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者与死者 作者:诺曼·梅勒[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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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者与死者 作者:诺曼·梅勒[美]-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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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排气管在喷气。
'正文  第31节'
照明弹一亮,日本人渡过小河向他冲来的骇人场面便象拍照一样一下子摄入了他的眼帘。“哎——呀呀——”的叫声又在耳边嚷嚷了。在照明弹的光芒下看去,那些日本人就象给一道闪电突然照亮的人影,轮廓分明,却总有那么一种仿佛静止了一刹那的味道。克洛夫特现在已经看什么都不清楚了;这时候假如要他说一说哪是他把着机枪的手,哪是他手里的机枪,他根本就说不上来。他已经完全淹没在一大片暄闹之中,个别的叫叫嚷嚷在他脑海里顶多只有一眨眼工夫的印象。他也顾不上数一数冲过河来的日本人有多少,他就知道自己的指头已经牢牢地粘住在扳机上,甩也甩不开。此时此刻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危险。他就知道一个劲儿地射击。冲过河来的敌兵一个个倒下了。他们一到水里,速度就大为减慢,侦察排集中火力冲着他们一顿狠揍,有如一阵狂风扫过了田野。前边的人倒下死了,尸体又把后边的人纷纷绊倒。克洛夫特看见在一具尸体的后面有一个敌兵高高地伸起了手,活象要抓住天上的什么东西似的,克洛夫特就对准他打,似乎打了好大一阵子,才看见那挺起的胳膊渐渐软了下来。
他朝右边一望,看见就在小河一拐弯,紧靠山崖流去的地方,有三个人企图偷渡。他就掉转枪口,给了他们一顿猛打。一个人倒下了,另外两个慌忙站住,扭头往回逃。可惜克洛夫特顾不上再冲他们的屁股打,因为这时已经有几个敌兵上了他这边的岸,正向机枪阵地冲来。他赶紧回头来了个近距离平射,把这股敌兵统统打翻在工事前才五、六码的地方。
克洛夫特打了这边又打那边,他转换目标的反应之快,真好比球场上运动员跟着球转一样。这儿的人倒了,马上再打那儿的一伙。日本人乱了队伍,七零八落的,都犹豫了,开始后撤了。
照明弹灭了,克洛夫特一时简直成了瞎子。眼前乌黑一片,又听不到一点声息了。他想再去拿一发照明弹,匆忙间却又摸不到,心里急得要死。他就悄悄地问加拉赫:“放在哪儿啦?”
“什么放在哪儿啦?”
“真要命!”不过克洛夫特到底还是把照明弹箱子摸到了,他就重新上了子弹。这时两眼在黑暗里也渐渐看得见了,所以他也没有便射。后来发觉河里有东西一动,才又一枪打了出去。照明弹一亮,看见水中有几个日本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克洛夫特枪口一转,马上对准他们开火。有一个敌兵居然撑了好大半天还不肯倒下。在他脸上见不到一点痛苦的神色,当胸中了一大串子弹,唯一的表情却是迷茫和惊异。这一下小河里就再也没有动静了。在照明弹的亮光下,那满河的尸体看去都软瘪瘪的没一点人样儿,倒象一袋袋的粮食。有个敌兵脸没在水里,顺水漂了开去。靠近机枪掩体的河滩上,有个日本人仰面朝天横在那儿,血还在往外淌,地上积了一大汪,腹部穿了个大窟窿,好象一只肚肠尽露的开膛鸡。克洛夫特一时按捺不住,又抓住机枪给了他一梭子。看见那身子一阵抖动,心里感到一阵痛快。
有个人受伤未死,还在用日本话直哼哼。隔不了一会儿就要痛叫一声,在照明弹青惨惨的亮光下,听来格外令人毛骨惊然。克洛夫特抓起一颗手榴弹:“这小子真吵死了,”说着就一拔保险销,向对岸扔了过去。手榴弹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一具尸体上,克洛夫特赶紧拉着加拉赫把身子一低。轰然一响,猛是很猛,听来却空飘飘的,仿佛只震碎了玻璃窗,房屋却没炸塌似的。过了一会儿,哼哼嚷嚷就都停止了。
克洛夫特绷足了劲,用心听着对岸的动静。那种躲躲闪闪的悄悄的响动,表明有人正在往丛林里撤退。他就高叫一声:“集中火力打!”
全班战士又一齐开火,克洛夫特利用短点射,向丛林里来回扫了分把钟。他听得出威尔逊的机枪也一直在狠狠地打。他就对加拉赫说:“这下子大概打得他们够受的了。”照明弹灭了,克洛夫特就站起身来,高声问道:“谁挂花啦?”“托格略。”
“伤重吗?”克洛夫特又问。
“不要紧,”托格略小声说。“胳膊肘儿中了颗子弹。”
“能坚持到天亮吗?”
托格略半晌没有作声,后来才有气无力地说:“不要紧,能坚持。”
克洛夫特跳出了工事。他说:“我来看看。停止射击!”他顺着小路,走到托格略那儿。只见雷德和戈尔斯坦俩跪在托格略的身边,克洛夫特就对他们俩说:“传话过去:大家守在原地,等候天亮。估计今儿晚上敌人是不大会再来的了,不过这事谁也打不了包票。另外要注意千万不能睡着了。现在离拂晓总共只有个把钟点,就是辛苦一点也苦不到哪里去。”
戈尔斯坦悄没声儿说:“反正我是让睡也不睡的了。这样把人闹醒,实在够呛!”这话跟加拉赫说的如出一口。
克洛夫特马上接口说:“是啊,可我守在这儿防备敌人,也不是在快活。”侵晨的凉气袭人,他一时有些哆嗦,想起这回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感到了害怕,他心头涌起了一阵羞恨。嘴里嘀咕了一句:“这帮日本鬼子!”他腿里觉得累了,于是就一扭头,回他的工事里去了。身固体乏,怒火直冒,心里一个劲儿地想:这帮王八蛋,我恨他们!
