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说完马上想起来了,听说将军是结了婚的。这个消息,显然是属于小道新闻,因为将军自己从来没有提起过这样的事,他还是从另一个军官那里听来的。不过,话出了口他倒后悔了。
“是又怎么样呢,是个人的经验之谈又怎么样呢,”将军的口气陡然一变。“你可不要忘了,罗伯特,你一次次放肆,是我忍着,才不来跟你计较。我看你也未免太过分了点。”
“我很抱歉。”
“不许再说了。”
侯恩默默无言,望着将军的脸。将军的表情淡漠,眼皮紧紧皱起,那模样儿就象面前尺把远以外有个什么东西,全靠他一双眼睛才顶住了似的。嘴唇的下方,紧靠嘴角底下,留下了两点白沫。
“不瞒你说,罗伯特,我的老婆就很不规矩。”
“哦。”
“她简直什么都干得出来,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侯恩先是一惊,继而则是一阵恶心。将军那种自怜自惜的口气又来了!这种事也能随便跟人说吗?就是告诉人,也不能用这种口气啊。看来将军还有他的另一面。半晌,侯恩才含混说道:“我真为你难过,首长。”
汽灯渐渐不旺了,灯光也时明时暗了,长长的斜斜的一道道光,在帐篷里起伏不定。“真的?罗伯特,你真的为我难过?你真的也有动心的时候?”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将军的口气就真情毕露了。可他又一伸手,忙着去把灯扭亮了。“你知道吗,你这人真叫做不通人情。”
“可能。”
“难道你真的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的意思难道是指那话儿?侯恩紧紧盯住了他的眼睛,将军的眼睛此刻炯炯有光,一副神气几乎是在恳求了。侯思不由得直觉地感到:假如自己再老是这样愣着的话,将军真会慢慢地伸过手来,拍拍他的膝盖也说不定哩。
胡思乱想!
不过侯恩还是禁不住一个“激灵”,陡然起身,几步走到帐篷的另一头,一动不动地在那儿站了一会,呆呆地瞅着将军的行军床。
怎么能瞅着他的床呢。不行,得赶快离远点儿,免得引起将军的误解。他赶紧转过身来,对将军望了一眼,将军始终一动也没动,坐在那里,有如一只成了化石的大鸟,等着等着——大概他自己也说不上在等些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将军。”好在侯恩一开口,口气就挺干脆。
“哎,不提了。”将军眼睛望着自己的手。“我说罗伯特,你要是便急的话,就快出去,别在这里满地乱转。”
“是,首长。”
“咱们这场辩论,辩来辩去总是没有个完啊。”
侯恩这才算松了一口气。“那你到底要我承认什么呢,承认你是上帝?”“你要知道,罗伯特,假如天上有个上帝的话,那也准是跟我一般无二的。”“上帝处理大事也只要掌握‘公分母’就行?”
“对。”
话头重新一开,本来又满可以没完没了地一路谈下去。可是双方一下子却都默不作声了。两下相对,气氛是尴尬的,憋得人难受,因为此刻彼此终于都看清楚了:他们谁也不喜欢谁。
后来总算又勉强谈了起来,东一拉西一扯的,谈的都是战事,也没有多少话可说。又过了好一会儿,侯恩就告别了将军,回到自己的双顶帐里去了。可是,躺在墨黑的帐篷里,听着椰树梢头枯干的叶子作响,他总是合不上眼。四外尽是绵延不绝的丛林,顶上是无际的南天,一天陌生的星斗。
今天晚上的事情是有些蹊跷,不过事情一过,他倒又觉得自己似乎把问题看得太重了些,有点大惊小怪了。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那些话。受了梦的侵扰,脑子里的印象如今都渐渐化开了。可是他睡在床上有时还会不知不觉轻轻笑出声来。
打那种主意,太见不得人了!
事情不追根究底便罢,一追究到根底儿上,往往就都露了馅了。不过侯恩即使在忍不住好笑的时候,眼前还是有个自己的影子。他仿佛看见自己的高大个子躺在床上乐得直弯腰,看见自己的一头黑发乱得象个茅草堆,还看见了自己的脸,每当心里莫名其妙地一阵乐不可支,脸上便笑得后歪嘴咧。
他以前曾一度跟个女人相好,这个女人有天早上就递给他一面镜子,对他说过:“你瞧瞧自己这副德性,睡在床上不折不扣象头人猿!”
快活的心情后来却带上了一些气愤,连手脚都似乎有些热烘烘了。唉,落到了这种倒霉的境地!
可是到第二天天亮,侯息便已经迷迷糊糊,好象记不得有过什么特别的事了。大家的话:
谈女人
'正文 第37节'
二班在挖一个新的茅坑。那是下午三、四点钟光景,阳光穿过椰林的缝隙,照在残桩累累、高低不平的地上,一派耀眼的反光。一条沟沟已经挖开,米尼塔和波兰克正在沟里,慢慢地挖下去。身上衬衫已经脱掉,裤腰里皮带底下汗水浸湿了好大一因。每隔十秒钟到十五秒钟,沟里就会飞起一铲土来,轻轻的啪选一声,落在坑边的土堆上。
朱尼塔:(叹了口气)托格略这小子可真是走运!(一只脚往铁铲上一搭。)你们以为咱们留在后边才算走运吗?在前沿受了伤就可以口国咧。(鼻子里打了个哼哼。)可惜这下子他的胳膊肘儿就再也使不上大劲儿了。
波兰克:少了胳膊肘儿,不照样可以跟老婆睡觉?
