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早在头天的下午就赶到设在这儿的招生办周围了解过有关情况,只是由于当时时间太晚,加上还没有准备充分,我没有冒然而入罢了。一般来,我们新闻记者大都是先有暗访后才有报纸上的相关报道的,而今天却是先有报纸上的报道再去进行暗访调查,因此不仅难度大,而且危险性更大。一路上,我心里一直在寻思:今天我在这个时候进去,他们是否会已经看到我的报道而倍加防范呢?这家华才职业学校到底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学员们在该校的遭遇到底如何?我只有混进学校里面,才能一探究竟。
为配合我的采访,采访部特意派了摄影记者李向新随往。10时20分,我们在华师大门口碰头。在酷热的阳光下,我们来到了到了位于华南师范大学西门的五山路华师科技大楼253室。我刚走进去,一名戴眼镜、年约二十五六的小青年用很警惕的目光审视了我们一番后,连连问我是做什么的,来这儿找谁。我没有理睬他,只是故作奇怪地自言自语道:“真怪,那些报纸上的广告不是说招生办就是这个地方吗,怎么对不上号了,难道我走错了。”说罢,我又故意装作要退出来。那小青年和里面的一位年轻女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赶紧叫住正要出门的我招呼道:“你一定是来报名的吧?没错没错,我们这儿就是华才职校招生办……”“咦,原来我没有走错地方呀?不好意思,我一直以为招生办就是在华师大里面呢?”经过一番搭话,对方几个人终于放松了警惕,马上换了一副笑逐颜开的面孔来迎接我,于是就与刚才那个小青年有了下面的一番对话:
记者:请问贵校是不是就在华师大里面呀?
答:以前在里面,不过现在由于新近搬了教学大楼,我们已换到附近新址。
记者:怎么广告上不见贵校的具体名称?
答:你一听不就知道了吗?
记者:能否先给我一张“招生简章”或有关学校的介绍资料呢,我想先看看。
答:(不耐烦地)我们这儿没有什么“招生简章”,具体内容都在广告里不早就登出来了么?怎么还这么麻烦呢?如果你想成为我们的学员,就请赶快报名。
记者:如果我不是想报名学习的,我这么远还来这儿做什么呢?现在广州的各式各样的学校太多了,骗子也不少,我们都是从乡下来的,带的都是血汗钱,我们能不问清楚吗?
尽管我并没有交学费,但还是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尽管他们满脸的不高兴,但最后还是给了我一份有关该校情况的资料。
离开“招生办”,我和外面的李向新会合,然后横穿马路,步行近200米,才找到该校本部,发现这个就在“附近”的校址,与“招生办”相距约3公里。
这是一幢很普通的3层楼房,下面大门没上锁,为了防止对方看出破绽,我让李向新等在外面,决定自己先进去,如果真的有什么新情况,我再向他发信号。李向新望了望面前那戒备森严的学校大铁门,不无担心地再三叮嘱我:你一定要倍加小心呀,一有情况,就赶紧出门,我用摩托车带你离开这儿。我感激地点了点头,对他说:“你放心,我会提高警惕的。”我故意扬着手中的那一大叠招生资料,向大门口的两位虎视眈眈的保安员说明来意后,就走入了学校的大门。只见一楼有宿舍,但里面显得很阴暗,厨房地上污水横流。我走上二楼时,却发现这儿的大铁门被哗的一声拉上,一名满脸横肉、手持警棍、穿制服的保安冲我喝问:“你是谁?来这儿有什么事?拿出你的身份证来!”我强作笑脸,一边笑嘻嘻地回答着他的话,一边对他说:“老乡,我是退伍兵,很想学个一技之长,去找个好工作做。嘻嘻,我是看了报纸和电视的广告后,慕名来学习高科技无线电维修技术的……”我的这番话,使得那保安果然态度好多了,但他还是要求出示身份证,登记后才允许进去。
我走上二楼后,一位自称是陈主任、戴着近视眼镜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当陈听清我的来意,并得知我还有好几位朋友均想来该校实习时,高兴得连连让座,并指着办公室墙壁上挂着的十多面高悬的大红锦旗,滔滔不绝地介绍说,学校培养的人才已遍及广东全省,好评如潮,该校正准备扩大规模,面向全国城乡招生哩。陈主任随后拿出一张盖有“广州教育委员会社会力量办学办”大红公章的办学证书说:“我们是由广州市老工程师协会主办的,是社会团体力量办学,具有一定的权威性。我们绝对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小学校……”接着,陈主任又很热情地拉我坐下,一定要我现在就观看有关该校的资料录像,说罢他笑嘻嘻地按开了在这间办公室西北角的一台布满灰尘的彩电,荧屏上出现了该校在新学员开学时热火朝天的剪彩镜头。我佯作很欣赏的样子,饶有兴趣地耐着性子看了近十分钟的电视。随后,我又故意指着报纸上的广告,与陈进行了下面的一番对话。
第四章 卧底揭开华才职校骗局第29节 36名学员报社投诉(4)
记者:看了这么多东西,我感觉这学校还是不错的,但是令我奇怪的是,怎么在这些广告上找不到学校的具体地址和名称呢?这让我们这些想来学习的人不是很难找到目的地吗?
