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菽一怔:“不是才领过的,怎的又要裁了?”纪氏不是个苛扣的主母,家里富裕了日子好过,便也时常打赏下人,重阳节的时候,除了每人有重阳糕能领,还发了一套衣衫下来,才没几日,倒又要做新的。
“不独新衣裳,还有一个月的月钱呢。”采薇轻笑一声:“家里怕是要有什么喜事儿了?”上回子多发钱,是澄哥儿中了童子试,往后就是生员能进学考秀才了,袁氏那里还不如纪氏这里动静大。
为着这个袁氏还怄气,纪氏一出手就是多加一个月的月钱,倒显得她不为着儿子高兴,只好也吩咐下去,怕叫颜老太爷看了心里头不舒服。
别个心里舒服了,她便不乐意了,说出来的话也中听,话里话外都是颜连章有钱钞,同她们这些干吃租子的不一样。
纪氏再没给她留脸,听见她这一句,也不还回,只对颜老太爷说,江州族里的祭田又加了三百亩,加这些田,算是族中的,可说是一族的,算一算也只有些旁支,颜家实是没什么亲戚,这些个田的田租子还是收在自家手里,只这些却得拿出来平分的。
袁氏心头才刚一喜,后头颜老太爷就着纪氏直点头,她再不说话也不成了,便给北府里的下人,也人领得一身新衣,再多得一个月的月钱。
纪氏这样高兴,却是赵家点头应下了,明沅问了澄哥儿的意思,这个比现代相亲结婚还不如,可总比盲婚哑嫁要好上些。
明沅专叫厨房里蒸了桃花糕,往前头学里送去,沣哥儿见着姐姐笑眯了眼睛,虽在外头开了院,也还是一天往明沅这里来一回的,趁着夫子午歇,带了明沅进去,就在澄哥儿习字的屋子里头,明沅端出糕来,往他跟前一推。
才蒸出来的桃花糕又软又香,澄哥儿却不伸手去拿,反笑看了明沅:“六妹妹必是带了口信来的,如何?”
“赵家如何太太相必也同哥哥说了,只她托我问一问,若是嫁了你,她可能读书习字?”赵大人是个老古板,一门心思把女儿养成四德娘子,说读书是圣人事,是男人们该干的事儿,女人家碰了,便是糟蹋了先贤的圣典。
澄哥儿不意明沅有此一问,明沅叹一口气:“她不似我们,家里是不许她碰笔墨的,只她自个儿很是想学。”
澄哥儿一听她想认字,原来是无可无不可的,他就已经决定顺着纪氏的心意了,听得这话笑了,这方才低头捏了一块桃花糕:“劳六妹妹等一晚上,明儿我给你回音。”
明沅猜着澄哥儿也不会不肯,可见他不立时应下,倒有些吃不准了,哪知道隔得一夜,他让沣哥儿带了一本字字帖过来。
这上头墨迹还是新的,明沅一看就知道是澄哥儿的字,只怕是夜里急赶着写出来的,最末几张的墨迹带点儿湿意,连着针书册边上还染了蜡烛油渍,他只当赵家姑娘不曾习字,先写了一本《千字文》出来,拿包裹送到明沅这儿。
明沅打开一看就笑了,静贞只怕再想不到会收到这个,捎手往赵家送去,隔得些时候赵夫人身边的嬷嬷便来了,这事儿算是定下了。
挑好的珠子分成三份儿,余下两种颜色不均的干脆分给丫头们串珠花戴,明沅把这些年得的零碎石头翻出来,挑了个翡翠福豆,送出叫人串起来,里头再夹些些翡翠珠子,一颗隔一颗的串了来,这样一配,挂在胸前也使得了,明湘的配了块蜜蜡,明洛的配了朵珊瑚雕花。
好容易把这一斤珠子用掉了,纪舜英那儿又打锡州送了太湖三白来,还拿太湖水养着,都是活的,往厨房里头一抬,夜里就蒸得白鱼白虾吃,那虾肉儿光是剥就费了一下午的功夫,挖空了梨子,把梨肉跟虾仁一道炒了,梨子雕成玉兰花作盅,一人跟前摆得一盅儿。
纪氏睇一眼明沅,指了玉兰花盅儿道:“这是舜英送了来的,这会儿不似春季里常个鲜味儿,肉倒是肥的。”她这一眼,倒把明沅看的面上发烧,明湘明洛打趣她,她自来不羞,可纪舜英这礼,送的也太勤快了些。
明洛“扑哧”一笑,一面拿了小银勺子舀虾仁吃,一面道:“咱们可是托了六妹妹的福了。”一面说一面冲了明沅挤眼睛。
纪舜英天马行空也不知在想什么,一会儿是珍珠竹篓跟丝线,一会儿又是三白,说不得下回连锡州黑山的陶泥都要送几斤来了。
她冲明沅一挤眼,明沅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纪氏笑看了明洛一眼:“你这个丫头,只看着她好性儿就打趣她,你自个儿可不是一样。”
詹家举家去了湖广上任,詹夫人到得那头搜罗了些特产送来,也算是节礼,重阳之前到了,又有红瓷又是桃花石,知道颜家在江州是有茶园子的,特特送了那头的茶叶过来,狮口银芽青岩茗翠,吃的戴的不算,里头还有桃江竹席竹枕头。
明洛一下子红了脸,倒不再说话了,那一块天然桃花石,张姨娘让人做了梨花木的小架子,就把这石头摆在上面当摆设用。
