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霖说:“仲霖都跟我约好了要一块去,可他爸却一直不肯点头,你看这。。。。。。”陈德润立刻明白了,他爽快地说:“这个忙我可以帮,成不成就很难说了。”一听这话不善言语的张仲霖却忽地一下站起来说:“谢谢大叔,只要大叔出面,我看这事一定能成!”
正说着,谢铁成却一头撞进来说:“书已经到了西安,这是提货单。人家限咱三天内提货,不然就要罚款。”陈德润接过提货单看了看说:“今天来不及了。这样吧,一挂车可能装不下,你先给子明弟兄打个招呼,让他们再套一挂车。我们明天鸡叫三遍时动身。”谢铁成应了一声就往外走,陈德润又大声叮咛他说:“要多带些木板,还有绳索,啊——”
见人家有急事,张仲霖起身就要告辞,陈德润却说:“不急不急!远远的来了岂能说走就走?不妨跟静远住上一宿,明天我们正好有车顺路捎你们回西安。等把这事办了,我立即去大张村拜访令尊大人,但愿能使你如愿以偿。”陈静远也在一旁极力挽留着,张仲霖只得又重新坐了下来,他指着手里的书问道:“大叔,明天要拉的是不是这套书?”陈德润点了点头说:“正是。”张仲霖又说:“这套书实在太好了!但不知编者是谁?”陈静远笑着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张仲霖吃惊地说:“原来就是大叔!想不到大叔的文笔竟如此生华,那一手蝇头小楷更是令人耳目一新。”陈静远却笑着说:“仲霖你只说对了一半,这字,可是出自俺妈之手。”张仲霖更加吃惊了。在下意识地看了孙兰玉一眼后,他又羡慕不已地对陈静远说:“难怪你的文章和书法是那样的出类拔萃,原来是大叔与大婶的真传。”陈静远笑道:“你没有俺爸俺妈的真传,文章和书法不也是很棒么?”陈德润插话说:“嗬!你俩倒互相恭维起来了,年轻人应当深藏若虚才是。”陈静远认真地说:“爸!不是恭维,仲霖在学校办书展的时候,韩兆鶚先生还请来一个姓于的大师,名字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个大胡子。对他的书法,那个大胡子夸了又夸奖了又奖,还说是后生可畏!”闻言陈德润立即拿出一张照片说:“你们看看,是不是这个大胡子?”说着将照片递给了张仲霖和陈致远。张仲霖接过照片一看吃惊地说:“不错不错!正是此人。大叔也认识他?”陈静远也指着照片惊讶地说:“这个是周先生,这个人也有些面熟。。。。。。爸!这照片是哪儿来的我咋从没见过?”陈德润笑着说:“刚在上海照的,你当然没见过。”他指着《陕西通志》又接着说:“大胡子叫于右任,字伯循,也是咱陕西人,是著名的书法大家、诗人和社会活动家,现任上海大学校长,书名就是他题写的,里面还有他做的序。那个看着面熟的人是原陕西省长李根源先生,还记得不?”陈静远忙说:“记得记得!爸一提我啥都想起来了。这套《陕西通志》好像就是他让爸编写的,对不对?”陈德润笑着说:“一点不错!”
喝罢汤陈德润要去看车辆的准备情况,临出门他叮咛陈静远跟张仲霖说明天要起早,要他们早些些休息。孙兰玉经管陈静远跟张仲霖睡了,她自己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于是抱起一本《陕西通志》看了起来。其实陈静远跟张仲霖也睡不着,他们干脆点亮灯也一人抱起一本《陕西通志》,一边说着话一边翻阅起来。
刚刚睡去陈静远跟张仲霖,突然被一阵咴咴的嘶鸣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等他们穿好衣服走出时,发现孙兰玉已经做好了早饭。早饭很简单,是包谷糁稀饭和刚出锅的死面油饼,下饭的菜是一小碟油泼辣子外加一大盘萝卜丝。谢铁成跟郭德厚已经在屋里等候,随着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子明兄弟也赶了过来。陈德润正在招呼大家吃饭,突然随着一声滞涩而又婉转的鸡啼,镇上的公鸡便纷纷扯起了嗓子竞相呼应,此起彼伏而又千篇一律地跟着叫了起来。
陈德润招呼张仲霖跟陈静远上了停在前面那辆车,马子亮松开刮木后“嘚起”地吆喝了一声,马车便悠悠地启动了。跟谢铁成磨了半天才争取到驾驶权的郭德厚准备一显身手,他刚松开刮木还没来得及发号施令,牲口却已经自觉地跟了上去。谢铁成跟刘子明撵了几步后也跳上了后面的那辆车。一路上马子亮时而喔喔时而吁吁地吆喝着,郭德厚虽只是偶尔才发出一声指令,却还是显得有些多余。后面的牲口自有前面的领着,并不需要他再吆三喝四或者喝来唤去。四匹牲口交替地打着响鼻,两辆马车也是佩环叮当,一路驶出了南河镇。
上了官道后一路向东,两挂马车一前一后不疾不徐地迤逦而行。闲聊中陈德润才知道张仲霖他爸张宏岳在家务农,张仲霖跟他哥是一母同胞,而跟他弟却是同父异母。他爸跟他哥在农闲时还跑些拉脚的生意,因此家道还算不错。当张仲霖向他爸提出要去北京上学时,张宏岳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吐核,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陈德润一听心里便有了底,文墨有限对儿子的要求尚拿不准,老汉一时犹豫不决也不见怪。若自己出面再晓之以利害,陈德润估计问题应当不是太大。