陈主任:这个么,这个么,嘻嘻,还是保密一点好。也许你不知道,我们学校名气大了,全国求学的人太多,以防蜂拥而至,到时不好办。
记者:(故作奇怪地):学生多是好事呀;学生多,他们所交的学费也就多,这样学校收入不也就多了吗?
陈主任:我们是靠社会力量办学,适当是要收些费用的,但我们的宗旨是多为社会输送有特殊技能的人才,为国家减轻负担,所以我们不像别的学校一样,只看钱而不注重学习质量。
记者:陈主任,贵校在广告上称,凡来本校培训的学员,均由厂方负责支付学费,但我听到好多人说,实际上你们却要求学员们一次性交几千元费用,这使我有些不明白,你能讲讲吗?
陈主任:(有些不高兴地):看你像个聪明人,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呀?这个么,我们的学员毕业后,主要有两种方式安排就业:一种是学校自办工厂,安排学员就业;一种是学校根据学员的成绩和特长,向广东省内各地电子厂推荐就业,而且从我们学校学成后出去的学员工资都是很不错的……
记者:我也听说学校的校办厂不错,现在麻烦陈主任带我去你们附近的校办厂看看好吗?
陈主任:(立马沉下脸来):你急什么,你现在又不是我们学校的学员——不是我们学校的学员我们一般是不会轻易让人去参观的,这也是我们的商业秘密呀,再说,我们校办厂大多是在深圳、珠海特区,主要与外商合作,广州目前还没有。不过,我们下半年准备办厂。
记者:陈主任,刚才我进来时,好像听人说学员的宿舍里没有电扇,而且还听说学校不让学员自己买电扇,这大热天,怎么受得了呀!
陈主任:我们的学生大都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学好一技之长走到一起来。大家主要是来学习的,条件差些,应能克服,这更能锻炼人。俗话说得好,不吃苦中苦,难成人上人呀。想当年红军长征时多艰苦呀,他们哪还有电扇呢?他们最后还不是靠吃苦打败了敌人么?再说,我们宿舍里是上下铁架床,安装吊扇容易出危险。
见我还想问什么,陈主任指着我后面的一个保安使了一个诡秘的眼神,然后以先有点小事为由,赶紧走开了。
见后面没有人跟踪,我赶紧拉着其中一名刘姓学员往教室后面的宿舍走去。闪身溜入里面后,只见在一间25平方米左右的房间里,密密麻麻地挤着9对两层的高架床,住有18个人,室内没有电扇,也没有其他插头。两位曾到报社找我投诉的学生,一看到我出现在面前,显得既激动又高兴,马上迎上前来握住我的双手。几个学生纷纷说,这样的大热天,校方不允许他们自己买电扇。在这间闷热的室内只有两个小窗户,而且还被对面一幢高层建筑堵住,真是密不透风。几个学员说,这段时间天气过于炎热,好几个学员因为中暑病倒了。有的学员因而坚决要求退学,但被校方拒绝,几个回家的学员,没有得到校方分文退款。
尽管我们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人发现了。几分钟后,陈主任就在两个保安的陪同下,砰的一把推开门,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一改刚才的热情和温文尔雅,指着我的鼻子尖声叫道:“呵,我还真以为你是学员呢,没想到你是专门来捣蛋的!我问你,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想达到什么目的?好,你不说?你不说你就走着瞧,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走出我们的大门!”随后,这位陈主任让那两个保安看住我,转身冲着那些学员又叫又骂,好不容易驱散了学员,喘着粗气的他又赶紧和后面的一个保安一把拉住我的双手,连推带拉的把我“请”到了刚才放录像的那间办公室。我装作很委屈的样子,气呼呼地问道:“如果不是想来这儿学习,我才不到你们这个地方来呢!没想到你们就这样对待前来学习的学员,我看以后还有谁会来这儿……”但他们毫不理睬,把我推到里面不让出门。
就在我思忖对策时,外面突然传来学生的喧哗声。原来是几个认识我的学员见保安对我动粗,担心我受到伤害,于是赶紧联合其他的上百名学员一起提出抗议,楼上楼下的众多学员齐声呼应,抗议的声音震天响,使猝不及防的陈主任和保安慌了神,他们马上冲出去对付学生。如果这个时候我趁机跑出门,自然是安然无恙,但这样一来,就更会令校方产生怀疑,我的采访目的就会半途而废。
看到陈主任和保安马上冲下楼驱赶学生,为了目睹有关情况,我也趁机离开办公室,站在楼道上观看陈主任与那群年轻人们打口仗。
我正欲走出校门时,突然后面“呼啦”又追上来五六十名学生,他们当中有几个人大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