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这一点已有古训在先,正所谓:“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
陈致远虽然既没有加入国民党也没有加入共产党,但并不等于他跟他们没有感情,他有很多在国民党的朋友,也有不少在共产党的朋友。如今亲弟兄翻了脸,陈致远自然更为关心年幼的弟弟,他们的处境如何?是被“礼送出境”了或者说是被干撵端了,还是。。。。。。陈致远不禁为他们的命运担起心来。
坐等天明后陈致远再也呆不住了,向秘书交代了几句后他布衣简从只身去了西安。
果然不出所料!昔日门庭若市的中山军事学校,眼下却变得门可罗雀,校内也人去楼空而只剩下了收发室老林头。大概因既无东西可收自然亦无东西可发,他一个人坐在收发室的外面正在打盹。一阵秋风过后几片黄叶飘落而下,站在对过的陈致远竟不觉心里一酸。
正准备过去问个究竟的陈致远却临时改变了主意。“咋搞的?还不见来!”在不慌不忙地掏出怀表看了看又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声后,陈致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果然有几个贼头鼠脑的家伙从阴暗的角落里钻了出来,并聚在一起互相嘀咕着什么,样子似乎还都有些沮丧。
已经快十二点了,拐进一条胡同后陈致远又走进了一家饭馆,他曾经是这里的常客,所以一进门伙计就热情招呼着他。在陪着陈致远走进楼上的雅间后,老板一面招呼他坐下一面抱怨说:“啊呀陈校长!你刚走一个好端端的学校说塌火咋就就塌火了,害得我这儿的生意也冷清了许多。”陈致远应酬道:“唉!我也没料到会弄成这样。”这时伙计端着菜上来了,还是老三样:一盘腊汁肉,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凉拌肚丝外加二两老白干。老板说了声“陈校长请慢用”后便下了楼。陈致远吩咐正在下菜的伙计说:“一会老林头路过你教他上来一下,就说我找他有点事,别忘了顺便再添两个菜上来,啊——”伙计应了一声便转身下去了。
这里也是老林头回家的必经之地,因此饭馆的人都认识他。不一会儿伙计果然又端着两个菜上来了,跟在他后面的,正是老林头。
陈致远招呼老林头坐下,老林头并没有就坐而是怯怯地说:“陈校长有啥事请尽管吩咐。”陈致远笑着说:“我已经不是什么校长了,也没啥正经事咱俩随便聊聊,来来来!你先坐下我们边吃边说。”在老林头拘谨地坐下后,陈致远借洗手出去向楼下看了看,进来时他顺手带上门这才在对面落座。
老林头虽然为人忠厚却并不傻,他早已猜出了陈致远的意图,于是不等陈致远开口他几乎带着哭腔,对他诉说了几个月来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大约在七月初,西安的时局就有些不大对劲,副校长李林跟政治部主任邓希贤奉命分头去了上海跟武汉。不久国民联军驻陕总部政治部与中山军事学校被合编为一个旅,冯玉祥命部长兼校长的史可轩与大队长许权中将这个旅带往河南,中共陕西省委却要求史可轩与许权中北上宜川,与党的实力比较雄厚的石谦旅会和。
队伍到达临潼后突然调头正要北上,史可轩与许权中却发生了分歧,史可轩想以同乡之宜说服田生春(原国民二军旧部)借道北上,不想竟被田生春(外号叫田葫芦)杀害于福平县的美原镇。鉴于“榆林王”井岳秀也已在陕北“清党”,许权中决定就近接受冯子明的改编,暂驻临潼的关山以保存实力。
“史校长他遇害了?”陈致远吃惊地问道。一时他竟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岂止史校长!还有刘院长,他也被井岳秀给杀害在中部县。”老林头已经老泪纵横。他所说的刘院长是指西安中山学院的院长刘含初。闻言后陈致远将已夹起多时一块肉片又放回了盘子。他,再也吃不下去了。
父母已是满头华发,妻子马月盈也腹大如鼓即将临盆,而自己却为政一方且又逢非常时期,在家小住了三天后,陈致远不得不匆匆地回到了同州。
同州到底有没有共产党员,在将自己周围的人与他在西安认识的共产党人一一作了比较后;陈致远竟发现有些人还真的有些像。
立即让警察局将其抓起来严刑拷问,还是先派人暗中调查取证再予以逮捕?是“礼送出境”还是就地处决?思前想后扪心自问,陈致远的这些念头最终还是被他自己给彻底地否决了。在陈致远的印象中跟共产党相比,国民党虽然早也比较强大但却似乎还欠缺些什么,而这些“怀疑”对象不但没有任何恶迹,而且还在同州最困难的时候出主意想办法,给自己出了大力帮了大忙的人。自己凭什么抓人家杀人家?就凭人家姓“共”?这能成为狼吃小羊的借口么?当年秦桧在谋害岳飞时还有个“莫须有”的罪名,陈致远可没有田葫芦翻脸不认六亲的本事,更无井岳秀杀人不眨眼的能耐,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手。
陈致远准备和稀泥抹光墙了,如果实在抹不过去,他也准备效仿冯玉祥将他们“礼送出境”,料他石敬亭到时候也没话说,冯总司令能这么做我为什么就不能?“礼送出境”总得有个去处吧,陈致远想到了杨虎城的留守部队——驻防在韩城的王保民。
人有见面之情,在西安守城期间陈致远结识了王保民,俩人虽无厚情却还有些薄谊。杨虎城跟共产党走得那么近,同为杨虎城的部下王保民与井岳秀又积怨甚深,想必他还不至于不借面咧连升子也不给吧!
