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要真能顺顺当当就好了。”
不意竟叫她给说中了,一直到冬至节后梅季明都没回家,明芃不急,梅氏跟许氏却急个半死,许氏当着梅氏的面,一天也不知道要把这个儿子骂上多少回,急火都要烧了心肺脾了,两个相对都没话说,若是这回再出什么茬子,这门亲戚也作不成了。
正在这两个人拿不出办法的时候,跟着梅季明的小厮投到颜家来了,进了门就大哭一通:“少爷,少爷没了。”
许氏倒抽一口气,差点儿晕过去,梅氏急问一声:“说明白了!”
那个小厮是梅季明在外头买的,因着他手脚快又识字,回来的时候也带着他,他们原是不经过蜀地的,那地方那时候还没乱起来,梅季明却想着蜀地有些旧友,顺路看望一番,哪知道进去了就出不来了,正逢着叛军作乱,难民潮水似的涌出城去,一半儿走路一半儿坐船。
他们倒是挤上船去了,船还没开呢,倒踩踏死许多人,叛军引火烧船,梅季明跳上船头跟人撕打,小厮眼睁睁看着他叫人扯着摔下船去,落进水里,生死不知。
说是生死不知,哪里还能活下来,便活下来了,叫叛军抓着还能有个好,小厮无处可去,这世道哪里都不太平,想着少爷是要回金陵的,千里迢迢带着东西回来,值钱的事物也不余下什么了,路上就换了吃的,倒有一书篓的稿子,是这小厮留下来当记认的,他要上门总得有个说头,不能叫人当乞丐流民赶出去。
许氏听见这话,身子虚晃两下,“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梅氏揪着心口还不曾叹了来,明芃打罩门后头了来,行到小厮跟前,怔怔看着他:“把东西拿了来。”
她适才紧紧咬得嘴唇,唇上叫她咬出血来,此时脸色煞白嘴唇血红,伸手要了稿子,只打眼一看,就知道确是梅季明的东西,她一声不吭,往后栽倒,碧舸兰舟两个搭手扶住了她。
☆、第290章 苦人参
许氏明芃一前一后晕在床上,梅氏两头顾不过来,她心里头是想过梅季明若是死在外头怎办,外头这样乱,便遇不着兵祸,若是碰着流寇土匪,梅家教的那点子剑术又能派上甚个用场。
梅氏也差点儿阖了眼倒下去,叫身边的嬷嬷一把扶住了:“太太,太太可得看顾姑娘。”梅氏这才稳住了,叫人把许氏明芃都扶到屋里头去,又拿了颜顺章的名帖去请太医来。
她脑子里头乱纷纷的,先是想着女儿的命也太苦了些,接着又想如今明芃可更得认死理了,心里头泛着苦,这一屋子人指着她,她又不能哭,打发了人去翰林院把颜顺章请回来,又叫人把事儿报给明蓁去,若这两个能回来,她也不必一个人提着心。
嬷嬷一面给梅氏揉胸,一面给她嗅瓶,指了个丫头往东府呶一呶嘴儿,那丫头立时知机,退出去就往东府奔去,一路上见着丫头婆子见她这么乱闯还骂上两声,等跑到东府的上房,六角八宝见着还笑:“这是怎的了?”
纪氏的屋子里摆了饭,只明沅明洛陪着她用饭,一桌子空了一大半,纪氏吃着炖的酥烂的野鸡崽,笑一回:“这个是沣哥儿爱的,叫厨房里明儿炖一只给他送到学里去。”
明沅便笑:“他这个小馋唠,按我说该叫他吃吃外头的米面,叫他知道知道外面哪里比得家里头好。”明沅不过无心一句话,倒叫纪氏想起梅季明来,可不还有这么个吃了苦当作乐,一心逍遥的人在。
明洛听了就笑:“你恁般狠心,等他回来,看我告诉不告诉他,”说着又对纪氏道:“太太这会儿嫌着人少冷清,等儿媳妇进门了,这一桌子可都坐不下。”
她说的是儿孙满堂,纪氏笑着点一点头:“是了,那时候可不吵得头疼,一屋子的小猴儿。”她才得了外孙,正是喜欢孩子的时候,这会儿谈起来就笑,想着就要百日,到时候送点儿什么好,最好是能接了明潼回来住几日。
正说得和乐,小丫头子在门上一报,纪氏还一奇,等人进来了,看着颜色不对,还责问一声:“甚事值得这样跑?”
小丫头磕了个头:“二太太赶紧过去看看罢,我们姑娘跟舅太太都昏过去了。”纪氏一听就推了碗筷,知道梅氏没晕,可她一个必是支撑不住才来请,一面拢了衣裳一面问:“这是怎的?”
明沅明洛对视一眼,既是明芃许氏两个晕了,那必是梅季明的事儿,明洛眉头都皱起来了,心里头猜着莫不是那一个又逃婚了,或者更不好干脆是想着退婚了。
她从袖子底下扯一扯明沅,明沅也是一样想头,反手握住了明洛,她对梅季明也没什么好感恶感,只觉得他风流浪荡,可明芃对他却是一往情深,若说两人无情,梅季明也不必许诺两年了。
几个人都在猜测,哪知道小丫头道:“是门上,门上来人报丧。”还能是报谁的丧事,自然只有一个梅季明了,明洛听见就抽一口气,二姐姐怎办这句话脱口而出,明沅却急问:“可确实了,来报丧的可是舅太太识得的人?有没有明证?”
