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之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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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之塔-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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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圣诞节,该不会是所谓的白色圣诞吧,我的心底有了不祥的预感。

“这么说,我想起一件事。”我突然开口道。

“什么?”

“算了,等我弄清楚再说。”



上一次我曾经向阁下提出警告,如果阁下持续带给她困扰,我们将会诉诸法律。为避免走上类似途径,希望您能够针对我们的诉求详加考虑,从今往后停止这样的行为。她已经不再对您怀抱任何特别的情感,针对这一点,她认为,透过两位在去年进行的对话,双方已经取得共识。附加一点,她对阁下的行为,感到非常遗憾。同样身为男性,我可以理解阁下的想法。然而,虽然我们身为学生,但仍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对他人有不法之事,理应接受法律制裁。恳请您停止相关愚行,转而向有意义的生活迈步前进。(没有署名)

我很喜欢写信,过去也曾经因为写给人在九州的高中友人得花一整晚才能读完的信,而被人当作麻烦人物。

在我曾经为水尾小姐疯狂的时期,我连着好几天都写信给她,就连那些畅销小说作家也比不上我。生日的时候我写信给她,圣诞节的时候我写信给她,情人节的时候我也写信给她。我曾经在信里向她道歉,曾经在信里抒发过我的愤怒,也曾经把信写得感人肺腑。我回老家的时候写,去伦敦游学的时候也写,我像个笨蛋一样,不断地写、写、写,直到倒下为止。她的房间简直快要变成废纸回收场了。真是愚蠢啊!而到底我是写什么写成那样,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如果还记得,我应该会因为太过羞耻而没办法像现在这般从容不迫,并且会马上跳上睿山电车,躲到贵船(注:京都郊区,赏枫名地之一。)附近去吧。

也因为远藤的这封极其失礼的信,我很快就写了回信给他。而一开头,我就随兴所至,写得非常顺手。

已拜读阁下惠赐之警告书信。吾对法律所知甚微。阁下以一介法学部生之身,刻苦自勉,吾尚不能及。但要说明的一点是,吾对她已经没有怀抱任何特殊情感。我们双方已透过去年的晤商取得共识,我的见解与她相同,甚至可以说,我侥幸能够从这个桎梏当中解脱。但我必须说,阁下对吾诸多行动的理解,可说是完全错误。如此这般理所当然地断定吾的罪过,吾认为是十分不当的行为。再者,阁下针对吾的跟踪行为所提出之所谓侵害隐私权的忠告,吾已从亲切的友人处获知,阁下将吾的行为扭曲后进行理解,将之视作为不正当,试问,以不正当之手段报复不正当之行为,阁下所秉持之伦理法则,是否能获得认同?而获知阁下修习法律,我亦对未来的法界深感不安。

亦或者,阁下之所以如此这般明显确实的行为过当,有可能起因于阁下对吾所抱持的好感。确实,身为一个男人,吾认为自身相当有魅力,甚至足以男女通吃。但就个人而言,吾没有自信能够回应阁下的爱情。不论爱有多深,你我之间,存有无法超越的鸿沟。所谓恋爱,不过是一时性的精神错乱,如果因此而被愚弄,未免太过愚蠢。不知阁下是否能够了解?若您无法就此收手,那么,在阁下深受重伤以前,吾想奉劝您,还是另择他人为佳。非常抱歉。纵然您的心意使吾十分喜悦感动,但仍恳请您停止相关愚行,转向有意义的生活迈步前进。(没有署名)



就在我寄出信件的第二天,下午两点。

我睁开眼,从我那过长的睡眠中醒来。抽过一根烟后为了准备早餐,我想去附近的面包店一趟。那家面包店位于一条巷子里,距离我的住处脚程大概三分钟。这家店小而美,十分可爱。这几年,我要是没有吃到店里的法国面包夹腊肠和奶油面包,然后配上咖啡当早餐,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在我走出房间以前,我已经几乎可以闻到烤得酥脆的面包香味。

我一边想着那个面包的香味,一边要打开门。不过,当我伸手去转门把,门把却纹丝不动。我用身体去推撞,却只听见刺耳的声音。

门打不开。我抱着手,站在门前。虽然在漫长的学生生涯当中,我大半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但是,我并不是被关在房间里过生活。说到底,我是因为这种生活方式对我有帮助,所以才依据我的自由意志选了这样的生活。虽说被关在房间里,我不会有任何的困扰,但是依循自由意志选择的不自由,与无视我的自主意志强制下的不自由,真是天差地远。

手忙脚乱了一阵,我打开窗户。事到如今,也只能绕远路到公寓自行车停车场,从外面的玄关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前。

我站在房门前的走廊上,门上被贴了胶带,整个密密封住,看起来惨不忍睹。我想,我应该是被人当成大型垃圾了。

门上,胶带没有贴到的空隙,一张纸条在那里晃啊晃的。上面列的都是我前几天跟录影带店借的,一条条难以启齿的录影带标题。纸条的最后写着:“过过有点节操的日子如何?”我把那张纸条揉成一团,开始解除胶带造成的封印。

