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楹点头,“是,我让人去安置那告状的人的地方,也只有大理寺的人知道。那状纸多半也不在了。”
沈寄小声道:“宗室的人也太猖狂了吧。”
“不就是仗着是龙子凤孙,这么多代了,历代先皇的血脉都不知还剩几分。”
本朝的皇室子弟,封爵是例减的。数代以后后便没有爵位了。可也不能让宗室子弟就泯然众人矣。于是朝廷出银子养在宗室营里。可是,这些皇N代,依沈寄看来,就没几个好的。好的也都被皇帝扒拉出来当差了。剩下的那些,就整日的斗鸡走狗欺男霸女,对了,这次闹出的是圈占良田。这些人有钱有势,而且都是宗室子弟,所以犯了事一般都能免责。长此以往,行事就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如今,有人豁出命来递了状纸,还是找准了门路递到了魏楹手头,而不是其他的官员那里。恐怕正在高兴呢,结果就惨遭灭口。
沈寄埋怨道:“你怎么就不把人保护好些呢?就放放心心的去跟人喝酒叙旧去了。魏大人,你办案子办老了的人,怎么这么不经心啊。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人家敢站出来告宗室子弟容易么?”
第二天,魏楹下朝后去自己的衙门,发现果然之前收的状纸不见了。好一个大理石衙门,他平日使着还挺顺手的人,如今便成了内贼。
魏楹坐了下来,文不加点的写奏折,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一起上秉。要是没这回事,怕是还引不起皇帝的重视。如今宗室的手伸这么长,都能在大理石作怪控制刑狱事件了,皇帝能容得才怪。至于那告状人,自然没有葬身火海。要是真死了,他这出戏还怎么唱?正如他媳妇所说,他可是办案子都办老了的人了。从一开始出了大理寺的门接下那张状告宗室侵占良田的,按了几十个大红指印的状纸,他就预料到宗室营的人会不遗余力团结一心的阻挠他办案了。因为,他接下这张状纸,在他们看来就是和整个宗室对着干。
毕竟是血脉相连,宗室营的人也是太祖太宗的后裔,而且三人成虎,皇帝跟前他们也是说得上话的。他接了状纸,一个不好是要把自己也折进去的,不想点法子怎么行。
沈寄这会儿带着小亲王往二狗子的鱼塘去,马车前后跟着的便是皇帝拨给醇亲王的大内侍卫。她是真没想到,魏楹竟然把告状人安置在二狗子这里了。他们现在就是要带他到宫门前去侯着。那个地方连沈寄都没想到,外人就更想不到了。
早上,沈寄已经把事儿简单的给四岁的小亲王讲了讲。就是你家的远亲做了坏事,现在有人来告状,然后昨晚你的远亲还派人要把告状的人烧死。你是帮理还是帮亲?小亲王现在是和小馒头混玩,但伽叶大师平日也给他讲一些佛偈小故事。里头的善恶因果等等他也能听明白了。因此听沈寄说了,他就表示要帮理不帮亲。沈寄便带着他来接人了。毕竟,万一有什么,还可以用他的身份挡一挡。而且,大内侍卫也很好用的。不过,这些大内侍卫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做什么,只是随行保护醇亲王而已。
二狗子的鱼塘和菜地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二狗子看她带了个穿着华丽的小男孩儿便道:“这不是你家小馒头啊。”
“这是醇亲王,他陪我来接人的。”
二狗子吓了一跳,赶紧磕头拜见醇亲王。洪大丫以及二狗子的三个孩子都被洪总管夫妻接回去照顾去了。小亲王笑眯眯给他免了礼,东张西望,显见对二狗子这个鱼塘,以及小沟里的鸭子很感兴趣。
“咱们先带人回去,这里随时可以来看。”
小亲王点点头,“哦。”
二狗子去把人带出来,“这是魏大人的夫人和醇亲王,他们是来接你的。你跟他们走吧。”
那人一听,赶紧的跪下就砰砰磕头,沈寄忙道:“快拉他起来。”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就磕了七八个头了。
二狗子两手用力把人拉住,沈寄又道:“昨晚有人放火烧了本该是你住着的大理寺的屋子,现在我们带你到宫门前候着,也许里头会召你问话。到时候你也别怕,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沈寄让告状的耿二坐在老赵头身边,这样即便有人胆大包天对醇亲王的车队下手,老赵头也能护着他。不过,这也就是以防万一了。那些人只要不是真不想活了,怕是没人敢光天化日的对小亲王下手。买凶杀人,也没那么多亡命之徒来对付大内侍卫。
魏楹正在御书房对皇帝陈述案情。就私人感情来说,这两人是相看两相厌的。但是谈论气公事来,两人都是相当理智的人。因此现在气氛居然还不错。
皇帝听完魏楹的陈述也是勃然大怒,他早有整顿宗室营之心。只是因为外头都说他刻薄寡恩,陷害贤良兄长。再对宗室营下手整顿,那更难听的话就会漫天飞了,所以才暂时没有动作。而且,宗室营里还有不少安王的同情者,许多流言就是从他们嘴里传出来的。如今魏楹说的事儿,也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动手的理由。而且魏楹方才说的也在理,此事运作得好,对挽回他的名声是有好处的。