布朗:(他坐在坑边的一个树桩上。)得了,你们还是听我说吧。我说托格略回到国内,管保看见他老婆在找野汉子鬼混。女人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
史坦利:(他懒洋洋躺在布朗的旁边。)我看不见得吧,我的老婆我就情得过。女人也有好有坏。
布朗:(恨恨地)女人全是一路货。
米尼塔:我的女朋友我也信得过。
波兰克:那帮臭娘们,哪怕是五分钱的小事托给她们我也不放心。
布朗:(使劲地挖着他的狮子鼻)这话才说对了。(下面的话他是冲着米尼塔说的,米尼塔这时已经歇了手。)你说你信得过你的女朋友,是不?
米尼塔:是啊,我信得过。是好是歹,她还识货。
布朗:你听我告诉你,米尼塔。你倒不妨先问问你自己。你说你有什么人品出众的地方吗?
米尼塔:这话我怎么好自己说呢。
布朗:好,那就我来告诉你,你并没有什么人品出众的地方。你不过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人。不仅是你,还有波兰克,还有史坦利,还有我,我们谁也没有一丁点儿人品出众、才能超群的地方。我们就是几个小小的丘八。(布朗说得津津有味。)就是嘛!我们在家的时候,每天晚上给她们点儿甜头尝尝,她们就都亲热得心肝宝贝儿的,哎哟哟,奉承你还唯恐来不及呢。可是等你一走,她们心里马上就想开了。米尼塔:是啊,我的潞西是想我的。
布朗:她不想你才怪。她想,以前天天跟你相亲相爱,那有多美。可你要知道,姑娘年轻轻的,要是长得也象我老婆那么俏的话,过惯了快活的日子,会有不留恋的道理?外头男人又多,那么多免役人员,还有那么多慰问协会的积极分子,经不起几句迷汤一灌,不用多久,她准保就跟男人有了约会。这个头一开,以后就跳舞啊,依依偎偎挨挨擦擦啊,一样样都来了……
米尼塔:璐西给我的信上说,她是什么跳舞会都不去参加的。(波兰克和布朗哄然大笑。)
波兰克:他倒真相信那些臭娘们。
米尼塔:可我试探过她多少次了,我就从来没有发现她撒过谎。
布朗:那就恰恰证明她比你还乖巧。(史坦利笑了,笑得却有点心虚。)我告诉你说,她们跟你我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特别是那些尝到过甜头的女人。男人喜欢这种乐儿,女人又何尝不喜欢,况且她们想要也容易,容易多啦。
波兰克:(故意逼失了嗓子)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就不大招得到姑娘的喜欢……我这人对女人是满迁就的啦。(大伙儿全笑了。)
布朗:你知道你的女朋友这会儿在干啥,米尼塔?我来说给你听听。这会儿在美国正是上午六点左右。你女朋友刚刚在床上醒来,床上还睡着个男人;那男人侍候娘们的功夫,色色都不比你差,你女朋友当初对你花言巧语,现在对他也照样如此这般。听我的没错,米尼塔,女人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没有一个是老老实实的。波兰克:那帮该死的臭娘们,真没有一个是好货!
米尼塔:(有气无力地)哎,我倒并不担心。
史坦利:我的情况不一样。我已经有了个孩子了。
布朗:有孩子的女人最坏了。这种女人日子过腻了,一心就想快活快活。女人嘛,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史坦利:(看了看表)该轮到我们挖了吧。(他跳进沟里,提起一把铁铲。)暧呀,你们这两个小子,真是两条大懒虫。怎么挖得这样偷懒呀?(猛劲十足,埋头便铲,干不了一会就停下手来,大汗满身。)
波兰克:(嘻嘻一笑)我倒还好,我就用不到担心有臭娘们背着我干不老实的事。
米尼塔:啐,去你的吧。你就以为你是没事人儿了,他妈的!
第七章
自从那夜日军渡河失败以后,侦察排一班又留在原阵地上守了三天。到第四天上,一营把阵地推进了半英里,这支小小的侦察部队也就随着一连一同移动。他们新的前哨阵地设在一座小山包顶上,下临一个小小的山谷,满山谷一片白茅草。在那里一连四天,不外就是挖掘新的掩体,布上铁丝网,执行例行的巡逻任务。如今前线已是一派平静。他们这支小部队也没有遇到什么情况,四外只有两三百码处一座相邻的小山头上有一连的那一个排驻守,此外便连人影都难得见到一个。幡舞山脉的倚天绝壁仍然紧靠在他们右边,一到傍晚时分,那万丈高崖看去真有凌空压顶之势,好象一阵滔天巨浪,眼看就要劈头盖脑打下来似的。
这些侦察兵就天天坐在山包顶上晒大太阳。吃干粮,睡觉,写家信,蹲在工事里放警戒,除了这些就无事可干了。早上空气清新,倒也惬意,可是到了下午,就懒洋洋的,只觉得一肚子不痛快了。晚上又很难睡着,因为下面山谷里风一吹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