人如此之多,药铺里的坐堂医生却很冷清,很少有人找他们诊脉开方。医生们先是惊讶,后来便都悻悻的离开了医案,帮着店役抓药去了。药铺的出药量骤然增大,药材生意便也顿时好了起来,药农、药商也都比往日忙活了许多。如此一来,神农巷竟成了人群川流不息,完全没有了寻常时日的幽静。
神农巷最大的药铺叫南山堂,这里的堂医叫李儋,是太医令李醯家族的支脉后裔。他是个有心人,自然很清楚,这突然的变化,都是因为巷口小院子里来了一个神奇怪异的医者!这一天他实在悻悻难忍,便换了一身寻常布衣,来到了巷口小院子要看个究竟。
方到巷口,便见大树下坐满了等候就诊的国人,绝大部分竟都是抱着小儿的年轻夫妇。进了院子,院中大树下也坐满了候诊者。人人手里都拿着一个木牌,提着一袋半两钱,神色安闲的等候着。
“敢问大姐,这木牌做甚用?”李儋恭敬的问一个抱着小儿的中年女人。
“看病的人太多,木牌上写着顺号,挨个来,人不挤呢。”
“这袋半两,够先生的诊金么?”
女人笑了,“够。先生只收十个半两,谁心里过得去?都想给先生一袋钱,还不知先生收不收呢?”
“诊金少,药钱便贵,是么?”
“哟,你这书生莫担心,在先生这儿看病花得起呢。诊费十个半两,药钱更少。先生开得都是寻常草药,不值钱,可治大病呢。哪象那些个堂医,不开贵重药治不了病似的。我在这儿守了三天了,才把我这宝贝儿子抱来看的。你放心领个木牌子,回去抱儿子来,没事。”
“多谢大姐,那我进去领牌子了。”
李儋走进了中间正屋,静悄悄站在门边打量。只见正中长大的木案前坐着一个童颜鹤发的老人,两边各有三名年轻弟子不断记录着老人念出的方子。看了片刻,李儋不禁大是惊讶,这,这样做也能叫看病么?!老人面前根本没有诊脉的棉垫儿,长案上只有几摞散片竹简。每个病人来到面前,老人便只是凝眉将病人看得片刻,便立即断定:“此儿积食难消,须得泻去淤积,调理肠胃。”父母连连点头称是之际,老人便念出几味草药来。身边弟子记下,便将竹片交给病儿父母。满怀感激的父母们的钱袋,一律被老人的一个女弟子挡回,每人只要十个“半两”。
一个病人,就这样看完了病?比军营大将的军令还出得快!
李儋大奇,竟觉得一种说不请的神秘恐惧。匆匆赶回,便立即上书太医府,请官府立即驱逐这个使用妖法的巫医!太医令李醯接到李儋上书,疑心大起却不敢造次,便亲自乔装观察,方信了李儋所言不虚。李醯本想立即知会咸阳令王轼,驱逐这个妖医,但又怕激怒咸阳国人。听口碑,这个妖医擅医小儿杂症。偏老秦人视小儿如命根,对这个妖医大是敬重。若太医府出令驱逐,惹出事来恐难担当!反复思忖,李醯便先将这个老人的底细探察了一番,一经探察,方知这个老人竟然是大名赫赫、有“神医”之称的扁鹊!
李醯大是紧张。这扁鹊声名赫赫,却悄悄来到秦国做甚?真的仅仅是行医救世么?不象,一点儿不象!作为太医令,李醯自然明白,秦国虽然强大了富裕了,但是医家名士却没有一个,整个咸阳的医术都很难与山东六国相比。扁鹊留在秦国,要不了多长时间便会声名大噪,那时侯,这个太医令还会是他李醯么?更重要的是,李氏家族是高踞秦国医业首席的望族,扁鹊入秦,眼看李氏的医家首席地位便要大打折扣,岂能甘心?但是,要以太医府职权驱逐扁鹊这样的神医,李醯还是不敢。商君执法,那是亲贵不避,万一撞在刀口上,那可是大灾大祸!想来想去,李醯还是觉得上书商君府,请国府驱逐这个妖医为好。商君天下名士,正宗的法家大师,对怪力乱神之类的妖术巫术素来是深恶痛绝,太医府以“驱逐妖医”做根基上书,商君断无拒绝的道理。
一卷“请逐妖医”的上书,便恰恰在商鞅赶回咸阳时送到了商鞅案头。
埋在心头的久远记忆,一团团的断断续续的涌了上来,使他很有些兴奋——
商鞅在山中修习的少年时期,就知道扁鹊的大名。老师学问无边,自然也很通医道,但每遇弟子或自己的异疾不能诊断,却都要请扁鹊来医治。商鞅还记得,扁鹊是个又高又瘦的老人,一头白发,一身布衣,精神极是矍铄,也和老师一样看不出年纪。扁鹊医病很是奇特,只是静静的坐在病人对面凝神观望。要说“望闻问切”,大约只能占得一个“望”字了。然则就是这样一望,但却总能准确说出病情病因!开的药方,也都是些最寻常的草药,可疗效却是神奇得惊人。当时,扁鹊给商鞅师兄弟们的震动很大,竟然没有一个弟子能够说清其中道理。
