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三个团结为一个人,也把三条心变成了一条心,三个人先合股买了一条小船,一年后又卖了第二只,后来又添了第三只。他们没有入乡随俗按关中人先割大麦后割小麦再搂豌豆的次序,而是一次性地从难民中趸回了三媳妇,后来又生了娃并且有了各自的窝。在镇嵩军祸陕的那些日子里,他们始终站在正义的一边,帮着新乡党打退了那些跟土匪似的老乡党。
满以为从此能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但人祸还没完全结束,天灾却又偷偷地袭了过来。
那曾经令人惊心动魄的滉河已经两年没有再现了,水量还在减小饥民却在增加;河面还在收缩河滩却越来越大。沉积的黄泥先是逐渐变干,然后再开裂如龟背,最后又向上卷起犹房上的瓦片。那些或急促或悠扬或沉重或轻快,或惊心动魄或一呼百应的船工号子,只能在犹新的记忆中去回味,那一幅幅波澜壮阔的动画长卷,也只能是在美好的回忆中去想象。
随着流量的减小首先被搁浅的,是那些令小船们望而生畏的大船。这些既无轮又无足的庞然大物们,曾经使那些有轮子马车甚至汽车,以及既有腿又有足的人畜们小巫见大巫而自愧不如。它们也曾为自己既能载马车甚至汽车,又能普渡芸芸众生而自豪过骄傲过,如今失去水了的承载,它们就像是丢了印信的官儿落了架的凤凰离了深山的老虎出了水的蛟龙,不但失去了往日的雄风而且变得自身难保起来。被困在河滩上它们只能任凭烈日暴晒又徒唤奈何,船头船尾船帮裂开的口子塞一只手进去都宽展有余,彻底瘫痪而又近乎解体散架,它们完全成了一堆废物,看起来既可怜而又十分的碍眼。
第三七章老船工身手不凡 小
越来越瘦的河面上,已经无法容纳那几十条小船,为了将越来越有限的机会让给别无生计的七十子兄弟,就近的船工们都掂上船篙陆陆续续地回了家。他们日以继夜地在井台上扳着辘轳,去抢救那些已经奄奄一息的禾苗们。土地已经干透,一筲水倒下去吱吱吱的响了好一阵后却不见了踪影,第二筲水倒下后,也只勉勉强强地挣扎着沿水道推进上一两步。那些长在水道两侧的禾苗有幸首先得到了水的滋润,于是立即变得精神抖擞起来,与周围形成的的反差使它们犹鹤立鸡群。两个小伙子在井台上轮换着扳了一晌,从反差形成的径迹来看,水头却还是没能到达畦垄。于是他们只得放弃辘轳而担起了担子,他们将水一担一担地担到地里,然后再像喂孩子似的,用马勺一苗一苗地浇灌着那些垂死的禾苗。那些有骡子有马的大户人家,水车吱吱扭扭地叫唤了一天,得到滋润的大不了也只是二三分地。水车斗子能增加但井的深度却有限,水井很快地见了底,多年前落下去的砖头瓦块又重见天日,周围那些指头粗的地下水虽然在努力地注入,但明显已无法满足水车斗子那大张着的嘴巴。井,看来不淘是不行了,于是人们不得不缒到井底将那些已经裸露的砖头瓦块和淤积的泥沙,一担笼一担笼地吊上了井口。。。。。。
轮流摆渡了一阵子后,七十子兄弟的三只小船也无可挽回地搁浅了。他们只得将三只船并在一块搭起了一座浮桥,碰到个有钱的还能挣上一个两个,碰到个没钱的人家二话不说挽起裤子就要淌水,放着桥让人淌水,还不如行个方便落个顺水人情算了,桥闲着还不是白闲着,谁知再后来连这个顺水人情也落不上了。
渭水断流七十子兄弟断顿,南河镇上的人也都跟着惊慌失措起来。
第三八章官绅勾结杀无辜 饥
往年在这个时候,南河镇一带的秋庄稼大都可以影住人了,而今年的秋庄稼却稀拉拉的连只兔子都藏不住。学校的几十亩地里至今还没有井,秋包谷连安都不曾安上地里更是光秃秃的,慢说是庄稼,就是连一苗草都找不到。前些年从不缺雨水,连一向未雨绸缪的陈德润竟都没想到应当给地里打口井。
东西两堡的人都在各自的地里忙活着,男人们都是一根扁担两个桶,在将水挑到地里后再由女人们用马勺一勺一苗地去浇灌,他们则又挑上空桶直奔井台。学校早已放假,孩子们也都在地里帮忙,就连狗也跟着主人来凑热闹,村里几乎是家家关门户户落锁。
人算不如天算,就连后生可畏的郭德全也是在劫难逃。又到了一年一度千树万树棉花开的季节,但他的棉花地里却是一片凄凉。往年这时地里每天都有一二十个大姑娘小媳妇,她们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着笑着,一边绕来绕去地给棉花拦着尖打着叉防止它疯长。今年是做梦都盼着它能分叉又能疯长,它却偏偏的既不分叉也不疯长,大姑娘小媳妇们的倩影看不到了,她们那银铃般的笑闹声自然也就听不到了。
耐旱棉花虽然一苗不差,但至今却都只有一个头而且高不盈尺。个子不大年龄却不小了,也有个别挣挣巴巴地开了花甚至也坐了果,但不久花也败了果也跟着落了,留给年轻的主人的,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万般惆怅。
