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难以接近、让人不快的女人,和第一次见面时没什么区别。不过,原来她会武功,而且是个高手。我还以为她就是一炼丹的呢,竟是小觑了她。翟钦不再上树,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月西环不悦地停住脚步:“跟着我做什么?”
“我只是往育德殿去而已。”翟钦诚实地答道。
风无声,花不动,月西环继续走着,翟钦继续跟着,一路再无言。
“皇后娘娘说。对于皇上愿意住进育德殿,她十分感谢。”翟钦机械地重复着易阑珊的话语。
“告诉皇后娘娘,请她多保重身体。”
翟钦心中十分不悦:你们两个不想碰面,为什么要我做传声筒?我堂堂校尉,居然成了一个信使!
然而帝后二人,绝不是他能得罪的。他讪讪地走出育德殿,一眼便看到了月西环:要不要绕开呢?她好像很讨厌我啊。
已经来不及了。月西环看到了翟钦:“你刚才为什么要上树?”
“那个……”翟钦诚实地答道:“习惯动作。”
她笑了。翟钦恐惧地看到,月西环竟然笑了!更令人恐惧的是,她一笑,脸上的粉便簌簌地落下来,翟钦极力压制面部抽搐的冲动:大姐,不要把脸当墙刷啊!
未曾深爱已无情 第九章 烟花
“烟花!”月西环欣喜地指向天空。
翟钦回过头去,漆黑的夜空绽放大朵大朵绚丽的花,他不悦地皱眉:“是谁在禁苑放烟花?”
“这里连烟花都放不得?”月西环厌恶地问。
翟钦耐心地解释道:“放当然是可以放的,只不过先要在有司备案。”
“备案?”
“首先说明放烟花的理由,例如妃嫔的生日,再说明将于何时何地燃放烟花,放什么烟花,放多久,否则一律以蓄意纵火处理。”在宫中呆了这些日子,对于这里繁复到莫名其妙的规矩,翟钦已经熟谙。
“那,烟花还有什么好看的呢?”月西环忍不住问道。
翟钦没有回答。
静默的黑夜,寂静的空地,一个小宫女悠闲地靠在树上,仰头看着天空。
“是你在放烟花吗?”有人粗声粗气地地问道。
她转过头去:“是呀!”
一个巴掌摔在她脸上:“哪个宫里的奴才?完全不知规矩!”
她被打得三魂飞了七魄,机械地回答道:“我是浣衣局的阿四。”
来人接着手上的灯笼看到了她额上的花纹:“原来是浣衣局的贱婢,难怪毫无教养,不懂规矩。”
大胤朝有将罪臣之女刺面之后入宫为奴的惯例,她们身份低微,不能近身伺候皇帝或妃嫔,只能在不见人的地方做些粗使活计。
来人犹自喋喋不休:“我现在就把你带到皇后娘娘那里去,看她怎么责罚你。”
黑暗中,有人轻声说道:“责罚就免了吧?”
“谁?”
一个男人信步踱来:“你叫阿四?这名字有趣。”
“皇上?!”太监急忙跪下。
阿四茫然地看着这个男人:他就是皇帝?
“你怎么会叫阿四呢?”
“我在家里排行第四。本来是叫做老四的,管教姑姑说这不像女孩子的名字,所以替我改了叫阿四。”
“这样啊。”男人伸手拂开她的额发,“好大的刺青。”他沉吟着:“刺面这样无聊的惩处,也该废止了。”
好像因为我,做了了不起的决定呢。阿四高兴的点着头:“太好了!”
易江城凝视着她单纯的笑容,牵起了她的手。
太监目瞪口呆地看着皇帝带走了浣衣局的贱婢:不会吧?难道皇上要……
他匆匆跑向凤仪宫:这样的大事,要立刻通知皇后娘娘。
听到这个消息,易阑珊却十分高兴:“皇上广纳妃子,实为大胤之福。”
“对了,皇上还说要废止刺面之刑。”
“这也是一项德政呢。”易阑珊颔首微笑,“来人啊,带他下去领赏。”
易江城回到胤都后颁布的第一条法令就是废止对罪臣贱民的刺面之刑,这实在是出乎众大臣意料。
“明日是皇上第一次上朝,一定会闹个沸反盈天。”莫德麟对此很有把握。
蔡书铎不以为然:“那帮老头子,吃饱了撑了,就喜欢吵架。”
关渔点点头:“他们都歇了十年没吵了,一定攒足精神,吵个够本。对了,袁宏,你听说了吗?据说皇上是遇到了一个浣衣局的贱婢,所以才想到废止刺面。”
“那又如何?”袁宏气定神闲地说:“目的只不过是行为的开始,影响天下的是行为的结果。无论皇上是为什么废止刺面,都是一项德政。”
“那,明日我们在朝堂上要支持皇上的决定?”关渔问。
莫德麟摇摇头:“我们用不着急着跳出来,让那些老家伙去把屋顶掀翻吧。”
“是啊,我们的才能,已经足够抢眼了。皇上已经看到了。”和易阑珊“密谈”之夜,门边的翟钦是做什么的,袁宏自然心中有数。皇后耐不住深宫寂寞的小道消息早就爬出了禁苑的红墙绿瓦,飞舞在胤都上空,那之后不久,皇帝便派了一个侍卫来皇宫,这其中的意图,明眼人都看得到。
想起易阑珊那双深幽的眸子,袁宏突然笑了。他抬头看看天色:“时间还早,我入宫一趟。”
“面见皇上吗?”