“人被你藏在哪里了?带进宫来,朕要亲自过问此事。”
“臣上朝后,内子与醇亲王便接人去了,此时应该到了宫门附近。”
“魏持己,你够厉害的啊,连朕的小兄弟都利用上了。”还让小寄去跑腿做这种事。
“皇上,臣也是不得已。臣区区一个三品官,宗室是不会放在眼底的。他们都敢放火烧大理寺的屋子偷大理寺的卷宗,半路截人再寻常不过了。”此行,魏楹是想过的,宗室子弟再猖狂,一时之间也凑不出这么多死士来。毕竟,他们只是宗室,朝廷拨的银子不够他们畜养死士。只能是收买亡命之徒,大内侍卫可不是吃素的。此行可保无虞。而且暗中,还有魏家蓄养的江湖人跟随。不然,他也不敢让沈寄和小亲王去。
“好,等人到了带进宫来。”
“是。”
☆、卷七 V 255 危机
虽然说皇帝要过问,但具体查案子的还是魏楹。舒殢殩獍这一次的事,他真的是把整个宗室营都得罪了。此后到底会如何,真的不好说。
“后不后悔?”沈寄小声问。
魏楹摇摇头,“其实当时心头也不是没有过取舍。你也知道我一心往上爬,除了对你和孩子们,对旁人怕都少不了一份权衡利弊。可是,我毕竟是一个读书人。达则兼济天下已经是刻入血缘的信念。”
沈寄笑笑,“我知道。”这便是她在历史书上读到过的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凛凛风骨。
“这次的盖子能揭多开,揭开了之后又如何,我也不知道。哪怕皇上此时支持我查!”魏楹摸摸沈寄,“这么多年好容易养出来一些肉,怕是又要掉了。”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反正,你也不是没被贬过官。就算是为此丢了官,还有我呢,我养你!”
“胡说八道!”魏楹笑斥一句,他早在接状纸的时候便考虑过事后种种。也知道沈寄一定会和他同进退,现在听到她真的能明白他,而不是一味的夫唱妇随,心情大好,便接了一句,“实在不行,咱们就回家卖红薯吧。”
沈寄笑道:“回华安去卖。”她一直都喜欢华安多过淮阳许多。
“好!”
其实,如果魏楹贬官甚至丢官,沈寄也心痛。她的连锁店大业才刚开始呢。就算不能成为肯德基麦当劳那样的巨头,也要向真功夫小肥羊看齐吧。可要是少了官商结合中的官,这件事怕也只有戛然而止了。还不定会有谁冒出来抢她的产业呢。
太子对魏楹主理却有些不同意见,他逮着机会就当面劝魏楹,“夫子,此事你不要陷得过深了。盖子也要揭缓一点,把眼前这桩案子了了便停手吧。”
“殿下的意思是旁的事情就不要牵扯,民不举官不究?”
太子点头,“那毕竟不是一般亲贵,父皇的性子好容易和缓些,不宜再弄出乱子来。而且,要解决宗室的事,也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如今,宜稳不宜乱。一步一步的来吧。”
魏楹想了半晌,承认太子说得有理,“好!”然后失笑,“人皆言臣少年老成,不想也能这么热血一回。还是太子看得更远一些。”此时的确不宜和整个宗室营为敌,他的地位还不够。如果他就为这一件事折翼,虽然是对得起天地良心,以后却也没有了真正站到百官之首兼济天下的机会。
宗室营的人走了太后的路子,宗室营的妇人有几个得宠的是时时进宫给太后请安问好的。此时便加油添醋颠倒黑白的将话对太后讲了。太后闻说案子是魏楹接下的,沈寄还哄了醇亲王出面不由低声道:“阴魂不散。”
“按你说,是那大理寺卿故意的和宗室过不去?他为了什么?”
“魏大人的堂弟,之前在宗室手里吃了个大亏。”
这倒是真的,沈寄都知道。魏柏上门来告诉魏楹的时候,她也在一旁。不过,这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魏楹可不会脑子发热拿自己的前程去替堂弟出气。
于是太后便在皇帝晨昏定省时说了一句,“宗室营的人,也都是你的亲族。你的名声已经被人坏成这样,可不要被人公报私仇给利用了。回头得了不好的名声的可是你。”
“母后莫听那些妇人胡绉,在后宫安富尊荣便是。朝堂上的事就不要过问了,朕心头有数。”
“母后也是为你好,那个人,他能一心一意替你的名声着想么?他不过借机报复,然后为自己搏个青天的好名声。末了什么脏水却都是破在你身上的。”皇帝掳过沈寄的事,太后也知情。而且她是做娘的,外头那么多人不遗余力的泼她儿子脏水,自然是不舒坦之极。宗室营的妇人便也是拿捏住了这一点,说动了太后。她一向查案子的是那个女人的夫婿,虽然后来人放回去了,可夺妻之恨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一次还不可劲儿的糟践皇帝本就不怎样的名声啊。
“不会,魏持己是个很拎得清的人。”
沈寄得知魏楹没有脑子发热到底,一定要如今去和宗室这个痼疾硬碰硬也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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