穷则思变,经过两年苦心孤诣的经营,郭德全图谋东山再起,又一次位居南河镇首富的壮志虽未完全如愿,却也以他的聪明睿智使日子快速崛起令南河镇人瞠目。郭德厚郭德全兄弟三天内娶了两个媳妇的事,刷新了他舅家爷老木匠因在半年内娶了两个儿媳妇而在南河镇保持了多年的记录,从而给南河镇的街巷文化注入了常谈常新的内涵。“后生可畏!”当得知白若雪就是柳春院那个投入三女河而必死无疑的姑娘时,南河镇的人更是大吃一惊而不得不对郭德全树起了大拇指。
乐极生悲,郭德全的的争气,刚使菊儿走出了郭德玉不争气带给她的阴影,郭德玉的神秘失踪以及佘大花的红杏出墙,却当头一棒给了她致命的一击,母大虫与葛掌柜的混吵混闹,使老郭家臭名远扬无异于揭掉了菊儿的脸皮,太要强的菊儿一时想不开,因一念之差而走上了不归路。
死者长已矣,活着的还得活下去。郭德厚郭德全兄弟两根扁担四只水桶你来我往地穿梭着,忙得活像织机里的梭子;山妹跟雪儿先后两个一人一只马勺,将桶里的水又分配给每一只禾苗。虽然是杯水车薪,但得到滋润的棉花苗还是精神了许多。
谢铁成在井台上扳辘轳绞水,自菊儿死后,他人瘦了也黑了但头发却全白了,佝偻着的腰使他比以前几乎矮了半头,人也变得更为木讷起来。一天到晚只见他干活很少见他说话更难得见他一笑。陈德润孙兰玉刘子明马子亮都试图劝慰他开导他,开始时他们一个比一个的信心还要大,结果是一个比一个失败的还要惨。任你说一千道一万得到的呼应却最多是一个字,要么是“哎”要么是“噢”,只有在见到女儿倩儿时,谢铁成才会裂开大嘴嘿嘿地笑上两声,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安慰他的似乎只有倩儿一个,无须千言万语,她的一声“爸”,便足够了。
已经十岁的倩儿被留在家里做饭。馍是山妹跟雪儿先后两个昨晚已经蒸好了的,倩儿的任务只不过是熬些稀饭。
正在浇水的山妹突然扔下马勺向路边飞奔儿去,雪儿吃惊地抬头看时,却发现一头挑着饭桶一头挑着馍笼子的倩儿,正摇摇晃晃的沿着土路蹒跚而来。
最后一个来到老槐树下的是郭德全,他一边走一边礼让着左邻右舍,招呼要他们过来跟自己一块吃饭。旱原上虽已饿死了不少的人,但南河镇一带却还没有达到使人忘记脸面的程度,大人们虽头昏眼花肚子也咕咕直叫,嘴里却一再地谦让着不肯前去。孩子们却顾不了这么多,大人们一把没逮住他们已跑向路边,并且还赶在了主人的前头。
桶里盛着大包谷糁绿豆稀饭,稀饭上面已起了一层粘乎乎又油渍渍的皮子。笼子里除了十几个两搅面馍馍和一盆凉拌豇豆外,还放着碗跟筷子。虽说一大半是粗杂粮食,但在树皮草根都被吃光了的荒年,这无疑已经是够奢侈的了。
邻家那个碎崽娃子更不客气,他右手抓起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嚼着,左手还抓起一个给自己占着。看着孩子那既可怜而又丧眼的样子,郭德全不觉苦涩地笑了笑。
已经吃过饭的的倩儿一手扶着老槐树,另一只手用草帽不住地扇着凉。
“呀!怕是要下白雨了。快看!那边起了黄风。”倩儿突然停止了扇动,用草帽指着东南方向说。听说有雨,敏感的人们立即停止了咀嚼,所有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东南。
东南方向果然腾起了一片黄烟,黄烟一路翻腾着滚动着,朝西北方向朝着河东堡方向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大人们顿时呆住了,邻家的那个碎崽娃子已经被吓哭了。正当众人弄不清是祸还是福是喜还是忧,都纷纷收拾东西准备朝回跑的时候,似乎已经有雨滴打在了草帽上,听声音还不小。谢铁成摘下草帽一看登时惊呆了,原来打在草帽上的并非是什么雨点,而是几只黑褐色的蚂蚱。“瞎塌咧,是蝗虫!”破例地惊呼了一声后,谢铁成赶忙用草帽扑打起来。反应过来后众人有的摘下草帽有的脱掉衣服,也纷纷跟着扑打起来。一拨蝗虫被打死了,一拨在地上垂死地挣扎着,但接踵而来的却越打越多。蝗群跟滚动着的乌云一样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乍红的日头瞬间没有了刚才的淫威,天空也顿时变得一片昏暗,耳边还响起一阵类是镰刀砍在麦秆上的嚓嚓声。扑打停止了,敢与老天抗争的南河镇人面对这小小的虫子,却是那样的又无可奈何而又无能为力。
一袋烟的工夫后,天色又逐渐的亮了起来,当再一次重见天日的时候,玉米也好棉花也罢,所有的秋庄稼都成了光秆秆;槐树也好榆树也罢,所有树木上的叶子都被捋抹一光,就连老坟上井台旁大路边的枯草野花也无一幸免。
“老天爷啊!这可怎么活呀!哎嗨嗨嗨嗨——”有的人已经顾不上作为男人的尊严,爬在地上扯起嗓子大声地嚎啕起来。
君子借势为人,小人借势撒刁。阳都县县长黎沛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