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嘛!”东方朔有点吃惊,但马上也就释然了。“皇上,等到你抱上孙子,太子也就十七岁了。十七岁生子,难道还算早吗?何况太子他身边美女如云。”
武帝摇摇头:“只是那女子的身份,是个婢女!唉,也是朕的疏忽,没有早点定太子妃。”
东方朔说:“既然她快要生了,就定呗!噢,我知道了,皇上您是想等她生了男的,才定作太子妃!”
“不对!”武帝问道:“东方爱卿,难道你就没想过,朕为什么现在还不定太子妃?朕想定的太子妃,到底是什么人,你就心中没数?”
东方朔也吃惊了,干吗我要想这些?太子又不是我的儿子!他看了看皇上,一个劲地摇头。
“东方爱卿,朕心中的太子妃早就有人了,就在你的身边!可她现在还小,才只有十二岁。朕原想再等三五年……”
东方朔明白了,皇上是在打珠儿的主意!不行!这是郭解的女儿,如果让珠儿当上太子妃,那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么?我怎么向死去的郭大侠和云儿交待?噢!怪不得皇上愈来愈喜欢珠儿,原来他……?
武帝看到东方朔满腹心事,便问道:“怎么,爱卿,你以为这样不妥?”
“不妥,不妥!正如陛下所言,太子文弱,可我的珠儿性格刚烈,太强。何况,这珠儿长大了,别说我东方朔作不了她的主,就是皇上,恐怕也难让她百依百顺啊!”东方朔半是搪塞,半是说真话。
“那好,那就先由着他去,如兄长所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树大自然直,过两年再说。”说到这儿,他的脸上再度泛起悲痛,声音也低沉下来:“还有一件事,兄长,李夫人她死了!”
东方朔也有点沉痛:“皇上,臣已经知道。”
“都是朕的错啊!”武帝自责自艾。
“事情都过去了,没有后悔药可吃。陛下,以后可不能由着性子来啊!”东方朔的话中,意存深远。
武帝沉思片刻,大惑不解地说:“东方兄长,你说怪也不怪。那李夫人死前,说什么也不让朕见她一面。”
东方朔还不明白这事儿?他看了武帝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那……皇上,您生气吗?”
武帝坦然地说:“朕当时很是生气。可这些天来,朕的眼前便始终是她活着时的音容笑貌,好像她没有一点病容,她还是那么漂亮,还在朕的身边婆娑起舞。让朕挥之不去啊!”
东方朔瞥了他一眼:“皇上,您说怎么办?”
武帝并不答话,只是从大袖子中掏出一块黄绢来,递给东方朔。
(六)
东方朔一看,原来这是一篇辞赋。他扫了几眼,便大声念到:美连娟以修雩兮,命挹绝而不长。
饰新宫以延贮兮,泯不归乎故乡。
惨郁郁其芜秽兮,隐处幽而怀伤。
释舆马于山椒兮,奄修夜之不阳。
秋气潜以凄泪兮,桂枝落而消亡。
神茕茕以遥思兮,精浮游而出疆。
托阴沉以圹久兮,惜蕃华之未央。
念穷极之不返兮,唯窈渺以徜徉……。
念到这儿,东方朔停了下来。他没有想到,皇上对李夫人的一片情感,并不是逢场作戏,而是出于内心!东方朔也是性情中人,便感动地说:“皇上,您这辞赋写得好!不是臣夸奖您,您这赋情生其中,心为至诚,就连司马相如的《长门赋》,也不能如此让人伤心,使人落泪啊!看来,臣在李夫人临死之前,为她出了一计,还是值得的啊!”一不小心,又走了嘴。
“什么?你还为李夫人出了一计?”
“皇上,臣说过这事么?”
“你刚才还说,‘看来,臣在李夫人临死之前,为她出了一计,还是值得的啊!’”
东方朔只好承认:“皇上,李夫人死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让你看她一眼,那计策是臣出的。皇上,您想,如果你见到李夫人死前的样子,您会伤心欲绝;这个尚且不论,如果你发现她蓬头垢面、珠老花黄的样子,您今天还会写出如此美好的辞赋吗?”
武帝点点头:“说得对,做得对。东方兄长,朕眼下只想补偿对她你欠疚。朕准备封她生的那个儿子为昌邑王,你说行么?”
东方朔说:“皇上封皇子为王,是皇上您自己的家事,臣有何权利插话?”东方朔见武帝又要变成小弟弟,便把武帝往皇上的位置上推。
“朕还想给李夫人的哥哥李广利封侯。”
东方朔大惊:“皇上,使不得,使不得!自高祖以来,便有成规,不上战场立功者,不能封侯。那李广利杀猪的一个,怎么能无故封侯呢?”
武帝想了想,便说:“朕也没说现在就封啊!朕不是让他随你习武吗?等他习武有成,朕便让他到边关打仗;打败了,死活由他,打胜了,再去封侯,岂有不成之理?”
