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让他们在外面等着。我一个人进去,如何?”穿长衫的,用商量的口气对老王头说。口气也委婉了许多。
“这当然可以。穿军装的带武器的,一个也不能进。这是我们陈山长定下的规矩。这不,他来了。”指着陈德润,老王头对穿长衫的人道。这人是一脸的大麻子。其貌虽然不扬,气宇却倒也轩昂。
“请问先生如何称呼?”陈德润一边施礼一边问道。
“这是新来的李省长。”穿长衫的正待开口,却被那个声若洪钟的军官抢在了前头。见陈德润一派斯文又以礼相待,他的声音,也不觉低了下来。
“李根源。李大麻子。”穿长衫的笑着说。他乐呵呵地自嘲着。
“啊,原来是省长大驾光临,恕陈某有失远迎。”重新施礼后陈德润说了声“李省长,请!”
“且慢!我要为省长的安全负责。”那个军官说道。
“不要紧的。郭营长,这儿不比省城,是斯文之地。”李省长对军官说。
“是郭坚吧!久违了。”说着,邓玉昆将一件披风裹在了那个军官的身上,接着他又调侃地说,“郭营长,请!”不知在啥时候,他也来到了门口。
“啊呀,原来是邓县长!难怪在县府里找不着你,你咋在这儿?”姓郭的营长也揶揄着,同时还捶了邓玉昆一拳。
“你俩。。。。。。认识?”众人惊讶地问道。
“岂止认识。光复省城时,我们都是学生军,还在同一个连。”郭坚跟邓玉昆异口同声地说。见过省长后,邓玉昆陪着郭坚,跟着陈德润与李根源的尻子,一前一后地进了学堂。几个士兵被留在门房里,由老王头烟茶招待。
觉得在这里不太方便,在跟陈德润和邓玉昆暗中打了个招呼后,项志山去了河西堡。在老地主那里,他可就方便多了。省长找陈德润,一定有要紧的事要说。在为他们沏好茶陪着坐了一会后,邓玉昆跟郭坚也找了个借口,去了另一间屋里。
屋里,只剩下了陈德润与李根源。将已经沏开的茶递到李根源手里后,陈德润说:“李省长日理万机,今日光临敝校,不知有何吩咐?”摇了摇头李根源笑着说:“什么日理万机?到任月余,竟一事无成。实在是愧对三秦父老啊!今日闲得无聊,下来随便走走看看,不觉就到了这里。”李根源先是一阵无奈,接着话锋一转又激动地说,“闻先生创办实业学堂于南河,又痛斥升允大败清军于渭北,近又撰文披露贼人盗窃国宝于报端,今日有幸一睹先生风采,如俞伯牙之遇种子期。平生志愿,足矣!”
听话听音。李根源虽然侃侃而语,却似有难以掩饰的无奈;其笑容虽亦可掬,却似乎又隐藏着不尽的苦衷。陈德润想,李根源此行绝非是游山玩水,也绝非是为了寻觅知音,于是说道:“省长言重了。身为秦人,所做之事实属分内。陈某乃一介书生,值此国难当头之际,却不能效命疆场,亦不能马革裹尸,省长如觉堪用,陈某自是求之不得。”闻言李根源动情地说:“先生既然深明大义又如此直率,李某也就无需再拐弯抹角了。陕西乃一十三朝故都,秦川八百里又宝藏遍地,李某深以为大有文章可做,故想重修《通志》以记备细。今已翻阅并收集了各地的县志,但多不翔实,且谬误之处颇多;经费也已筹到一些,虽不宽裕,却也能应一时之急。只是工程浩大而烦难,一时竟无人可用。今日一见,方知能胜此任者,非先生莫能属也!还请先生万勿推辞。”说着,李根源起身便向陈德润深深地鞠了一躬。陈德润也急忙起身还礼说:“蒙省长错爱,又委以如此重任,陈某自当全力以赴,以报知遇。”拉住陈德润的手,李根源激动说:“先生果然痛快。这里有大洋一万,钱不多,还请先生精打细算。另再配汽车一辆,电话一部,以供先生使用。回去后我自会行文,要求各县务必全力支持。”说着,李根源将一张银票,递在了陈德润的手中。接过银票陈德润也激动地说:“陈某不敢有负省长。这汽车怕是有些扎眼,又难免会惹是生非,以在下看,就不必了。”李根源说:“既然如此,又得先生鞍马劳顿了。”陈德润说:“前途崎岖,还是鞍马方便。”
临走时,李根源又握住陈德润的手郑重其事地说:“先生所言不差。动乱之秋前途叵测,但不管时局如何变化,不管我在不在任,所托之事,切不可半途而废!”李根源的话,竟饱含一种托孤的悲凉。陈德润也不觉鼻子一酸,但却毫不含糊地说:“省长请放宽心。陈某自知重任在肩,只要一息尚存,便绝无中断之理。”话中也不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味道。
“到时还请省长挥毫作序。”陈德润说。
“好!咱们一言为定。”一扫刚才的忧郁,李根源高兴地说。
第十六章佘有志父子吸毒 陈
在谢铁成的帮助帮下,子明兄弟给陈德润屋里两侧的隔墙上,又各开了一道门。原本只有一间的屋子,变成了一眀两暗的三间。用加有细灰和麻刀的砂浆,几个人将屋里抹得雪白,房子宽敞了不少,也亮堂了许多。孙兰玉也帮丈夫,将一张几乎跟一面墙一样大的、形似跪佣的陕西地图,端端正正的挂了上去。