后来,老师在茅屋大树下给弟子们开讲“天下医家”,才说起了扁鹊的神奇故事。
春秋初期,一支秦人从陇西草原流居赵国,与赵人多有通婚。赵人中便也多有“秦”姓,以致流传着一种说法,“秦赵同源,姓氏不分”。赵国与燕国交界处有个郑县,居住着一支秦人部族的后裔,他们始终保持着“秦”姓,表示自己是秦人后裔。后来,这一族在燕赵拉锯战中衰落了下去,便没有再出什么声名赫赫的人物。大约在春秋中期,这个部族出了个聪慧少年,名叫秦越人。秦越人天分过人,跟一个族叔习武识字,几年间便在族中小有名气了。十六岁时,秦越人象大多数后生一样,义无返顾的从戎征战了。过了几年,秦越人小有军功,便做了一个驿站的“舍长”。驿站是官府办的,这“舍长”便是带领兵卒守护驿站的小小将官,当时人称为“馆帅”。驿站在官道边上,专门接待来往官员并负责护送紧急文书,自然也免不了商人、士子路过留宿。
有一天,这驿站来了个皓首白发的老人,手拄一支竹杖,身背一只葫芦,徒步逍遥而来。说是商人吧,没有货车;说是百工吧,没有徒弟工具;说是官员吧,没有轺车;说是名士游学吧,没有官府的凭牌……一时间竟是谁也弄不清老人的身份。时已暮色,那个驿丞偏偏不让老人留宿,说是没有官府凭牌便不能留住驿站,除非有人担保。这时,秦越人恰恰出来巡查,见老人慈善祥和,毫无半点怪诞戾气,便担保老人住进了驿站。老人毫无谢意,竟是心安理得的住了下来。到了第三天,老人竟然病了,发热发冷的奄奄一息。秦越人请来了县城里最好的一个老医生为老人诊脉,老人却拒绝了,只是让秦越人在每天晚上月亮升起时扶他到院中打坐。过了几天,老人也就居然好了,只是体弱身虚,便依然住了下来将息。驿丞与驿站吏员仆役觉得这个老头儿大是怪诞,根本无人理睬,老人的起居与驿站费用等都是秦越人一力照拂。一个月后,老人便走了。从此以后,每过几个月,这位老人都要来这个驿站住上几天,却是什么事也没有。每次都是秦越人照料,老人要住几天便几天,他从来不问老人要做什么要去哪里。
倏忽十多年过去,秦越人已经三十来岁了。有次老人路过,又在驿站住了下来。到了晚上,秦越人正在驿站门口查夜,老人却在月下笑着向他招手。秦越人以为老人有事,便跟老人到了他住的小石屋。老人让秦越人坐在石墩上,笑道:“秦越人,你不想知道老夫是谁么?”秦越人恭敬拱手道:“前辈年高德劭,必是高人隐士,在下何须多扰?”老人笑了,“后生啊,老夫乃长桑君也。观你十年有余,知你大有通悟灵犀,只是蒙昧未开也。再者,你秉性端正,施恩于人不图报,且能持之以恒,正是老夫寻觅之人。老夫欲传你一件物事,不知你能否接纳?”秦越人欣然道:“多蒙前辈不弃,越人愿为前辈完成心愿。”“噢?”老人眼睛一亮,“你也不问老夫要传你何物?先竟自接纳?”秦越人道:“前辈高人,所传必善,越人何须多问?”长桑君哈哈大笑,“好!老夫所得其人也。”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发黄的小羊皮纸包,“这是一味闲药。不得人不传,你能做到么?”秦越人想了想道:“越人谨记,考心二十年,方可得人而传。”
“小子果然明白!”长桑君赞叹一声,将小包递给秦越人,叮嘱道:“将此药分为三十份,每日清晨以上池之水服之,三十日后,功效自知。”
“敢问前辈,何谓上池之水?”
“水未至地,谓之上池,竹木花草之朝露是也。”老人说罢,又将秦越人领到屋角,指着一口木箱道:“这是三十六卷医方,可济世以恒,惟韧善者可当之。汝好自为之了。”一言落点,竟是疏忽不见!
秦越人却没有惊讶,他本来就没有当老人是尘世俗人。
收藏好老人的赠物,秦越人就去找驿丞辞官。驿丞本来就觉得他和那个神秘兮兮的老头儿一样讨厌,大是看不顺眼,听事他要辞官回乡,便一口答应代为上达,许他竟自去了。回到老家,父母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