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没找着把自己也给丢了。”孙兰玉正在抱怨,却见陈德润领着两个男人走了过来,还有一队士兵远远地跟在后面,不觉又是奇怪又是惊呀。
“啊呀!你这人油瓶子倒了都不着急。没找着明儿倒引来了一支队伍,我们又不是镇嵩军。”孙兰玉没好气地抢白着自己的丈夫。
“谁说没找着?你好好看看这是谁?还有这!”陈德润却并不生气,他指了指明儿又指了指陈致远笑着说。孙兰玉还没反应过来,已被抢步上前的陈致远抱住了。陈致远一声“妈”还没叫出,脸上已挨了重重的一巴掌。陈德润这才急了,他忙拦住孙兰玉说:“你好好看看!这是你儿——是致远——”又吃了一惊的孙兰玉将捂着半个脸的陈致远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半天后,这才一把将儿子搂在了怀里,并用颤抖着的手扑索着他那张被自己刚刚打过的脸,
眼泪夺眶而出!老秀才跟老神仙过世时孙兰玉流过泪,那是难过的泪水。这次是她在人前第二次落泪,这是难过的泪水是心疼的泪水还是激动的泪水?
“妈,小时候你也打过我,可从都来没有这么痛。”陈致远虽然也流着泪却高兴地说,说完后他的身子竟直往下坠。孙兰玉吃惊地问:“致远致远!刚还好好的你这是咋得咧?”陈致远努力直起身说:“没啥,是饿的。”孙兰玉立即明白了也顿时难为了。
二话没说谢铁成便一头钻到了车底下,出来时他手里竟出乎意料地提着一包袱锅盔,并连忙拿出一块递给了陈致远。陈致远接过锅盔并没有狼吞虎咽,而是难为地望着他那些站在不远处的弟兄们。见状陈德润立即招手让士兵们都过来,等所有的士兵们都拿到锅盔后,陈致远才跟他们一样狼吞虎咽的大吃大嚼起来。
八个月都不曾走出这扇大门的城里人,一出来哄抢的竟是那些值不了几个钱的吃货。包括一向深谋远虑的陈德润在内大家都知道他们饿,却没有料到他们竟饿成这样。当这些人潮水般的涌出时人们都不由捏紧了自家的口袋而放松了带来的吃货,于是吃货被一抢而光口袋里的钱却没少一文。憨厚的谢铁成口袋没装几个钱当然也不用为此担心,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使他吃惊的同时也明白了人们急需的并不是钱,而是那些值不了几个钱但却能填饱肚子的吃货。情知陈德润他们难以幸免,谢铁成突然灵机一动,顺手将自己带来的那包袱锅盔塞到了马车底下。使车下的秘密受到保护而没有被那些已经饥不择食人们所发现的,应归功于那匹因受了惊而正在发疯的枣红马。
面对十倍于我之劲敌,西安能固守八个多月之久,这在人类的战争史上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而创造这个奇迹所靠的,正是这种军民共患难官兵同甘苦的精神。在后来的列宁格勒保卫战中,希特勒的法西斯军队虽然疯狂,却始终没能切断苏联军队的供给。在八百八十天内,苏军通过拉多加湖运进的武器弹药和粮食也从来没有中断过。伤亡虽在所难免却不曾有饿死人的记录,相比之下西安守城之役的时间虽短了些,但更多的是惨烈是悲壮。
锅盔还有,可士兵们却谁也不肯再要。队伍上已经两天没动烟火了,虽然只是压了个饥,但跟城里的弟兄们相比,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是十分幸运十分奢侈的了。
众人满以为陈致远会带他们到城里去看看,刘子亮马子亮以及余儿跟明儿,更是急切地想看到马月盈跟刘光复,谁知陈致远不但没有请他们进城,反而劝他们赶紧回南河镇说城里很危险。
“镇嵩军不是都跑光了吗?还有啥危险?”谢铁成不以为然说。
“正因为镇嵩军跑光了,所以才更危险。镇嵩军没撤时城里的军民们还一门心思地想着守城,镇嵩军一撤慢说是百姓,就连队伍都不听指挥了。”陈致远解释说。
“哦!这是为啥?”孙兰玉不解地问。
“妈你想想,当兵的也是人,队伍上好几个月既无饷有无粮,大家都是忍饥挨饿的硬撑着,如今心一松都倒下了,饿得用鞭子抽都起不来谁还指挥得动?今早那些还勉强走得动的出来抢了些吃货,他们一时高兴没有多想所以还没出什么大乱子。里面还有二十几万已经饿急、却因走不动而没有出城的饥民,你想那该有多危险!”陈致远说。
“大不了这几块锅盔咱不要了,他们还能把咱生吞活剥不成?”子明说。
“人倒还不至于,但这枣红马恐怕就惨了。他们要杀马你让还是不让?”陈致远反问道。
“杀马?他们敢!”谢铁成不服气地说。
“咋不敢?人饿急了没有啥敢不敢的。连军马都杀着吃光了何况你这农马?”陈致远用手指了指城门楼又接着说道:“城门楼上原来有多少鸟儿,这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可眼下能看见一个不?连鸟儿都被杀着吃光了不敢再来西安了,难道咱还不如一只鸟儿?”见子明跟子亮夫妇失望的样子陈致远又安慰他们说:“为了减轻城里的压力,杨虎跟李虎二位将军也准备撤出,到时候我会跟光复月盈一块回南河镇去看你们的。爸!你说。。。。。。”