里头还有桃花石杯石碗,全摆出来粉艳艳的似到了春天,明洛如今就拿着那只杯子喝水,明沅私底下笑她,说她这是练臂力,也不嫌弃沉手。
一座上和乐,明湘也跟着拿帕子掩住口笑,程家待她也不薄了,节礼也办的全,安姨娘却偏偏不衬意,同明洛比了,又要跟明沅比,比明洛的不如,比明沅的也不如,詹家是外放的官儿,油水可不足的很。
纪家倒是寻常,只纪老太太要给孙女儿作脸,不肯亏待了明沅,这么两边一补,明湘的那一份,就显得寻常了。她送得那套衣裳,程夫人倒是喜欢的,可此番思慧来,却还是跟明洛交好,同她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几句话。
明湘心里叹息,手上却加紧做针线,只她样样妥帖,程夫人总会喜欢她,可叫她学着明洛,她却再学不来。
明洛定下了詹家这门亲事,张姨娘吊着的心放了下来,她也就跟着不往心里去了,程夫人思慧再好,她只没嫁过去就是外头人,詹家看重她,才是真的,满心不再挂念程家了,倒托了明沅,让沣哥儿从书房拿出地域志来,看看詹家去的是湖广何地。
几个女孩儿一个个都有了着落,算是了却纪氏一桩心事,见着姊妹们又和乐起来,心里点头,若是明潼有得一胎,在郑家立住身,那她便再没什么好愁的了。
☆、第216章 桂花金糕卷儿
“那地方有什么趣儿,嫂嫂怎么巴巴的想往那头去。”郑辰歪在罗汉榻上,针线活计往绣箩里头一扔,打得个哈欠:“那地方也只六月初六开一回,平日里都锁着呢,咱们也不去的,灰尘大的很。”
明潼一个眼色,小篆把手里拎的食盒子摆到茶桌上,里头蒸得几样花糕点心,郑辰见着桂花金糕卷儿,拿小银签子戳得两下,送一口到嘴里,抬头望望明潼,脸上难得见着些羞意:“嫂嫂,那事儿可……可有谱了没有?”
她看上景顺侯曹家的儿子,明潼一个字儿也没往郑衍面前露,自端午到重阳这许多时候,明潼一意儿拿话哄了她,若能拖过今年年末去,只怕那事儿就要发了,她听见吃问笑一声,笑的郑辰红了脸儿。
“你的哥哥,你不比我清楚,我正寻着由头呢,若把实话告诉他,不到明儿只怕曹家的就知道了,你若不羞,我夜里就告诉他去。”明潼见她不吃,自家拿帕子托了,新下的桂花熬了酱来,咬一口满嘴的桂花香。
郑辰听得这句坐起来就往她身边挨:“好嫂子,我可拿你当亲嫂子看,你可不能卖了我去。”一面说一面摇她的胳膊,那糕儿一下子滚落下来,郑辰见花酱污了衣裳,吐吐舌头。
明潼作态:“这可是娘才刚赏了我的衣裳,这下子可好,娘可要生我的气了。”说着一指头戳在郑辰额头上,郑辰捂了头:“我去跟娘说,嫂嫂别恼。”
重阳景的罗衣,进宫吃端阳宴的时候穿了一回,郑家的位子排在前头,明潼远远的还能见着太子妃,她按品妆扮着,下首坐着太子嫔薛瑞芝。
原来明潼的位置给了她,这个圆脸的姑娘生了孩子,身上看着更丰腴了,些,旧年的重阳节宴,她还巴巴的跑来颜家姑娘的席上献殷勤,今年她已经生了皇孙,东宫之中一人之下了。
太子妃还不似后来那样两面受困,少了一个明潼,竟能容得下薛瑞芝了,待她很是和善的模样儿,还亲手递得一块菊花糕给她。
薛瑞芝笑眯眯吃了,不独自家吃了,还拿了残糕去逗怀里的孩子,太子妃急急夺过来,嗔她一眼,她吐吐舌头,还把孩子放到太子妃的怀里,叫她也抱得一抱。
这么看着太子宫中确是妻妾和睦,偏上头坐的元贵妃不乐,张皇后避居祥瑞宫,连着重阳宴也不出来了,元贵妃很是过了一把皇后的瘾。
宫务本来就捏在她的手里,只上头顶着皇太后皇后两位,回回这样的大宴,她都只能屈居在侧,虽就坐在皇帝手边,张皇后却能俯视了她,她心里这口气怎么能平。
到得今岁,不说开春亲蚕桑,连着天仓清明端午,每个节庆她都能坐在圣人身边,皇后不出来,她就是最大的,再不必受这闲气,元贵妃的儿子荣宪亲王年纪已经不小了,却还坐在圣人身边。
这个儿子他十分宝爱,脾气也养的娇惯,撒起娇来同元贵妃一个模样,要圣人给他剥石榴吃,元贵妃志得意满,眼睛往下一扫,见着太子宫里的这个皇孙,手里握的金筷子都差点儿叫她捏断了。
就是为着这个嫔生了个皇孙出来,圣人难得感叹自己老了,原来那些个儿子家里的,他只不当一回事,到太子宫里的,却叫他不重也得重。
元贵妃张口就叫太子妃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看一看,薛瑞芝身子一僵,抬着看向太子妃,太子妃却沉稳,抱了孩子过去还笑道:“他可沉的,母妃仔细着手。”
元贵妃手上长长的指甲套,便是自她这里兴起来的,把金子打得又细双尖,上头贴花嵌宝,手指一翘,虚着往那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