“陕西禁烟督办”的牌子被摘了下来;“《陕西通志》编纂委员会”的牌子,又被挂了上去。东面的屋里,孙兰玉正忙着分门别类,整理着那些大若锨板、又厚如寝枕的各种志书。西面的屋里,陈德润正忙着起草大纲,却又不得不时时放下手中的小狼毫,去接那些来自全省各地的电话。中间的开间里,老秀才戴着老花镜,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着一本厚厚的志书。捷足先登,孙兰玉是第一个到位的编纂;近水楼台,老秀才比儿媳妇,只晚了一步。
“爹,请您老人家先过目。看看有什么不妥,或者有什么遗漏。”说着,主纂陈德润将大纲的初稿,递给了老秀才。老秀才接过一看,见前面有一段说明文字:
《陕西通志》,应是涵盖三秦大地的一部百科全书,要求既要面面俱到,又要重点突出;既要尊重历史,又要尊重事实;既要有资料价值,还要有艺术价值。全书共四卷,每卷又分上下两篇。篇下有章,章下有目,目下有节。四卷分别为《概况》、《陕南卷》、《陕北卷》和《关中卷》。其中上篇为“历史沿革”,下篇为“目前现状”。编纂每三人为一组共四组,每组各负责一卷。工序依次分“阅读搜集”、“文字编写”、“拾遗补缺”和“修改校对”。
说明文字的后面,是第一卷《概况》的栏目,其中上篇的栏目依次为:
“地理位置”、“行政区划”、“资源分布”、“文化教育”、“地方艺术”、“名胜古迹”、“历史名人”、“重大事件”、“宗教信仰”、“民俗风情”和“大事年表”。
下篇的目录依次为。。。。。。
后面的说明文字为:
此大纲仅供参考,各组可根据实际情况酌情调整。其具体章节各组自行拟定,但须提交委员会讨论通过。
看完后,老秀才高兴地说:“不错!该有的,基本上都有了。在‘历史名人’中除土著外,切莫忘了流寓。譬如诸葛亮,他生于山东,隐于河南,却死于关中又葬于陕南。虽非秦人,但其主要活动与主要政绩,却在陕西。”
半个月中,不断有来自全省各地的编纂,到南河实业学堂向陈德润报到。他们都是由地方推荐,又由省长李根源亲自审查批准的文人雅士和贤达名流。交谈中,陈德润发现这些人果然都是些既学富五车又才高八斗,既满腹经论又谈吐不俗的饱学之士。南河实业学堂一时间名人荟萃,群贤毕至。
遍插茱萸少一人。明天就是省长李根源为编纂们接风洗尘的日子,陈德润已经在南河饭庄里订好了酒宴,其他的编纂也都相继到位,唯独在湖北老家赋闲的前阳都县令周佩坤,却还是迟迟的不见个踪影。
周佩坤是陈德润向省长指名道姓非要不可的人。省长李根源也满口答应了他,并及时与湖北方面取得了联系。湖北方面回电说人已找到,并且已为他订好了车票。周县令最迟也应在昨天抵达,这是孙兰玉帮陈德润扳着指头算好的日子。为此,陈德润激动得前天晚上一宿都没合眼,天亮后他又翘首以待,甚至几次到门外到村口去张望,几乎都有些神经质了。
低着头背着手又踱着方步,给人的感觉,陈德润跟以往没有什么两样。他依然是那样的斯文,又是那样的沉稳。其实心里他却是波澜起伏又实在难以平静。四五年来稍有闲暇,周县令的影子就在他的眼前浮动,但千里迢迢关山重重又兵荒马乱,自知没有见面的可能,于是一忙起也就忘了。如今有了希望,他自然是迫不及待,多一天都耐不住了。
雅间里,编纂们都已到齐,他们也都急于一睹省长的风采。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样子,陈德润昨晚又没睡好。
嘀,嘀——,楼下终于传来汽车那短促而又悦耳的喇叭声,不用说,省长到了。准备迎接这位礼贤下士的省长大人,一阵骚乱后,编纂们纷纷站了起来。从来都不曾受到过如此的礼遇,大家竟有些受宠若惊。有功名的人见了省长,大概用不着行跪拜之礼,但鞠个躬,却怕是少不了的。主编陈德润被让在了前面,这既是礼貌,也是常识。他是惟一一个跟省长有过交情的人,先看看他面见省长时的礼仪,以免轮到自己时闹出笑话,又留下笑柄。
人算不如天算,谋划赶不上变化,众人的想法,落空了。撇开省长不管,他们的陈主编竟与后面的一个随从,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众人正不知所措,省长李根源已经亲切地挨个地握着他们手。省长的平易近人,使众人大受感动;他的那一脸大麻子,更是大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紧张的心情,顿时被李根源的随和化解得一干二净。在礼让中,众人跟着省长先后落座,只有陈德润还紧紧地握着那个随从的双手不肯放开。李根源笑着说:“来日方长。二位还是先就坐吧。大家都等着呢!”
先把省长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