一直没有开口的陈德润,见儿子说的在理眼下又求助于他,于是说道:“张仪的门好进难出。走!咱还是回。”
天刚擦黑的时候,陈致远马月盈和刘光复一行三人回到了南河镇。
八个多月来陈致远跟马月盈这对小鸳鸯,虽说都在方圆不过五六里路的西安城内,但却犹天各一方,慢说是戏水同游相依相偎,就连见上一面的机会都是屈指可数的。有时擦肩而过也只能是在行色匆匆中互相关照上一两句,有时却只能远远的招个手连说一句的机会都没有,因此知道他们认识的人倒是不少,而知道他们是新婚夫妻的人却几乎是凤毛麟角。今天虽然说有幸活着回到了南河镇,但每人都失了形整整的瘦了一圈,陈致远没有了往日的帅气,马月盈也失去了昔日的娇美,刘光复更是瘦得脸跟巴掌一样大。他们实在是饿极了也累垮了。
为了避免干扰,为了能吃上几顿饱饭睡上几天好觉再过上几天正常人的夫妻生活,陈致远跟马月盈没有去位于正街上的英华医院,而是跟着刘光复一起来到了偏僻的木匠作坊。
可怜天下父母心!余儿跟明儿这先后俩这两天更是神不守舍。她们都像是着了魔,每隔一会就要鬼使神差地来到南头向着官路呆呆地立上一会。去的时候都满怀着希望,回来时未免又都有些失魂落魄。
明儿几乎有些神经质,每过一会她总觉得有人敲门而且免不了一阵惊喜,开门后却又大失所望而免不了一阵沮丧。
马月清跟马月新睡下后,坐在土炕一头的马子亮抽着旱烟并且一锅接一锅地抽个不停,原来一晚至少能纳一只鞋底子,以针线活又快又好而著称的明儿,却靠墙坐在土炕另一头发着呆。一只鞋底子在活蒲蓝里已经放了三天,没纳完一圈却还是歪来扭去的,丧气地朝活蒲蓝里一丢明儿索性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上它一眼。
“有人敲门!”明儿又是一阵惊喜,说着就要往炕下溜。
“又发神经了。睡觉吧。”马子亮一边慢腾腾地磕掉烟灰一边没好气地说。
“是有人敲门。你听!好像还是后门。”迟疑了一下后明儿又肯定地说。她不顾马子亮的劝阻,更顾不上穿鞋光着脚就出了门。
马子亮这次没有再阻拦,等他跟着溜下炕来到后院时,后门里已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其中有两个已抱在一起似乎还在啜泣。
“叔!还没睡?”是女婿陈致远的声音。
“二大!”是侄儿刘光复的声音。
“快!快回屋。冷冻寒天的小心冻着。”答非所问马子亮一手拉着刘光复一手拉着陈致远转身就往回走。明儿也拉着马月盈跟了进来。
灯光下看着女儿、女婿跟侄儿那一张张又黑又瘦、既憔悴而又疲敝的面孔,明儿难过得撩起围裙不断地擦着眼泪。在招呼女儿女婿侄儿上炕后,又背地里跟马子亮嘀咕了几句,明儿这才一头钻进了灶火,马子亮也顺手披了件棉袄便出了门。
被马月盈重重地亲了一口后,马月清跟马月新被惊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后,兄弟俩惊恐地看着一张张似曾相识却又十分陌生,而且多少还有些恐怖的面孔。马月盈想再亲一下两个弟弟,马月清跟马月新却左右地躲着闪着并将脸藏进了被窝。在无奈地看了看陈致远一眼后,马月盈苦笑着从口袋里掏出洋糖,一人一把地塞在了两个弟弟的手里。
第三十章冯玉祥誓师五原 刘
明儿一转身走了进来,她的一双手里各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挂面,陈致远跟马月盈忙接过碗又同时递到刘光复的面前。“你们快吃,我自己去端。”刘光说着就要下炕,却被明儿给拦住了:“甭下来!我去”。
不一会明儿竟端着一瓦盆下好的面又走了进来,她一边给三个孩子添着面条一边叮咛他们说:“甭着急慢慢吃,小心别烫着。”八个多月来,陈致远马月盈刘光复终于消消停停地吃了一顿饱饭。
明儿正忙着收拾碗筷,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后,刘子明跟着余儿的尻子风风火火走了进来。陈致远马月盈刘光复还没来得及起身招呼,陈德润孙兰玉又跟着马子亮的尻子走了进来。大家寒暄着谦让着,马子亮跟明儿又是找椅子又是端板凳,屋里顿时一片纷乱。
这边还没坐下孙兰玉却埋怨地说:“我还想着你们会突然出现在英华医院的门口,谁知放着灯亮人多的大路不走,你们倒舍近求远黑灯瞎火地到了这里。”不等陈致远开口陈德润又埋怨妻子说:“你这个人聪明一世却又糊涂一时!灯亮人多的地方他们一时回得来吗?娃们太累了!想好好歇上几天这才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对不对?”马月盈惊讶地看了看陈致远又看了看刘光复说:“对对对!我们正是这个意思。爸!妈!我们准备等人静后一块过去。”
那边余儿一进门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刘子明却埋怨马子亮说:“光复他也不是一岁两岁,让他自己回家就是了,弄得你高一脚低一脚地跑过来又跑过去,又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