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遂瞪大了眼睛:“功夫还在政绩之外?公孙大人,龚遂一介书生,实在不懂官场门道,请大人不吝赐教。”
“好吧,冲着你这么谦虚,那本大人也就教你两手。这官场嘛,要紧要忙的时候,比如说,出乱子啦,发大水啦,那得看你能不能拿出真本事来,这时才要真的政绩。可是平时,那里来的政绩可为?关键要看你会不会揣摩!”
“揣摩?揣摩什么?”
“揣摩上面的意思,揣摩皇上的用意呗!”
龚遂有点明白了:“大人,在下官看来,这高句丽战场之事,用不着揣摩,皇上的用意非常明白,就是打垮了卫氏,让他向皇上称臣!”
公孙遂那个指头连连点击,口中训斥地说:“看看,要么我怎么说你笨呢!皇上要取胜高句丽,这谁不知道?高句丽一共才有五万兵马,而皇上一开始就派了八万兵马,后来又增了五万精兵。以十三万对五万,两个打一个,还有三万人在一边拾帽子,难道不能取胜?这就是我说的意思了,功夫还在打仗之外!”
龚遂只好请他说个明白:“大人,在下实在不明白,你就直说了吧。”
公孙遂靠近龚遂,轻轻地说:“老弟,刚才我就问你了,你要揣摩好了,皇上为什么派荀彘为帅?他想让荀彘立大功!荀彘原来没有战功,皇上却要用他;他打不下来高句丽,皇上便派杨仆来帮助。杨仆是什么人?大名鼎鼎的楼船将军,将南越番禺打得满城溃逃,他的本事远比荀彘大得很!可是皇上让他统领水兵来战高句丽,还得让荀彘为主帅。杨仆心里不服荀彘,两个人的劲用不到一块儿,能打得嬴么?我们这次来高句丽,就是要制服杨仆,让他帮助荀彘立功!”
龚遂不以为然:“大人,为什么?杨仆既然有战功,有本事,他的部队又能打仗,皇上也给了我们罢免主帅的权利,我们就应该让杨仆当统帅,把高句丽早点征服,早点撤军啊!”
“这就是你嫩啦!你还没有揣摩清楚皇上的意思!”
“依大人您的看法,皇上的意思是……”
公孙遂索性点破他:“皇上看上了荀彘,就是因为一个‘彘’字!”
龚遂大为不解:“什么?一个‘彘’字?‘彘’不就是猪吗?猪有什么了不起?”
公孙遂急忙伸手,想把他的嘴堵住。“嘘——,你轻声点!你怎么和汲黯一样,说起话来不要命!”
龚遂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整天吃猪肉,就不能说猪了?”
公孙遂绷起面皮,训斥道:“别说了!你这个龚遂,看你的名字和我公孙遂差不多的份上,我救你一把,我公孙遂这么多年,虽然天天吃猪肉,可是从来不说一句‘猪’的不好来!”
龚遂吃惊:“为什么?”
“你这个书呆子,你自己不知道,难道你的老师东方朔也没教你?看来,教书育人,还是看董老先生的!”
“此话怎讲?”
“你难道真的不知道,皇上的名字叫什么吗?”
“叫什么?皇上叫刘彻啊!”
公孙遂又小声地说:“嘘——皇上的名字,你怎敢乱叫?”
龚遂也不干了:“公孙大人,我看你比董仲舒还董仲舒。他们那些酸儒者,为了讨皇上的好,编出什么‘讳’啊、‘忌’的,你怎么也学会了这一套?”
公孙遂真的生起气来:“就这一套管用!像你这个直性子,一点不懂官场的门道,将来会跟汲黯一个下场!”
龚遂静了下来:“我说大人,下官年轻,不该和您争论,您就明说了吧,荀彘的使用,跟皇上的名字有什么关系?”
公孙遂悄悄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能数典忘祖!四十年前——,噢,对了,你才三十多岁。四十年前,皇上还是胶东王,他的名字便和荀彘后边的那个字,一模一样的!后来皇上当了太子,才改叫今天的名字!”
“公孙大人,你绕了半天的弯子,不就是一个‘彘’字嘛!你是说,皇上叫过刘彘,我们今天就得偏向着荀彘?”
公孙遂见他出口没有忌讳,也便由着他:“好啦好啦,你明白了就行。以后再说这个字,要小心点!能不说,最好不要说!前面就是氵贝水了,听说,荀大将军屯兵氵贝水,而杨仆则在番汗扎营。一会儿,我们分开两路,你到杨仆那儿,劝他到荀将军那儿议事听令,我呢,直接找到荀将军,向他传达皇上的旨意!”
作为副使,龚遂还能说什么?“好吧,公孙大人。不过,我们一定要让他们两个合力一处,同心同德,降服高句丽,可不能偏向一边,贻误战机啊!”
公孙遂得意地笑了起来:“好啦好啦,年轻人,官场上有些事,你早着呢!来,我告诉你一条妙计……”说着,他便将嘴对着龚遂的耳朵。
龚遂将脸转向一边,躲得远远的。
见他如此不懂礼貌,公孙遂有点生气:“怎么啦,年轻人,老夫的话,你不想听?”