像我这样有操守又绅士的人,世界上有几个?对于这样的说辞,我实在是感到愤怒。有这种不明事理的人,真是让人非常困扰。

“不过,他还真是有点怪哪。”

我一边撕着胶带,一边喃喃自语。



蟑螂屋在此登场。

蟑螂屋是什么,想必各位应该都很清楚。这东西常常会长时间被放在没人理的纸箱或是流理台下方。它的形状跟豆腐差不多,深咖啡色,因为沾满油污而闪闪发光。除此之外,它的表面,常常会有一些突起物动来动去。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那些在动的东西其实就是一只只的蟑螂。

在我漫长的学生生涯当中,常常会碰到这样的蟑螂屋。进人大学以前,我从来都不知道在蟑螂当中也有这种构成集合体的生态,或许这是京都蟑螂的特有生态吧!我第一次看到那情形差点没被吓破胆,但在持续观察后,我发觉这个生态,在其熠熠生辉的光芒当中甚至带有毒品一般的魅力,可以探寻得到生命的神秘之处。听说理学部中也研究昆虫生态,而蟑螂屋的研究是谁说出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就在这一天——我倒霉到住处被人封锁的这一天,在那有些微光射进去的柜子里,我找到一个暗沉乌亮的东西。当我看到那有如毒品般的诱人光亮,我想到了要送什么圣诞礼物给亲爱的远藤。我要把生命的神秘整个送给他,想必他一定会相当欣喜。如果他能够接触到生命的力道,应该不会再为恋爱什么的愚蠢的妄想而上蹿下跳了吧。

有没有人像我这样把蟑螂屋整个好好地收进垃圾袋里,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整个作业真的相当困难。那些不懂得体谅人家的心情,只想着要离开这个集合体的小强阻碍了整个作业,我只能把眼泪往肚里吞,抹杀掉它们。一定要把它们抹杀才能继续作业。奋战大约一小时后,我好不容易把蟑螂屋收到袋里,整个人疲惫到不行。不过,一想到远藤收到这个礼物时会笑得多么幸福,我就感觉到笔墨难以形容的满足感。



透过饰磨的报告,我已经掌握了远藤的住所。他住在吉田神社附近。那附近的街道,房屋栉比鳞次,他就住在其中一栋公寓内。我提着那个装有蟑螂屋垃圾袋的纸袋,信步走上志贺越道。

如果就这样把垃圾袋送给他,东西想必很快就会被丢掉,那就不好了。所以我得加工一下。我一边想着,顺道走进了白川通旁的文具店,买了一个红纸袋。再怎么虚无的男人,看到这个可爱的红纸袋,想必也会重拾童心。除此之外,我又选了条闪亮亮的绿色缎带。就算是我,也知道圣诞节是怎么一回事。连带写上收礼人姓名的小卡片在内,我一共花了五百日圆买这些东西。只要想到这是要送给亲爱的远藤,花这一点小钱无关痛痒。

坐在哲学之道(注:京都地名,著名观光胜地,因京都大学著名哲学家西田几多郎时常在这里散步、沉思而闻名。)冰冷的长凳上,我小心地准备着我的圣诞礼物。午后的气温很冷,连带我的臀部也很凉,但从樱花林的枝桠间隙落下的阳光很暖和。我目前做的这个手工很细,做起来颇为困难。这样温暖的阳光,帮了我不少忙。

我把装有蟑螂屋的袋子装进红纸袋里,系上了绿色的丝带。当然,如果用我的名义送出这个礼物,我不认为对我有误解的远藤有可能打开这个袋子。所以,我不得已得用她的名义来拐那个家伙。但是如果把全名放上去,那就真的是犯罪了。所以我没有写“水尾”,而是写“尾”。希望他会产生错觉。我慎重地在卡片上写上了“给远藤先生尾”。

完成以后,我把这个礼物放在长凳上,往后退一步,就像是艺术家思索构图般,我从所有的角度去观察它,最后连我自己都相当佩服,这简直就是无懈可击的圣诞礼物啊!不论是谁看到,都想不到这个纸袋里有几十只油滋滋的蟑螂在乱窜;如果是我收到这个礼物,一定会打心底相信这是朴素又可爱的她满怀情感送给我的礼物。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干得这么漂亮了。

走到今出川通,我在工学部东边的某条路上晃来晃去。按照饰磨的备忘录,继续往前走。

远藤住的是两层楼高的新建公寓。如果在这里撞见远藤,那计划就完了。幸好,没有看到远藤的身影,他应该是跟那些家伙一起去拍电影了吧。我把礼物挂在他的门把上,听见纸袋里的昆虫嘈杂声,接着便马上离去。

接下来,只等着远藤的反应了。

我的脑海里浮起了远藤高高兴兴取下红色纸袋的模样。他看到卡片上的名字,颜面肌肉一定会没出息地扭曲了,说不定还会叨念着“什么啊,直接给我就好啦”之类的话;他会沾沾自喜,或者为了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便跪坐以求精神统一也说不定。不过,那是没用的。当他梦想着那蔷薇色、无限扩大的未来,兴奋又全身发抖地打开那个可爱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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