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歼除。让土匪深入革命军队或政府中,是危险异常的。这些分子必须从革命军队和政府机关中驱逐出去,即其最可靠的一部分,亦只能利用他们在敌人后方工作,绝不能置他们于苏维埃政府范围之内。这一段话,明显带有“左”的色彩,所以毛泽东不予传达——这不仅仅考虑到袁文才、王佐在场,而且还在于毛泽东一开始对这两位“山大王”就采取团结、信任的态度。
袁文才的文化水平比王佐高,有政治头脑,所以当他听说一点风声,便非要弄到原文不可。看罢心惊肉跳。好在毛泽东跟他已建立起深厚的感情,他相信毛泽东,但是他担心天长日久,万一有变,那便不堪设想。袁文才把偷看到的文件内容,告诉了王佐,王佐也顿时脸色骤变。在“衬衫文件”到达井冈山时,就有人主张杀袁、王,说是执行中共“六大”的决议。但毛泽东坚持反对,反而任命袁文才为红四军参谋长。仍有不少人持异议,杨开明便是其中的一个。一九二九年一月,他前往上海代表前委向中共中央汇报时,便在他的报告中写道:
袁、王二人都非常狡猾,且有能力,对党的认识很薄弱,小资产阶级意识非常浓厚,信仰个人,不相信群众,个性很强,不接受批评,边界因称为“特别党员”。他们二人根本无改变的可能,因为一则不接受批评,二则不看党的书报(王不识字),只相信自己万能,枪杆子万能而已。
杨开明所说袁、王“信仰个人”,其实便是指信仰毛泽东。杨开明在他的报告中预言道:我们与他们利益的冲突,终究是要爆发的。如果不及时早早加紧同他们争夺群众,不独现在阻碍工作进行,而且前途是很危险的,所以,夺取土匪的群众,加速急谋能解决土匪首领,应是边界刻不容缓的工作,须特别加以注意才行!确实,矛盾终于在一九三○年二月中旬爆发了。二月十一日,袁文才、王佐率部队去捉拿土豪罗克绍。他们事先得到消息,罗克绍正住在茶陵蕉坪他的姘妇家中。罗克绍手下有个三十来人能造枪的兵工厂。袁文才、王佐早就存心把这个兵工厂弄过来。这一回摸得很准。清早五时,在蕉坪把罗克绍抓住了,而且还抓了兵工厂的十七八个工人。押回新城之后,袁文才却给罗克绍松了绑,以酒菜招待。袁文才是想跟罗克绍拉关系,要他去长沙弄钢铁、洋硝这些造枪的原料,使那家兵工厂能造一批新枪,供部队使用。消息飞快传进湘赣特委书记朱昌楷的耳朵,说是袁、王跟土豪一起喝酒,勾勾搭搭。朱昌楷本来就跟袁、王有矛盾,得知消息,连夜赶往红五军军部,向彭德怀报告。朱昌楷还提及,袁文才偷看了中共“六大”文件中有关土匪条文,早有异心。
彭德怀后来回忆道:“朱昌楷同志说,如果红五军不立即去解决,边区党有被一网打尽危险。我们接受了特委书记这一要求,便采取了行动,即令第四纵队随朱昌楷同志进抵永新城郊……”彭德怀:《往事回忆》,《近代研究》,一九七九年第一辑。这样,朱昌楷便带着红五军,在翌日拂晓前包围了袁、王住地。朱昌楷第一个冲进袁文才房间,袁文才正睡在床上,朱昌楷当场用枪把袁文才打死在床上!王佐听见了枪声,带着警卫员急忙逃跑。他欲渡禾水回井冈山,但发现河上浮桥被拆。当他涉水过禾河时,由于他不会游泳,因此淹死在河中。
袁、王一死,他们的老部下马上反戈,投奔国民党部队。井冈山的群众,大都跟袁、王及其老部下有种种亲属关系,也随之反目。井冈山的根基,从此动摇!红军无法再在井冈山立足。
国民党大军反复征“剿”,也未能从井冈山上铲除红军之根。可是,误杀了袁、王,却使井冈山在一九三○年三月中旬落入国民党之手,直至一九四九年!毛泽东有一句名言:“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此言用在袁、王事件上,非常确切。毛泽东得知袁、王被杀,连连顿足!彭德怀后来回顾这段往事,承认自己“犯了轻听轻信的严重错误”。
彭德怀失去了井冈山根据地,只得率红五军于一九三○年三月重返湘鄂赣边界,在那里另辟根据地。井冈山是中国第一块红色根据地。参加过井冈山斗争的人,后来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元帅、大将、上将以及中共高干的比比皆是,然而内中真正井冈山籍的几乎没有——错杀袁、王,使一批井冈山本地的干部、战士离开了红军。朱昌楷在亲手枪杀袁文才之后,翌年八月,他自己也被作为“AB团分子”误杀。毛泽东在袁、王被误杀后,明确提出“杀错了”“要平反”。一九六五年,毛泽东重上井冈山,又念及袁、王,亲自在山上接见了袁文才和王佐的遗孀,表达了自己深深的怀念。如今,袁文才和王佐的青铜塑像,高高矗立在井冈山上。
第三部分:驰骋赣南毛泽东承受落选和疾病双重压力