“不,我去见皇后。”
铜炉里香烟缭绕,易阑珊正襟端坐:“袁大人说有要事求见,请问这一次又是什么要事呢?”
“自然还是关于仙人的事。”
“仙人么?”
袁宏点点头:“前几日我曾求见仙人,但是侍卫告诉我皇后有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待月楼。”
语气颇有些不悦呢。易阑珊软语安抚道:“袁大人当然不是闲杂人等。”她话锋一转:“只是别有用心的人太多了,得了法宝若不收好,我恐被他人盗了去呢。”
是在防范从洛阳来的众女吗?袁宏的视线在屋子里游走,没看到翟钦,他是不在,还是藏在我看不见的角落?
易阑珊察觉到了袁宏搜寻的目光:“袁大人在看什么呢?”
“……”
“在找人吗?”易阑珊轻启朱唇,吐出了一串玄之又玄的话语:“在即是不在,不在即是在。”
“袁宏素来不解禅机。”
“哦?看不起佛道故弄玄虚么?”易阑珊从椅子上站起来:“神神道道,虚虚实实,这都是权谋的真谛呢。对了,袁大人,你知道你找的那人是为何到胤都来么?”
袁宏自然知道,但是他不能说。
“那个传闻闹到京城里无人不知,连远在洛阳的人都有所耳闻,所以便让他来了。”易阑珊微微一笑,“袁大人可曾想过这个传闻从何而起?”
“这……”宫闱中从来都不缺小道消息,也许是封闭的生活太过枯燥压抑,宫人的想象力也就无比丰沛奇异,是以袁宏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想不到吗?”易阑珊轻笑着,“许东篱的弟子也不过如此吗?”
看着易阑珊耐人寻味的笑容,袁宏突然明白了:“难道……?”
“不错,正是我呢。”
在禁宫乃至京城里散发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拿自己的名誉来赌,是为了让皇上返回京城吗?
易阑珊走到香炉边,袅袅青烟扭曲了她的面容:“后宫里的人心比朝堂上的算计厉害得多,所以,无论袁大人有怎样的大事要事,仙人我是不会借给袁大人用的。”
要留着仙人在后宫里争宠夺爱吗?袁宏略带怜悯地看着她:皇后娘娘聪明绝顶,却也当局者迷呢……纵然拿仙人铲除了洛阳诸人又如何?皇上的心结是对皇后本人的啊。
————————————————————
关于投票的小说明:投票只是投票而已,无关本文发展前景,也没什么暗示在里面。
未曾深爱已无情 第十章 结发
龙床上被褥凌乱,室内弥漫着旖旎的香气,易江城拨弄着阿四的头发:“改个名字如何?”
“皇上不是说阿四这个名字有趣么?”
“有趣是有趣,却不太动听呢。你是四月出生的吧?”
阿四蜷在易江城怀中:“好像是吧。”
“暮春当惜春,以后你就叫做刘惜春。”
“惜春?”阿四眨巴着眼睛,“这两个字怎么写?”
易江城拉起她的手,用指尖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地写出“惜春”二字,酥麻的感觉逗得惜春笑个不停。
“你笑起来真单纯啊。”易江城感慨地说道。
“我本来就单纯啊。”
失去记忆,对世界甚至对自己都一无所知,这样的人生未尝不是幸福。
惜春不满地推开易江城:“皇上,我的头发都打结了!”
易江城的视线转向自己的手指,果然,一大团头发裹得乱七八糟,他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一部分头发也被织了进去,易江城坏笑着:“这就是传说中的结发夫妻吧!”
惜春抛出了一个出人意表的问题:“皇上和皇后才是结发夫妻吧?”
易江城的笑容僵住了,他呆滞了一下,拍拍惜春的头:“你还真是单纯啊。”
看着乱成一团的头发,惜春愁眉苦脸道:“皇上,这个怎么办啊?”她用力地拉着头发,立刻吃痛地大叫起来,易江城抱着她坐起来,伸手取下挂在床柱上的佩剑。
“快刀斩乱麻!”惜春轻轻鼓掌。
“快刀斩乱麻。”易江城重复道。怎么结都解不开的死结,剑锋轻轻划过,便迎刃而解。易江城收剑回鞘:“可是,有些时候,刀就是拔不出来。”
“刀拔不出来?”惜春不解的问,“锈死了吗?”
“刀还很锋利,可是心锈死了,再没有拔刀的勇气。”
这句话惜春根本没听到,她翻身下床,走到桌边,揽镜一照,立刻尖叫起来:“阴阳头!”
“没那么严重吧?只是左边比右边短了那么一点点,再说,参差不齐也有参差不齐的美感。”看着她狗啃一般的头发,易江城抱歉地笑着。
惜春恼怒地回头,看到易江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把镜子递给他:“皇上,你看!”
易江城摸着自己的脑袋:“头发有个缺口,我明天还要上朝呢。”
好不容易下了朝,易江城松了一口气,御驾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两个声音同时问道。
“禀皇上,遇到了皇后娘娘的凤辇。”
“禀皇后娘娘,遇到了皇上的御驾。”
两个声音同时答道。
“都到凤仪宫门口了,皇上何不进来坐一坐?”
从育德殿到乾坤殿,凤仪宫是必经之路。因为这个,所以一定要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