纪氏也是一样想头,小丫头摇头不知,纪氏带着丫头往西府去,明沅明洛两个挂心明芃,也跟在后头一道。
梅氏见了纪氏一把拉了她的手,只是摇头,女儿遭了祸事,作娘的感同身受,纪氏拍了拍她,也不问她了,只去问嬷嬷:“可去请大夫了?”
嬷嬷赶紧回:“拿了老爷的帖子去请了,还差人去衙门请老爷,报给大姑娘。”
纪氏听了皱眉:“那人可细细审过?”时节不好,外头又是打仗又是叛乱,也有那等报了假丧混饭吃,再饶些银两的无赖闲汉,往往家里要办丧事了,才知道人还没事,莫不是叫人诳了去。
嬷嬷看一眼床上的明芃:“二姑娘看了留下的书稿,确是表少爷的字迹。”跟了纪氏出门,在廊下把梅季明的事儿细说了。
纪氏一听也只有叹息了,既是遇上了叛军,那是再无活路了,便是活着,难道梅家还出一个附逆不成,便是活着,梅家也只能当他是死了。
纪氏打理好了屋里的事,到了花厅把那小厮细细审过,问明白了自何地上路,走了水陆还是路陆,因何到了蜀地,又是怎么碰上乱军的。
那小厮一样样说的分明,他在路上风餐露宿,若是还有地儿去,也不能回金陵来报信,书篓里头银子不多,还把随身几样笔砚给卖了,乱世之中这东西哪里值钱,旁人送给梅季明时说的都是如何如何珍贵,到要卖出去,三钱不值两钱,那些个买家,见他不过一个小厮还说他是偷了主家的东西出来卖的。
小厮在路上很吃了些苦头,书稿也只留下一半儿,吃纪氏这么一问,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把路上的辛酸苦楚一说,纪氏连连叹气,这番是没死也死了。
她请了梅氏出来,梅氏还木怔怔的不知如何是好,大夫请了来,拉了帐子把脉,纪氏往里头一看,扯一回梅氏的袖子:“嫂子如今想怎办?”
梅氏苦笑一声:“还能怎么办,总要报丧回去,好办葬事。”她说着眼泪就滚落下来,为着女儿红了眼圈:“我苦命的芃儿,这下要怎么好。”
纪氏见她这番哭,越发皱紧了眉头:“大嫂只说一句,想不想二丫头再嫁?”她一句话问出来,梅氏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一把握他她的手,叫纪氏捂了嘴儿,拉到凉棚底下。
梅氏这才抖着声儿开口:“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不盼着她好,可她这么一付死心眼,但凡有些指望,是断不能再嫁的。”她这才急着要给梅季明发丧,发丧就是死人了,明芃往外头说亲,只说死了未婚夫,如今外头碰上这事儿的闺秀也有许多,又不单她一个要再定亲,年纪大些,也有大的说头。
纪氏吸一口气儿:“小厮只见着人落下去,咱们都知道他这是活不成了,二丫头可不这么想,她不见着棺材再不肯认。”
梅氏听见她这么说,把牙一咬:“不独是掉下海了,那小厮亲眼瞧见的,叫捅了一刀,满身是血。”她打落地起就没说过这种话,自家一面说一面发抖,却咬死了:“可怜见的,活不成了。”
纪氏松一口气,握了她的手,颜家的姑娘,便是明蓁的亲事也算不得顶好,都悬了一半的心,她这口气还没叹完呢,那头袁氏进来了,还带了明琇,一进门就哭起来:“可怜的二姑娘,怎么遭这样的罪。”
她这一声没哭完,把梅氏气的面皮都涨了起来,她再没跟人拌过嘴,这时节竟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回她,袁氏看着是在哭,可不是幸灾乐祸,软刀子扎人,扎的梅氏一口血沫子吐不出来。
纪氏自来最恨自家人拆自家的台,不帮衬着圆回来,倒踩了痛脚作乐,立时把眉毛一立:“三弟妹这是为着谁家哭?我倒不知道明芃这是遭了什么罪了,便要哭,也该去亲家舅太太跟前哭去。”
袁氏叫这话一堵,帕子还没抽出来,讪讪停在半当中,白眼儿一翻:“我说二嫂子,院里头哪个不知道二姑娘跟梅家是定了亲的,礼都备起来了,如今那个生死不知,怎么不是遭了罪。”
纪氏倒掩口笑起来,脸上半点儿没有怒意:“三弟妹莫不是糊涂了,这话可不敢随便乱说,你是见着见了礼还是过了定?怎么就空口白牙的,把二丫头配了出去?”
明芃的喜事确是在办了,可梅氏一向是同梅家书信往来,又不曾正经操办,许氏还等着儿子来了,再正正经经走一回三书六礼的。
“二嫂这话说的,这前前后后,都来了多少抬礼了?这不是放定是个甚?年轻轻没过门就遇着这样事体,倒真是个命苦的。”袁氏也不哭了,她可不就是来看着梅氏倒霉的,这会儿哪里还有半分悲戚模样,见着纪氏回护,倒把新仇旧恨俱都勾了出来。
纪氏这回笑得更乐:“三弟妹可真是,这话可只能在家里头说一说,娘家给女儿孙女送礼来,还非得立个嫁妆的名目不成?大嫂过门的时候一百二十抬的嫁妆,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