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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河镇》节选
每年歇馆期间,老秀才都要进山帮着财东家采买药材,顺便也借机陶冶一下自己,久而久之,他便自然而然地结识了老神仙。老秀才每次进山就住在老神仙家,老神仙下山时也下榻于老秀才家,一来二往中,两个老人不仅是生意上的伙伴,而且成了至交好友。
老秀才是历代列祖列宗中中秀才最早的,儿子陈德润把他刷新的记录又提前了两年,是十八岁。不忍心看着年老力衰的父亲一个人栉风沐雨往返奔波,陈德润执意要陪他一块儿进山。见拗不过儿子,老秀才只得点了头,于是老秀才骑一匹栗色马在前,陈德润骑一匹菊花青骡子紧随其后,父子二人沿着蜿蜒的三女河逆流而上,一路向着横空出世的大秦岭迤逦而行。
八月的三女河波光粼粼水清见底,宛若一步出深闺的纯情少女款款而来;水面上一对鸳鸯相依相偎卿卿我我,空中两只的水鸟上下翻飞雄飞雌从;河湾的几个浣纱姑娘捣衣声声,滩头的垂钓老翁悠然自得;浅流中鱼戏清莲蜻蜓点水,岸边绿草如茵红花点点;萋萋芳草中彩蝶们翩翩起舞,盛开的花丛中蜜蜂们往来匆忙;堤下荷叶田田岸柳依依,堤上林荫夹道百鸟鸣啭。第一次出远门,陈德润不禁为景色所迷,心里充满了诗情和画意。
再说这兰玉姑娘,她虽没有像红玉跟紫玉一样被人们羽化成仙,也没有被善男信女们奉为偶像顶礼膜拜而香烟缭绕门庭若市,却是一个娉娉婷婷若兰若玉的大活美人,因此来自四面八方的求亲者自是络绎不绝,几年下来,孙家光门槛已换了几个。
“提亲时夸不尽的富贵,娶亲时告不尽的艰难。”任你伶牙俐齿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有钱的也好有势的也罢,兰玉姑娘却只是摇头而从不颔首,直弄得那些媒婆子们人人乘兴而来,又个个无趣而归,鞋倒是跑坏了好几双,却连一封干点心都没混上。
“还想跟红玉紫玉一样,也成神呀!”
“女大不中留。走着瞧吧,迟早要出丑的。”
“依我看,祸根说不定早已种上了。”
刚被老神仙送出门,几个媒婆便一边走一边说着难听话来发泄她们心中的怨气,同时也打着窗子教门听给老神仙捎着话亮着耳朵。可怜那一对三寸金莲实在难以支撑这百二八十斤的困肉,走起路来她们虽都不免有些东倒西歪摇摇欲跌,但那被三寸不烂之舌从牙缝里挤出的话,却恶毒得既能杀人而又不见血,并足以置老神仙于死地。
老神仙被她们弄得心烦意乱。老伴儿去世早,老神仙千辛万苦受尽难肠,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宝贝女儿拉扯到十六岁,满以为今后能跟着女儿享几天清福,却万万没料到女儿人大了心也高了丝毫不肯屈就,结果是星星没盼来月亮也没盼来,不尽的烦恼却是不盼自来。摸不透女儿的心思又不便多问,左难右难中老神仙竟不觉怀念甚至抱怨起老伴来。有老伴在自己就用不着操这么的多心,有不可开交的事也有个人商量,至少也能向她倾诉一下自己的苦衷。要是生一个普通女子,也许不会有这么多的烦心事,而她却偏偏给自己生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而且在把烦心事一古脑儿撇给自己后,她却撒手人寰一路西去。
看上去似乎冷若冰霜的孙兰玉,心里却像即将喷薄的火山一样炽热。比她大的女孩子都抱上了娃娃,比她小的也都有了婆家,而她却还像一叶孤舟漂摇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至今没个着落。她并不以为是自己心气太高,而是觉得那些有钱人家的子弟都轻浮得跟鸿毛一般,那些有势的纨绔子弟则更是放荡不羁,而那些寻常人家的小伙子们虽然朴实,却又都是那样的俗不可耐。她决心宁愿当一辈子老姑娘厮守在老父身边,为他老人家端汤送水颐养天年,也断不会以身许人轻嫁于人。
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一个才貌双全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心上的人儿啊,你究竟在天之涯,还是在海之角?
