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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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传-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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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是八点一刻,他用不着在九点钟以前赶到古皮尔公司。他善于步行。两旁的房屋渐渐塞起来,上班的人渐渐多起来,他从后面追过了他们。他对他们的亲切友好的感情油然而生,他们显然也都懂得恋爱是一桩多么美好的事情。
  他沿着泰晤士河堤岸走去,通过威斯敏斯特桥,经过威斯敏斯特寺和议会大厦,拐入斯特兰德街索瑟普顿十七号伦敦古皮尔公司——美术商店和版画出版社。
  他穿过铺着厚地毯、挂着鲜艳帷缦的大厅,看到一幅油画,描绘一条六英尺长的鱼龙之类的动物,它的上方有一个小人儿展翅飞翔。这幅画题为《天使长迈克尔杀死恶魔》。
  一个职员在他走过的时候告诉他:“石版画柜台上有你的一个包裹。”
  穿过陈列着密莱司、鲍顿和透纳作品的图画大厅后,便是店内的第二个房间,里面陈列着铜版画和石版画。第三间房比其他两间更象交易的地方,大部分的销售就在这儿进行。文森特一想起昨价最后一个女主顾的情景,禁不住笑了起来。
  ——“我没法欣赏这张画,哈里,你呢?”她问她的丈夫。“这条狗真象去年夏天在布赖领咬我的那条狗。”
  “哎,我的老伴,”哈里说,“我们一定要挑一条狗吗?他们多半是要使一个太太发愁。”
  文森特十分清楚,事实上他的确是在出售一些蹩脚的东西。到店里来的大多数主顾,对他们所买的画压根儿一无所知。他们付出昂贵的代价,买进不象样的商品,然而,这关他什么事呢?他该做的就是要使画片室的生意兴隆。
  他打开巴黎古皮尔公司送来的包裹。这是西泽·德·科克捎来的,上面写着:“献给文森特,及厄休拉·洛耶。我的朋友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今晚把画交给厄休拉的时候,我就要问她。”他喃喃自语。“再过几天我就二十一岁了,我现在每月挣到五镑。不必再等待了。”
  时间在古皮尔公司的静悄悄的后房间里过得很快。他每天替古皮尔陈列公司平均卖去五十幅照片,能为公司赚这么多钱,他感到很高兴,虽然他更宁愿做油画和铜版画生意。他喜欢他的同事们,他们也喜欢他;他们常在一起闲谈欧洲大陆上的事儿,消磨许多愉快的时光。
  这个年轻小伙子性格有点孤僻,回避社交。人们认为他古怪,有点儿别扭。可是厄休拉却完全改变了他的性格。她使他滋生了要博得别人好感的要求;她帮助他从那种孤独的性格中摆脱出来,帮助他看到了平淡的日常生活中的乐趣。
  公司在六点钟打烊。文森特走出店门的当儿,奥巴赫先生城住了他。“我接到你叔叔文森特·梵·高的信,”他说。“他想了解你的近况。我很高兴地告诉他,你是店内最好的职员”
  “谢谢你的好意,先生。”
  “没什么。夏季休假后,我想把你调离后房间,到前面的铜版画和石版画室里来。”
  “在这当口,这对我来说,可真有重大的意义,先生,因为我……我要结婚啦!”
  “真的吗!这可是个好消息。什么时候结婚?”
  “我估计就在夏季吧。”他以前还没有想到过日期呢。
  “嗯,我的孩子,那好极了。今年第一季度里你已经加了一次薪,不过,等你蜜月旅行回来后,我敢说我们可以想办法再给你加一次。”
  “我把画给你弄来了,厄休拉小姐。”文森特吃完了饭后说,把椅子推放原处。
  厄休拉穿着一件绣花的铜绿色上衣,样式入时。“那位艺术家为我题写了什么动人的话吗?”她问。
  “题了。你去拿盏灯,我就替你把画挂在托儿所里。”
  她撅起嘴唇,作出一种最适宜于接吻的样子,瞟了他一眼。
  “我得帮妈妈做事。等半小时再挂,好吗?”
  文森特两肘搁在他房里的小衣柜上,凝望着镜子。他从前很少想到过自己的外貌,在荷兰,这显得无关紧要。他看出,与英国人相比,他的脸和头显得笨重了。他的一双眼睛深深埋在水平线般平直的岩石隙缝中;鼻子又高又挺,胶骨似地粗直;隆起的前额的宽度,与他的浓眉至肉感的嘴之间的距离相等;额部宽阔有力;脖子短粗;厚实的下巴是荷兰人特点的活标本。
  他离开镜子,懒散地坐在床沿上。他是在一个严肃的家庭中长大的。从来没有爱过一个姑娘,甚至从来没有正视过一个姑娘,没有与异性调笑过。在他对厄休拉的爱情中,没有自欲和邪念。他年轻,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是在初恋。
  他看了一下表。只过去了五分钟。还有那二十五分钟似乎长得没完没了。他从母亲的来信中抽出他弟弟写的一张短笺,重又看了起来。泰奥比文森特小四岁,现在海牙的古皮尔公司中担任文森特原来的职务。泰奥和文森特,象他们的父亲泰奥多勒斯和文森特叔叔一样,从小就是一对很亲密的兄弟。
  文森特随手拿起一本书,用它垫着纸,给泰奥写信。他从小衣柜的第一只抽屉里拿出几张粗糙的速写,这是他在太晤士河堤岸上画的,和雅凯作的《带刻的女孩》照片,一起放送给泰奥的信封里。
  “哎呀”他惊叫道,“我把厄休拉全忘了!”他看看表,已经过头了一刻钟。他捞起一把梳子,尽力把缠结纷乱的红卷发梳平,从桌上拿起西泽·德·科克的画,猛地把门打开。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记啦,”当他走进会客室的时候,厄休拉说。她正在为娃娃们糊纸玩具。“你把我的画带来了没有?我可以看看吗?”