且说毛泽东在一九二九年四月与彭德怀“第二次握手”之后,不久便“第二次分手”。五月十九日,毛泽东、朱德率红四军二入闽西。毛泽东看中闽西,那是不久前得到了来自闽西的一封信。他看罢来信,当即提笔复函,告知红四军将向闽西挺进……
毛泽东率部下了井冈山之后,进入闽西,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曾从上杭县城北上,前往长汀县城寻找他。可是,这位男子走到半途,听说红四军已离开那里到江西去了,只得非常遗憾半途而返。此人名叫邓子恢,福建龙岩县人,曾留学日本,一九二六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一九二八年春,邓子恢在家乡龙岩县组织起义。不久,邻县永定县也发生暴动,领导人名叫张鼎丞。邓子恢遂率部与张鼎丞部合并,成立了一个独立营,张鼎丞任营长,邓子恢为党代表。这样,在闽西便冒出了一支工农红军。听说毛泽东率红四军入闽,邓子恢当然赶紧去找毛泽东。可惜,晚了一步。 不久,邓子恢代表中共闽西特委给毛泽东写了长信,报告了这里的情况,派专人送往瑞金。毛泽东得知,这里有“独立营”,永定有“铁血团”,龙岩有秘密农会,会员们有“三毛钱的驳壳”(插在绑腿里的小匕首),便决定在这里开辟新的根据地……“欢迎红军来龙岩,打倒陈国辉!”当毛泽东率部进入闽西,那里便贴出了这样的标语。陈国辉,是驻守那里的国民党旅长。闽军不堪一击。红四军入闽才几天工夫,就打下了龙岩县城和永定县城,一举歼灭陈国辉旅三千多人。旅长陈国辉带着几十个随从落荒而逃。
毛泽东欣然命笔,写下《清平乐·蒋桂战争》一词:
风云突变,
军阀重开战。
洒向人间都是怨,
一枕黄粱再现。
红旗跃过汀江,
直下龙岩上杭。
收拾金瓯一片,
分田分地真忙。
正在这“红旗跃过汀江”的时候,毛泽东又经历了一番政治危机:毛泽东失去了他最为重要的职务——红四军前敌委员会书记!那时,按照“党指挥枪”的原则,前敌委员会书记是红四军的最高领导。毛泽东失去了这一职务,意味着他失去了对红四军的领导权!那是一九二九年六月二十二日,中共红四军第七次代表大会在福建龙岩召开, 有人指责毛泽东搞“家长制”,要求更换前敌委员会书记的人选……打从中共中央“二月来信”在红四军中传达之后,便有人利用“二月来信”要求朱、毛离开红四军,希望毛泽东交出军权。
五月,刚从苏联回来的刘安恭,出任红四军临时军委书记兼政治部主任。他对情况很不熟悉,军内不服,引起党与军队之间的关系紧张。这样,红四军内出现反对中共领导军队的倾向,反对前委集中领导军队的倾向。六月八日在闽西长汀白沙召开的前委扩大会议上,决定取消临时军委。这样,反对毛泽东的呼声,越发高涨。
于是,在红四军内部,对于红军的领导方法和建军原则,产生了严重的分歧。就连朱德和毛泽东,对这些问题的看法也并不一致。争论的焦点是究竟在红军中实行“由上而下的家长制”,还是“由下而上的民主制”。毛泽东的领导,被认为是“家长制”。激烈的争论导致了匆忙召开中共红四军“七大”。由于朱德是争论的一方,会议由陈毅主持。匆忙的会议导致了草率的结果:在重新选举前敌委员会书记时,毛泽东落选了!谁被选为前敌委员会的新书记呢?陈毅!于是,毛泽东被调离部队,带领谭震林、蔡协民、江华、曾志等到中共闽西特委指导地方工作,住在上杭县蛟洋。对于毛泽东来说,他被迫离开由他一手创建的红四军,比上一回被“开除党籍”更为严峻——因为他被“开除党籍”之后,毕竟还担任师长。
祸不单行。福建山区的疟蚊,也猛烈地攻击了毛泽东,使他患上恶性疟疾。在缺医少药的那个年月,毛泽东一病数月,甚至一度病危,徘徊在死亡线上!他一会儿如同步行在酷热的撒哈拉沙漠,一会儿又如同跌进北极的冰天雪地。
他急需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奎宁。在闽西山区,弄不到这种药,于是派了两个地下交通员到上海为毛泽东买药。在归途中,其中一个地下交通员被捕,掉了脑袋。另一个地下交通员经历千辛万苦,总算把白色的奎宁丸送到毛泽东手中——这时,毛泽东已被疟疾折腾得死去活来!落选和患病,这双重打击把毛泽东推向政治生涯的低谷。这消息辗转传到莫斯科,居然误传为毛泽东病死!一九三○年三月二十日共产国际公报《国际新闻通讯》(英文版),误登讣告,说毛泽东在福建死于肺病,指出:“毛泽东同志是被称之为朱毛红军的政治领袖。”“中国的工农群众将永远铭记他的业绩,并将完成他未竟的事业。”好在毛泽东是一个豁达的人,能够承受这双重的压力。后来,在中共“八大”预备会议第二次全体会议上,他这么谈及: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