老神仙继续着他的药材粗加工,希望能借此来排遣心中的烦闷。始终未能如愿,他却完全是一副神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样子。一时不慎,他竟把左手的食指与药材棍一起送进了锋利的小铡刀,咔嚓一声下去后,半个手指头竟随着药材碎片一块掉进了板凳下的蒲篮。刹那间他竟没觉得疼痛而只是吃了一惊,回过神时却立马痛得失了声,下意识中他用右手握住了那少了一块的左指,殷红的鲜血却早已透过右手的指缝,像断了线珠子一样砸落在脚地上。。。。。。
“哎呀!你这是咋的咧?”一声惊叫后,老秀才一头撞了进来。
“啊呀是——是陈老弟,没——没啥。伤——伤了点皮。”痛苦中夹杂着惊喜,惊喜中又夹杂着痛苦,老神仙的表情十分复杂。
“快!快拿刀箭药,还有白药!”对着跟在身后的儿子,老秀才竟吼了起来。“都伤成这了还说没啥!”在陈德润的帮助下老秀才给老神仙敷上了药。血,终于慢慢地止住了。
“这位是。。。。。。”瞅着身边的小伙子老神仙正准备问个究竟,却被老秀才给打断了。
“这是你侄子。咋,不认识咧?”老秀才一面回答老神仙一面吩咐儿子说:“润儿!快来见过年伯。”
“年伯在上,小侄这里有礼了。”说着对着老神仙,陈德润彬彬有礼地打了一躬。
“哦!贤侄免礼。两年没见,不想已长成了大小伙子。”上下打量着陈德润,老神仙感叹道。见陈德润已经两年前的事了,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在老神仙的印象中,陈德润应该还是个孩子,因此一时间竟没能认出他来。“好一个翩翩少年!竟是如此的温文尔雅。”老神仙在心里赞叹不已,一时间竟忘记了招呼客人。
楼上的兰玉姑娘先是听到老父“哎哟”一声惨叫,急忙临窗看时却又见老秀才“哎呀”一声撞进了柴扉。情知爹出了事她正急于下楼,却又见一个陌生的少年紧跟着也闪了进来,并帮着老秀才给她爹上了药止了血。一向大方的孙兰玉,这时却有些进退维谷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间那少年在给她爹打躬作揖后正好面对草庐,他举手投足的潇洒与他眉宇间透出的灵气,使她的心中不觉怦然一动,脸上也立即热辣辣的一片绯红。。。。。。
“快下来兰儿,你陈大叔来了。”老神仙在楼下催促着他的女儿。
“来了,来了。”兰玉姑娘更加慌乱,她又是寻木梳又是找镜子又是。。。。。。其实这些东西她都不需要,下意识中她借此拖延时间以稳定自己的情绪。那张该死的脸好像是故意在跟她捣蛋,总是热辣辣的怎么也凉不下来。磨蹭了好一阵子后孙兰玉款步下楼时,脸上却依然是朝霞一片。
“大叔一向可好?”孙兰玉一边问候着一边向老秀才蹲了个万福。
“这里还有你表兄。”指着陈德润老神仙又示意女儿上前见过。“表兄,妹妹这厢有礼了。”施礼后孙兰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还礼后陈德润也羞涩地侧过了脸。
相视一笑时两个老人也似有所悟,老神仙赶忙替女儿解围说:“兰儿,还不快去沏茶。”老秀才也附和道:“好,好,一路上还真的有些口渴。”
在两个老人呵呵的笑声中,兰玉姑娘怀着矛盾的心情转身进了厨房。
第二天出门收购药材时,老秀才正要招呼儿子一同前往,却被老神仙摇手给制止了:“下次再说吧。孩子还小,让他先歇息一天再说。”说着已将老秀才拖出了门。
楼上的兰玉姑娘春树临风心旌摇荡,翻来覆去一宿都没合眼的她干脆早早起来梳洗完毕,然后坐在窗前望着南山那黑黝黝的剪影,一门心思地想着心事。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孙兰玉最失意最无助的时候,仿佛是自天而降,陈德润撞进了柴扉也闯进了她少女的心扉。从老神仙的为人和陈德润的仪表上,她断定他是一个有教养的谦谦君子,但学识如何她一时却拿不准,于是便有心找个机会试探他一下。
机会,机会还用找吗?眼下不正是天赐良机吗?樱桃好吃口难开,初来乍到就跟人家谈经论典这合适吗,有这个必要吗?如果他学识平平那自己又该如何?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一时没了主意,孙兰玉陷入到极度的傍徨和矛盾之中。
还是等以后再说吧,孙兰玉准备打退堂鼓了。以后,还有以后么?他能在这儿待多久?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吗?媒婆们那摇唇鼓舌的样子,有钱人家子弟们那轻浮的样子,官宦人家纨绔子弟们那放荡不羁的样子,寻常人家小伙子们那俗不可耐的样子,轮番地在孙兰玉的眼前浮现着又晃动着。
孙兰玉啊孙兰玉!你已别无选择,也没有什么以后,错过今日你将遗恨终生。她在心里警告着自己,终于鼓起了勇气。
“表兄!麻烦你过来一下,小妹我这里有事相求。”凡事开头难,这一声“表兄”一经喊出,孙兰玉的心里反而释然了许多。
“噢!我这就来。”在不远处正背对茅屋欣赏着山里的景色,并已陶醉其中的陈德润,突然被孙兰玉的呼唤声惊醒了过来。“表妹”有忙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了,回头应了一声后又迟疑了片刻,陈德润这才折身向屋里走去。
“什么事啊表妹?”陈德润拘谨地问道。
“也没啥紧要事。前两天写了一首小诗,却总觉有些词不能尽其意,想请表兄帮忙看看。”指着竹几上的一方宣纸孙兰玉说道。本来她想对陈德润说“请表兄帮我润色润色”,却因不知他的“水”到底有多深,怕难为了人家反而不妥,于是话到嘴边又临时改了口。近前看时,陈德润见宣纸上有一首七绝,还没细看光那几行隽秀的柳体楷书,已使他不由大吃了一惊。
窗后青山翠如屏,门前绿水明若镜
深谷幽兰香阵阵,涧畔枫叶火样红
细细品读后陈德润连声称赞说:“好诗!好字!”受到夸奖的孙兰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表兄你莫光拣好听的说,还请不吝赐教。”陈德润说:“赐教不敢,和一首尚许还可凑合。”说着便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