  “我想把它挂起来后再让你看。你把灯准备好了吗?”
  “妈妈把灯拿走了。”
  当他从厨房里回来后,她把一条海青色肩巾递给他,让他帮在她的肩上。肩巾的丝质感使他感到一阵战栗。花园里弥漫着苹果花的芳香。路乌漆墨黑,厄休拉的手指轻轻地拉住他粗糙的黑上衣的袖口。她脚下绊了一下,把他的手臂抓得更紧了些儿,她对自己的笨手笨脚笑了起来,笑得那么高兴。他不明白她怎么会感到绊脚好玩,可是他倒喜欢在漆黑的小径上望着她的身躯——带着她的笑——向前走去。他把托儿所的门打开,让她过去;她那漂亮的脸在他的脸旁擦过,她的双眼注视着他的双眼,似乎在回答他那尚未提出的问题。
  他把灯放在桌上,问道:“你要我把画挂在什么地方?”
  “挂在我的书桌上方,怎么样?这儿原来是一间凉亭,大约放着十五张低矮的桌椅。厄休拉的书桌放在房间一端的讲台上。他和厄休拉并肩站着,察看放画片的适当位置。文森特心神不宁,他刚拿钉想钉下去,针马上就从手里掉了下去。她亲切安详地望着他,格格地笑。
  “嗅,笨手笨脚的,还是让我来针吧。”
  她高举双臂,在针的时候,浑身上下的肌肉活动都是那么灵巧。她的动作敏捷境雅。文森特想乘灯光黯淡的机会,把她抱入怀里,以紧紧的拥抱来了却他那折磨人的心事。然而,尽管厄休拉在黑暗中时时触碰着他,但没有使他得到一个适当的机会。她在看题词的时候,他把灯举得高高的。她很高兴,拍着手,摇摇晃晃地转了一个身。他没能跟上她这个大幅度的动作。
  “这使他也成了我的朋友啦,是吗?”她问。“我一直想认识一位艺术家。”
  文森特想说些温柔的话,说些为他正式开口铺平道路的话。厄休拉的被阴影遮去一半的脸,朝他转了过来。灯光在她的明眸中闪出小小的光点。她的鹅蛋脸儿突出在一片黑暗的前面,当他瞧着她的被平滑雪白肤色衬托着的润湿的朱唇时,他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滋味。
  两人之间发生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他能感觉到她在向他靠拢,在等待他倾吐那不必要的情话。他接连几次舔舔嘴唇。厄休拉转过头去,略略耸肩地盯着他,跑出门去了。
  他吓慌了,深怕错失良机,紧紧起了上去。她在苹果树下停了下来。
  “厄休拉。”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微微打了一个冷额。天上布满寒星。在色墨黑。他没有把灯带在身边。只有厨房的窗口中传来一丝暗淡的光。厄休拉的发香冲进了他的鼻孔。她把肩上的肩巾拉紧一点,双手叉在胸前。
  “你觉得冷。”他说。
  “是的,我们最好进屋去吧。”
  “不,请,森……”他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把下巴埋在暖和的肩巾里,瞪大着好奇的眼睛望着他。“嗅,梵·高先生,我怕听不懂你的意思。”
  “我只要告诉你。你看……哦……就是……”
  “请不要在这当儿讲。我冷得发抖。”
  “我想该让你知道。今天我提升了……我将调到石版画室里……这将是我一年之中的第二次加薪。”
  厄休拉往后退了一步,拉掉肩巾,直挺挺地站在黑暗中,一点也不觉得冷。
  “梵·高先生,直截了当地讲吧。”
  他感到她的声音有点冷冰冰,在恼根他的呆头呆脑。他心中的火焰一下子给扑灭了。他觉得平静而又着魔。他想了许多话,要挑一句他认为最好的来讲。
  “我想告诉你,厄休拉,这事你已经很清楚了。我全心全意地爱你,唯有你做我的妻子,我才会有幸福。”
  他注意到,她对他在刹那间恢复了自制感到多么惊奇。他自忖该不该把她抱入怀中。
  “做你的妻子!”她的声调提高了。“嗅,梵·高先生,那是不可能的!”
  他那对深藏在嗓者下的眼睛注视着她,尽管在黑暗中,她还是看得清他的一双凹眼。“恐怕是我没有……”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在一年前就已经订婚啦。”
  他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感觉到什么。“那个人是谁?”他木然地问道。
  “噢,你没有见过我的未婚夫吗?你来之前,他就住在你的房间里。我还以为你知道的呢。”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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