他不觉轻轻说出了声来:“总有一天,我要好好宰个日本佬解解我的恨!”小河里的尸体,都缓缓随水漂走了。
只听加拉赫说道:“好,咱们即使得在这儿待两天,也不用怕这帮死王八在河里放臭气了。”
飞回到过去:
山姆·克洛夫特
猎手
他瘦瘦个子,其实只是中等身材,不过因为腰板老是挺得笔直,所以显得相当高大。那狭狭的三角脸上见不到丝毫表情。小而紧实的下巴、瘦而坚韧的腮帮、短而挺直的鼻子,似乎都是那么经济,没有半点浪费。一对冷森森的眼睛大蓝极了……他能干、坚强,通常总是那么冷漠无情,个性的最大特点就是有一种优越感,简直对谁都瞧不上。他最恨懦弱无能,却又几乎什么都不爱。他的心灵深处有个混沌一团、尚未成形的幻想,可是他自己却不大觉得。
话虽如此,可克洛夫特又怎么会变成这么个人的呢?
要说起来,原因还真不少。社会的腐败是一个原因。生性不善也是一个原因。是个得克萨斯佬,又不信上帝,这些都是原因。
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性格,也可能是因为他平生只爱过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却背着他另有所欢,要不也可能是困为他生来如此,或者因为他总是适应不了环境。克洛夫特的父亲叫杰西·克洛夫特,老杰西常爱说:“要说我那个山姆呀,那可真是个倔小子。我看他“落地就是个倔小子。”说到这里老杰西就不免要想起自己有病的妻子,妻子身体不好,为人却温柔和婉,于是他不定又会补上一句:“当然啦,按说吃娘的奶应当象娘,山姆也是吃了娘奶的,可我看他娘的奶大概一到他嘴里就会自己发酸,因为他的肠胃只能吸收酸奶!”说着就会格格地笑上一阵,撸撸鼻子,用手一抹,顺手就擦在那发了白的粗蓝布工装裤屁股上。(老杰西这时多半是站在他肮脏的木柴堆房跟前,脚下踩着的是得克萨斯西部干燥的红土。)“对了,我记得有一次我带山姆去打猎,那时他还只是个小不点儿,举枪都还勉强……可这孩子从小连打起枪来脾气都倔。我告诉你说,你要是得了他的事,他才不依呢,十次倒有十次要暴跳如雷,跟你没完。当初才那么个小不点儿,就是这样的脾气了。“这小子什么事都不肯低头服输。
“这小子你真弄不过他。我哪怕就是把他打个半死,他也照样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两眼盯着我瞧,仿佛打算也来把我揍一顿,说不定还要请我脑袋上吃颗枪子儿呢。”
克洛夫特很小就去打猎了。冬天,得克萨斯的荒野寒气逼人,汽车顺着车印累累、结得石硬的公路驶去,沙土象钢砂似的直往敞篷的破“福特”里扑来,虽然只有二十英里的路,却把人都快冻僵了。坐在前排的两个大人很少说话,不开车的就呵手取暖。到了森林外,抬头朝红色的山梁顶上一望,太阳还在使劲往上爬,没有探出头来哩。
快来瞧,孩子,看见那一行足迹了吗,那是鹿的脚印。可人再机灵也别想跟鹿比腿快。你就坐在这儿,等鹿来吧,注意一定要坐在下风头。耐心点儿,不要怕多的时间长。
孩子坐在林子里直发抖。要我守在这儿等鹿儿上门?我才不干呢。我要顺着足迹找去。
他迎着扑面而来的风,在树林子里悄悄地摸去。树林子里暗得很,树是黑褐色抹上一层银白,地下则象一片深橄榄色的天鹅绒。鹿儿在哪儿?他踢开了一根挡路的小树枝,只听见得得的一阵响,一头雄鹿在矮树丛中窜了过去。他一愣:好家伙!鹿儿跑得倒是真快。
这一来他就留神多了。后来他发现了一道鹿的足迹,就屈下腿去,轻轻地把蹄印摸了又摸,心里感到一阵兴奋。我一定要把这头鹿儿给找到。
他在树林子里悄悄地走了两个钟点,脚踩下去都要先看个仔细,后跟先下,脚趾随着轻轻着地,而后才把重心挪过去。干枯的荆蔓勾住了他的衣裤,他就悄没声儿的,一个刺一个刺解开。
在一块林间小空地上果然见到了一头鹿,他连忙就地站住,一动不动。风轻轻地吹到他脸上,他觉得连鹿的气味都闻到了。乖乖,好大的家伙!——他看得暗暗惊叹。那头雄鹿在百来码以外慢慢扭过头来,两道目光从他身旁扫了过去。狗日的看不见我呢。
孩子举起枪来,手却抖得厉害,瞄准器直打晃。他只好把枪放下,暗暗骂了自己一声:瞧你象个娘们家!一会儿重新把枪举了起来,这口就托得稳稳的了,终于他把准星对准了鹿儿前腿腿肌下面点儿的部位。我要一枪打它个穿心过。
叭——唷呜——!
那是别人开的枪,鹿却应声倒下了。孩子拔腿往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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