东方朔摇摇头,一点也没办法,手中只是摆弄着两个刚做好的白色的小骰子。
“东方爱卿,你怎么又做了两个骰子,还这么小?”武帝急忙问道。
“皇上,臣原来用砖瓦做的,珠儿玩几次就玩烂了。这回,我用牛的骨头给她做两个,让她多玩几天。”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云儿死了,可她给你生了这么个女儿,不管是情愿手的,还是不情愿的,都是一份阴德啊!”武帝一边叹道,一边认真地赏玩着那两个骰子。
“皇上,您要想做,拿几块好玉来,我给你做玉的。”
“哈哈,东方朔,做这两个小骰子,你让我拿几块好玉来。你留下来的也太多了!”武帝不情愿地说。
“那也得把这两个骰子还给我,这是给珠儿的。”
“朕不是想要这两个骰子,朕一直再想给李夫人生的儿子取个独特的,别人想不到的名字。东方爱卿,看到这骰子,我倒想起一个字来,骰子的骰,用这个字当名字,怎么样?”
“您是说,让二皇子叫刘骰子?皇上,您别逗了!李夫人要知道了,也不高兴呢!还是换一个字吧!”东方朔听了直摇头。
“那就叫(骨)膊。”
“博士的博?皇上,你想让他做什么样的博士?儒学博士?”
“儒术博士?我汉家的子孙要当儒学博士,汉家就该走下坡路了!不行,朕说的的博士,是骰子的左边,加上博士的博的右边。这个字,就和胳膊的膊一个读法,但意思却不一样,专门用作皇次子的名字。”
“皇上你的意思是,让他将来做个骰子博士?”东方朔惊奇起来。
“对,对,东方爱卿,朕的儿子,只要一个成器的就行,有了太子就成!其它的儿子,都让成玩骰子的博士,玩狗马的博士,哪怕是算命卜卦的博士都成,反正不能个个强悍!”
东方朔点点头:“皇上,您这个主意,可不是臣给您说的。”
武帝笑了起来。“东方朔啊东方朔,朕都四、五十多岁了,你以为还死守你那三千竹简么?朕还有一个主意,你要是知道了,准也会大吃一惊的!”
“皇上,您还有什么别出心裁的念头,说出来让臣听听?”
武帝认真起来,一脸正经地说“朕这些天因李夫人之死,想到卫皇后之哑,朕的女儿之疯。整日坐卧不宁,朕觉得对不起皇后,也对不起女儿啊。”
听到这儿,东方朔自然为之动情:“皇上,您能想到这一点,就算是有情有义的君主了。”
武帝不在乎东方朔的称赞,继续坦露自己的真情:“朕拥有佳丽五千,宫女数万,自可忘却诸多烦恼。可皇后独守宫中,又面对那样的女儿,她如今日渐衰老,孤独清冷。”
东方朔不明白他的意思:“皇上,您的意思是?”
武帝说道:“朕已让公孙贺代理丞相之职,而大行令的位置空了出来,朕想让另一个人来担任。”
“谁?霍光?”东方朔脱口而出。
“不,张骞。”武帝露出征询的眼光。
东方朔大为惊讶,他没想到皇上会有如此怪诞的想法!“皇上,大行令主管一职从来都是皇上的亲信担任,公孙贺是卫皇后的姐夫,所以适宜。可张骞他……东方朔四处看看,见只有他和皇上两个在一起,索性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他与皇后早年之事,您是了解的啊!“
武帝点点头:“正因为朕了解这些,朕才要张骞担任此职。”
东方朔站了起来:“皇上,你真的认为这样安排好吗?”
武帝也站了起来,激动地说:“兄长,难道你以为朕这是不怀好意?张骞前后出使二十年,又在疆场六七年,如今已五十多岁的人了;而皇后也已年近半百,白发苍然。朕再不让他们两个有相见说话的机会,朕的心里更不安啊!”
东方朔愣了一下,直截了当地说:“皇上,恕臣直言。”
“兄长,尽管说来。”
东方朔激烈地说:“皇上,您这样做,看上去是要照顾他们,实际是为你自己内心找一份安慰。是逃避自己的良心不再受到遣责!使你自己对后宫美人的乱幸起来,更为心安理得!”
武帝一点也不回避,反而点头称是:“你说得对,说得对。可是东方爱卿,朕不这么做,不照样可以今天幸这个,明天幸那个,难道会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东方朔却叫道:“就算你是好意,可皇上,您这样做,不管是皇后,还是张骞,万一有个不测,就太不值得了!”
武帝却也实话实说:“那就要他们自己好自为之啦!反正朕没有歹意!”
东方朔摇摇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皇上,臣看不透你!”
武帝却反驳道:“那是因为朕也看不透你!我们说好了,要共伴始终,共成大业,你却一会儿想不干,一会儿又要隐居呢?”
东方朔索性坐了下来:“皇上……,既然你今天说了,那臣今天就索性和你说个明白!”
不料武帝却拂袖起身,边走边大笑:“哈哈哈哈!朕和你的事,一千年也说不明白,除非将来有个比我们俩都要高明的人出现,不然,就是一万年,也没人能解得开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