龚遂非常真切地辩解道:“不是的,大人,你早晨吃的蒜太多了,嘴里臭不可闻!”
(四)
御驾亲征,山河震动。
黄土地上,大队人马,威风凛凛,缓缓前行。武帝坐在他那个独特的大大的车子之内,八名美女坐立四周。武帝对她们并无太大兴趣,转身掀开身边车帘。
霍子侯急忙策马前来:“皇上,奴才听命。”
“东方爱卿呢?他在哪儿?”
霍子侯说:“皇上,奴才刚才还看到,东方朔,不,东方爷爷和他那个叫孟喜的徒弟,两个人在马上摆弄小棍儿。”
“现在呢?”
“他们一阵风似地,又跑到前头去了!”
“好,快让他们停下来,等着见朕!”
“是,奴才遵旨。”
远在队伍的前头,东方朔与徒弟孟喜接到旨意,便停了下来,等侯圣驾。二人下马,站在路旁,聊起天来。
孟喜身上穿着他那件独特的八卦符号做成的大袍子,看来十分抢眼。东方朔一身便装,十分自然。他问孟喜道:“孟喜,听说你让人到鲁国去接夫人,你的夫人还不愿到长安来?”
孟喜摇了摇头:“师傅,不瞒您说,我夫人是孔子十二世传人,当年嫁与我孟喜,便是因为我是孟子十世传人。两家父母都想让我光大孔孟学说。不知怎的,我只对老庄的东西感兴趣。后来我的夫人就说我没出息。生了孩子之后,她见我还不安心,怕我把孩子也带成了学《易》算卦之人,于是就不让教孩子。正好,后来皇上要征匈奴,我便从军到边关了。
“那么说,你有十几年没回家乡啦?”
“是啊!师傅,我夫人怕我把儿子带坏了,不让我回!这不,前一阵子,皇上刚封我为官,我便让我的徒弟焦延寿去接她们,可他们还不愿来!”
“哈哈哈哈!你师傅我也一样,我的老婆就以为齐国好,不愿来长安!”
“师傅,我的儿子都十九岁了,我还真想他呢!”
“别着急,这回去了朔方城回来,我就让皇上那里给你告假,让你回到鲁国,亲自接夫人孩子到长安!”
“师傅,我夫人说,她非要把儿子孟辉培养成董仲舒那样的大儒不可。师傅您看,再过几年,我要是成了道家的易学大师,我的儿子却成了儒学大师,那我们爷儿俩各自独立门户,再争个你死我活,不就更热闹了吗?”
“那有什么关系?道家和儒家,本来就是师傅与徒弟的关系,从老子和孔子开始便形成了。到你这儿,又成了老子与儿子的关系,岂不更好?你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叫孟辉。”
“嗬,你已经梦里有喜了,他还要梦中生辉,不得了哇!”
“师傅,听说我的儿子长得很有样子呢!”
“那就说明你夫人很漂亮喽!”
“师傅,人有时不是看样子的。我的徒弟焦延寿不太漂亮,可一肚子才华。焦延寿又招了个徒弟,其丑无比。可那孩子的能耐,将来连我都赶不上!”
东方朔惊了:“什么?!孟喜,你都四十岁了,招了徒弟也就罢了,怎么你的徒弟又招了徒弟?”
“那有什么关系?师傅,徒弟的徒弟焦延寿,比我整整小十岁。而我徒弟又招了徒弟,也比他整整小十岁,和我儿子一样大!”
东方朔跳了起来:“孟喜啊孟喜,你以后再说起你的徒弟,就别老”师傅、师傅“地叫我!你想想,你徒弟、徒弟、又徒弟的徒弟,这第一叫,我不就成了快要入土的老不死的了吗?”
正好这时武帝的车驾来到身边,武帝正掀着车窗上的帘子听着呢,便笑道:“东方朔啊东方朔,朕可记得你的岁数。你今年才五十二岁,比朕整整大六岁,怎么这个时候就说自己是‘老不死的’呢?”
东方朔连连叩首:“皇上,您不知道,我这个徒弟孟喜,他早就招了徒弟,而他的徒弟又招了徒弟,这样一来,臣岂不就是祖师太爷,岂不是要快死了的人吗?”
武帝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就是个‘老不死的’,你是神仙,是太岁,你能死吗?”
孟喜忙跪下叩着:“皇上说得对,皇上说得对,师傅他是神仙,是太岁,不是‘老不死的’”!
“不对!他既是神仙,又是太岁,又是‘老不死的’”!武帝笑着说。
东方朔知道武帝的用意,便笑着说:“皇上,臣知道了您的用意。你说臣是神仙,便想要臣将您也度为神仙。你说臣是‘老不死的’,便是命臣也要让你千秋万岁,万寿无疆。对不?”
“说得好,说得好!朕就是要你这个‘老不死的’永远活着,这样朕也就能永远活着!”武帝大笑起来。
听到这话,东方朔眉头紧蹙起来。
“霍子侯,你还呆着什么,快请你东方爷爷和孟喜上车,朕要与他们商量要事!”
“是!请东方爷爷和孟喜将军上车!”霍子侯连声应到。
东方朔一边上车,一边说:“霍子侯,你既然叫我爷爷,还能再叫孟喜将军吗?”
霍子侯脸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