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泪花,如星辰般在她瞳中闪烁。
“玥月。”媚娘上前小心翼翼搂着玥月,在李治容貌浮现的同时,泪水“哗啦”滚落,“我懂,我懂。但一切皆是命。你,我,这辈子的命就是如此,只能如此!”
“我认命,我早认命。我放弃回家,我放弃李泰,可是老天爷却依旧觉得我失去的还不够多。我绝望得想忘记他的时候,老天偏让我们再次相遇。我决定将他藏在心底偷偷爱的时候,老天偏偏让他生命垂危。老天,它让我到这里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它到底要我失去多少东西,才肯放过我?”玥月仰望着屋顶,嘶声呐喊。
“当你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的时候,你什么都不会失去了。”媚娘靠在玥月的肩上,杏眼朦胧,像是在说服玥月,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明白,可是好难,好难。”玥月吸气极力压制泪水的滑落,脑海中浮现着教科书上的历史,“我知道历史若没因我而改变,这次他不会有事。可是想到不远的将来,他会失势,他会死掉,我的心就痛得无法呼吸。媚娘,我想也许有一天你能做到你话中的事,可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做到。就像我无法真正忘却李泰,无法假装明月,无法接受李宽。命!这就是我的命。我情太重,性太直,压根不懂放下。”
玥月推开媚娘,掏出丝绢抹去脸上厚厚的妆容:“我认命,我不再抗拒。我承认我爱他,无法在一起,偷偷在远处关心他,难道也不行?!我不要将自己封闭在宫内,我要去找李宽,我要求他打探李泰的消息。”话毕,玥月含泪,含笑,向门外走去。
“等等。要打听消息也得等明日啊!”媚娘担忧玥月昏了头连忙提醒。
“不用,李宽比我自己,还了解我。此刻他一定会在我们初遇的井边等我,他会像上次帮我斗太子那样,尽心帮我探听关于李泰的现状。”她知道这是在利用李宽。可是偌大的皇宫偏偏除了李宽,她不知道还可以依赖谁。
李君羡?的确,那也是可以依赖的对象。可李君羡对她的好,不是对她,而是对明月。她可以自私依赖和伤害对她好的人,但是她不可以欺骗对她好的人。这就是她最根本的原则。
“小月。”媚娘立在屋中,望着一脸坚决的玥月,仅能递上宫灯叹气,“我在这里等你。”
也许,她该斥责玥月,毕竟她这般举止早已超越礼教。但想想她凭什么去斥责玥月?她明知在辈分她是李治的姨娘,明知李治心仪于她,她却不知按照礼教忠烈回绝,反倒一次次暧昧与他相会,一次次利用他的情,在唐太宗面前邀宠。比起玥月,她应该算是更加卑鄙吧!
媚娘依靠着门扉,看着一点点将烛火吞噬的月色,抑制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她变了,从玥月到来那日开始,在经历狮子璁事件后,《女则》距离她日益遥远。
未来她又会如何?她想若唐太宗活得够长,李泰能成为太子。终究有一天,她会放下李治,变成后宫众多嫔妃该有的模样。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抗拒地一颤,面色苍白,双手紧抓着门槛。不要,她不要变成韦妃那样!
看着黑暗中一点橘色的亮光,坐在井沿的李宽,起身挂起浅浅的笑:“月。”
柔柔的呼唤,那应当是深夜里等丈夫归来,妻子应该有的声音。偏偏他这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在面对玥月时除了柔情,还是柔情。就算明知性情固执的玥月难以忘情,他偏就甘愿如此守着她,等着她。
“阿宽,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她紧握着手中宫灯,抑制自己寻求温暖依靠的冲动。
“我知道你忘不了他。”他多希望她不来,那样他至少可以欺骗自己,她应该真正淡忘了李泰。
玥月一怔,愧疚告诉自己不可以继续利用李宽的温柔。她耷拉着脑袋,盯着宫灯中摇曳的烛火,想着如何向李宽问好,出口时偏溜出另一句话:“你该随陛下一同去看望魏王。”
“我怕你忧心,因此推脱肚子不适,晚点去。”他知她,就是因为太知她,所以不忍见她落泪。
“你就不怕惹陛下生气,取消你暂住宫中的恩赐。”玥月绕开话题,努力驱赶脑海中李泰染血的身影。
“他不会。”只因唐太宗是他的父皇,只因唐太宗觉得此生亏欠了他。倒是玥月那双仿若兔子般猩红的双瞳,微颤的身躯让他怜惜。他上前一步,盯着她眼中藏不住的担心,更加温柔笑道,“别怕。他不会有事。他是魏王,他的心还挂着江山。相信我,势力如日中天的他,除非刻意被刺,否则没人能伤他。”
“你是说……”玥月长大嘴巴,凝结在瞳中的泪被惊吓回去。今晚的刺杀是李泰的阴谋?他故意伤害自己,然后……太可怕了。为了巩固地位,他固然故意伤害自己,倘若出现意外,那可就连命都没了。江山,对于他就真比命还重要吗?