路上的行人逐渐地多了起来,陈德润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省城的西门口。“进了城怎么走?”在“吁——”的一声喝住牲口后,马子亮问陈德润道。陈德润说:“先直走到第二个十字向北拐,过两个十字再在向东。。。。。。嗨!算了,我说不清说清了你也记不清。是这,德厚你把鞭子给你铁成叔教他在前面领路,几年前他跟我提过轧花机路比我们都熟。”爱牲口如生命,郭德厚闻言后虽不免有些遗憾,却还是将鞭子递给了谢铁成。舅舅马子亮走南闯北几十年路尚不熟,何况他这个从没出过远门,还是第一次来西安的外甥。
第二七章两少年冲刺北大 三
谢铁成也不客气,接过鞭子他便喔喔吁吁地向牲口下着指令,并当仁不让地将后面的马车吆到了前面。刘子明也趁机换下了马子亮,并吆一路喝着已经落后的前车跟了上去。刚卸任的郭德厚与马子亮已先后跳上了马车,新上任的刘子明与谢铁成却一路吆喝着走在牲口的旁边。
两个人你喔喔他吁吁都谨慎地驾驭着,两挂马车在人流中一会右拐一会又左拐,在拐来拐去也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后,谢铁成终于在“吁——”的一声后,将马车停在了货运站的大门口。
货场被杂七杂八的各色货物堆放得满满当当。在看了看提货单后,陈德润等人被保管人员带领着在货堆之间穿来绕去后,才终于找到了他们那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书籍。保管人员指着书籍对陈德润说:“长、宽、高分别是十包、四包和六包共计二百四十包,每包十套共两千四百套请你当面点清。”陈德润与陈静远跟张仲霖每人数了一遍都说没错,谢铁成却说:“我的妈,这么大一堆!两挂车怕是都装不下。”陈德润也没想到两千四百套书竟是这么大一堆简直像座小山,他也估摸着两挂车装不下但却吩咐说:“先装,装不下咧再说。”于是六个人一齐下手先往外搬,陈静远原一次提两包但却一包也没提起,于是吐了吐舌头说:“我的妈,这么沉!”张仲霖人高马大腿又长而且年轻,每四五趟他差不多就能比其他人多跑上一趟。陈德润与谢铁成到底上了年纪,四五趟跑下来已经是气喘吁吁,于是不免感叹地说了声“年龄不饶人喀”。
书终于被搬到了马车跟前,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虽然是小伙子,但毕竟从小念书从来没出过力的张仲霖跟陈静远,也扑嗒一声坐在了书捆上不住地喘着粗气。见时间尚早陈德润吩咐说:“大家先歇息歇息,过会儿再装车。”闻言后谢铁成跟刘子明马子亮都急忙摸出了烟袋,并用烟锅在吊在烟袋杆上的烟布袋里挖着旱烟,就在他们正要摸洋火的当儿,却被陈德润发现并制止了:“这里不能抽烟!墙上‘严禁烟火’那四个字比碾盘还大你们没看见?”这时保管人员也正好转了过来,他警告说:“抽烟可是要罚款的!一次五块现大洋。”子明兄弟吓得缩了缩脖子,接着拾起身到街道上过瘾去了,临走时还用眼色招呼了一下正在发呆的谢铁成。
当三个人在街道上过足了瘾,一边在后腰上别着烟袋一边往回走的时候,提货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人的吆喝声,骡马的嘶鸣声,车轮的撞击声,脚夫们的讨价声与雇主们的还价声混杂在一起,货场上顿时开了锅。
果然被谢铁成无意言中,一辆马车装满后地下的书还剩有一多半。一看这阵势陈德润立即教刘子明赶紧前去雇车,同时吩咐其他几个人说:“赶紧装!一会怕是出都出不去了。”
货场门外不远处,刘子明见一老一少两个车户跟一个顾主正在讨价还价,车户要八块,顾主却连腰砍只出四块。
“你如果能开个汽车来,八块就八块!”顾主挖苦地说。
“你的钱如果是黄货,四块就四块!”车户也以牙还牙。
“你的马车也不是龙車凤辇,天底下再找不到第二个。”顾主说。
“天底下也不是你一家有货,没有你我照样活!”车户说。
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两家你阴话他阳话地互相挖苦着,跟冤家见了仇家似的三下五除二就说撑了。刘子明灵机一动充起了好人说:“都少说两句吧!买卖不成仁义在,又何必睁眼拔窟窿的?”在顾主悻悻地走开后,刘子明却将车户劝到了一边小声谈起了自己的生意。
老车户见刘子明说话和气于是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但却坚持要先看货后论价,刘子明只得依了他。“这可是抬脚就有人割掌地方,看好车马!啊——”临走时老车户还一再叮咛小车户说。
谁知跟着刘子明的尻子过来后,老车户还没看货却一眼看见了张仲霖,并指着他的鼻子开口就骂:“你不好好念书竟跑到这儿逛荡来了!还想上北京,上天不?实话告诉你,门都没有!我跟你哥挣俩钱,容易吗?”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