第三二章陈致远临危受命 冯
听说陈致远来访,王保民果然十分高兴,他亲自出城相迎并吩咐设宴为故人接风洗尘,酒足饭饱后俩人又促膝长谈直至夜深人静。
“在短短的几个月里,致远兄竟把同州这个烂摊子治理得井井有序,实在令兄弟敬佩。”王保民由衷感叹着。陈致远的人格,陈致远在同州的政绩,陈致远在靖国军中特别是在守城之役中的出色表现,使王宝民无不心悦诚服。
“玉亭兄如此抬举,实在教兄弟诚惶诚恐而又无地自容。”陈致远连连谦让着。
“眼下各地都在清党同州却不见动静,致远兄不知有何高招?”正思谋着怎样才能将话引入正题,不想王保民竟抢在了前头,陈致远心中暗喜于是笑着说道:“高招?我能有啥高招?兄弟我正是来向玉亭兄讨教的。”王保民也笑着说:“你我兄弟情同手足又同为杨将军部下,我看就不必再兜圈子了,有啥话咱就当面鼓对面锣地摊开来说吧。”陈致远高兴地说:“好!玉亭兄果然痛快。杨将军一向要我们与共产党交好,兄弟我岂敢违背。”王保民也会心地笑道:“也许正应了那句古话——英雄所见略同。他们清他们的党,咱们容咱们的共,他们少个朋友少条路,咱们多个朋友多条路,咱正缺人手,人家又硬把人往咱这里撵,咱不要也对不住人家喀。致远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么说。。。。。。”陈致远还没出口,却被王保民给打断了。
“不瞒你说。。。。。。”王保民竹筒里倒豆子,将他收编李象九谢子长等共产党人的事,一五一十和盘地托了出来。
王宝民的老表石谦,早年曾与王宝民一起投身革命,在对清军的作战中被俘后险遭杀害在。有幸获救后石谦又投身井岳秀,并因作战勇敢一路升任到第六旅的旅长。这石谦虽出身刀客却颇重义气,对共产党则更是持宽容态度,其儿子石介干儿子王有才妻弟李象九等,也均系共产党员。后来因拒不执行“清党”,石谦竟被“榆林王”井岳秀设计诱杀于榆林。
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民国十六年十月十二日,以李象九、唐澍和谢子长等为首的一大批共产党人借公祭石谦的机会,在因盛产石板而闻名的清涧县发动了武装起义。
起义部队一路南下,三日内连克延川、延长,宜川三城,到达宜川时已达一千六百余人。随着部队的迅速壮大,用什么人打什么旗向何处去等一系列实际问题,立即暴露在领导者的面前并要求他们尽快地做出抉择。唐澍和谢子长等坚持要用党员打红旗向南走,李象九却以起义是为石谦报仇而发起的为由坚持旗号不变,并以稳定人心为由,要让只会写八股文而不懂军事的孟澂斋当参谋长,同时还以部队需要休整为由坚持固守宜川。后来唐澍以向省委汇报为由一气之下离队去了西安,李象九也以有限的让步提拔了几个党员,谢子长则以大局为重没有再坚持反对。
部队改编为一个旅,由李象九任旅长孟澂斋为参谋长,谢子长等分别为营长。
在宜川立足未稳,便受到井岳秀与其部下高双成旅的南北夹击,李象九则给雷进才连配以重武器并命其控制凤翅山准备死守。为瓦解义军,高双成向宜川城里投入了大量的传单,其中大部分虽被义军撕得粉碎,却偏偏有一张发挥了作用,而且被这张传单所策反的不是别处,恰恰却是掌握着全城命脉的雷进才连。
雷进才叛变后宜川城已无险可守,突围时谢子长虽拼着命杀出了一条血路,但征用的骡马却临阵受惊并将部队冲得七零八落。后续部队竟又误以为突围失利,因而不但没能及时跟进反而退了回去。义军严重受挫,于是只得接受了王保民的改编。轰轰烈烈的清涧起义失败了。
“照这么说,保民兄这里已有一个旅的共产党员?”陈致远故作惊讶地说。
“哪里?说是一个旅其实还不到二百人,也不都是共产党员。”王保民笑道。
“如果再有人来保民兄还要不要?”陈致远接着问道。
“要!不要白不要,有多没少的尽管来。天底下哪有不收粮的仓?”王保民说。
。。。。。。
预期的目的已经达到,第二天一大早陈致远告别王保民回到了同州。
翻过年,关中这片热土愈加显得躁动和不安。儿童们唱着“大家吃,大家干,大家事,大家办”的儿歌跳着猴皮筋;“有土皆豪,无绅不劣”的标语也无处不有处处有;“农协”和“苏维埃”等陌生而又费解的名词更是时有耳闻;写着“干旱不雨,天不长眼;苛捐杂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