“月,这才是魏王的真面目。你要知道,他离江山越近,就离你越远。”盯着玥月手腕上的玉镯,李宽眉心深颦纠结。
上元节若不是李泰的出现,此刻玥月应该早已成了他的妻。可李泰若是不出现,玥月也就不会出手对付太子,李泰也不会如此轻易得势。难道,上元节夜李泰的出现,也是他早布下的局?真的是那样,他就太可怕了……
“呵,离他远点好。”这样未来他的失势,他的流放,他的死亡……她就不必挂心。历史想要怎么玩,就愉快地玩去!嗅着夜风中弥漫的紫藤花香气,她挂上一丝笑,“谢谢你,阿宽。我想今夜我可以安心大睡一觉,然后继续混迹我渺小的宫女。”
“你,你真不考虑和我离开?”望着玉镯在烛火下散发的柔柔光芒,李宽忍不住再度载着渺小的希望询问。
“考虑。但不是现在。”也许当历史改变,媚娘在后宫站稳脚跟,李泰成为太子,她适龄被放出宫……她能潇洒地学会放下,同李宽遨游天下。
“我等你。”李宽上前半步,蹲下身子平视着玥月的水眸,许下永远不变的誓言。然后他不给她机会拒绝,含笑转身大步融入夜色。
他无法阻止玥月爱上李泰,但他可以阻止玥月继续被李泰伤害。若被他知晓李泰从头到尾都是刻意利用玥月,那么他发誓……李泰此生甭想得到储君之位。温柔的眼瞳掠过一丝阴冷,载着满满的紫藤花香的夜风,仿佛色彩斑斓的毒蛇纠缠着宫中的每一个人。
魏王泰被刺重伤,陛下怜惜,特命其搬至武德殿静养。与此同时,太子承乾抱恙,借口拒上朝。
两件事连在一起,难免不让人想起第三件事——魏王遇刺。太子心胸狭隘,难免不会因为妒忌魏王受宠,而派遣刺客向魏王痛下毒手。
短短一个月,唐太宗开始毫无顾忌地重用魏王党羽,趁太子拒上朝刻意压制太子党羽。一时,唐太宗将废太子、转立魏王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太子旧部开始倒戈投靠魏王。
不过,众臣中亦有例外。
如:长孙无忌。他人问他看好谁,他只是笑称:太子承乾、魏王泰、晋王治皆为长孙皇后所生,对于外甥他自是一视同仁。
又如:对李泰加开花销不满的谏议大夫褚遂良,他特意上疏进谏:“圣人尊嫡卑庶,谓之储君,故用物不会,与王共之,庶子不得为比,所以塞嫌萌,杜祸源。先王法制,本猪人情,知有国家者必有嫡庶,庶子虽爱,不得过嫡子。如当亲者疏,当尊者卑,则私恩害公,祸志乱国。今魏王禀料过东宫,议者以为非是。昔汉窦太后爱梁王刘武,封四十余城。王筑苑三百里,治宫室,为复道,费财巨万,出警人跸,一不得意,遂发病死。宣帝亦娇淮南王,几至于败,辅以退让之臣,乃克免。今魏王新出阁,且当示以节俭,自可在后月加岁增。又宜择师傅,教以谦俭,勉以文学,就成德器,此所谓圣人之教,不肃而成也。”
还有对李泰入住武德殿异常不满的魏征,毫不顾忌唐太宗颜面,直言:“魏王李泰作为陛下的爱子,欲安全之,则不当使居嫌疑之地。今武德殿在东宫之西,昔海陵王居住过的地方,议论的人都以为不可。虽时与事异,人之多言,尚或可畏。又王之心亦弗遑舍,愿罢之,成王以宠为惧之美。”
面对大臣的谏言,唐太宗不禁思虑是否让李泰搬回延康坊住宅,但一看见李泰苍白的病容,慈父之心又不由泛滥。压着朝中非议之声,只道魏王痊愈后再议。
唐太宗的偏爱,更加让承乾疯狂。他不禁称病拒出东宫,还公然将称心尸首埋于东宫后院,命人雕塑人像日夜焚香悼念。
“殿下,门外有一宫女求见。”宫人望着一身白衣的太子,胆战心惊地禀报。
“不见!”承乾抚摸着称心的白玉雕像,一行泪又掉了下来。在长孙皇后死后,世间唯一懂他的人走了,他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可是,她,她是韦贵妃身边的人。她说,一定要见殿下。”收了对方钱财,他不得不冒死上禀。
“韦贵妃?”长孙皇后死后,唯有韦妃待他最好。众人落井下石之际,她倒还惦记他。凭着往日的恩情,他倒没有推脱不见的借口,“叫她过来。”抹掉眼泪,他挥挥素袖。
“奴婢,拜见殿下。”彩霞低着脑袋,特地柔顺行大礼。
“起来吧!有什么事?”他不仅在韦贵妃身边常见到彩霞身影,喜欢妾不如偷的承乾,在韦贵妃的默许下,私下与彩霞在宫中有过多次偷欢。
看着柔顺跪在他面前的彩霞,若是平日他不免会调戏一番。可想到称心的死,想到自己暗淡的未来,什么心情也没了,只想着快点将眼前人打发走。
“今日天色好,韦贵妃特命奴婢前来请殿下前往一叙。”彩霞缓缓抬头,一双媚眼挑逗着承乾。
“没心情。”承乾望着低沉的天色冷哼。这也叫好天气,莫非韦贵妃患了癔病?
“奴婢斗胆替韦贵妃传话。”彩霞不再跪下,摇曳起身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