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漓一指弹向了流风的脑门,将这个时而精明时而傻气的呆儿子给呼到了一边,然后面无表情的对苏夜冷笑,“少见多怪。”
苏夜顿时长叹口气,委委屈屈的对瞳依道:“看到没有,你还总说我的脸皮厚,真正厚颜无耻的人在这里呢。”
瞳依送了他一个白眼,子拂几人低头下掩嘴偷笑,眼底皆闪过一丝惊奇的光芒。
在王宫里,她们可从未见圣上露出过这种模样,卸去了高高在上的冷漠和乖戾,变成了一个沾染了烟火的凡人,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去亲近。
瞳依看着苏漓眼底不经意间划过的温和与怀念,心下感叹,若十年前的意外没有发生,现在的苏漓应还是那个潇洒不羁,神采飞扬,鲜衣怒马的王子,而不是现在这个透着一身孤寂与苍凉的君主。
可惜造化弄人,物是人非,即便想现在的苏漓解开所有的心结,也回不去当年的模样了。
“依依,我们去看灯会。”
苏夜的声音打断了瞳依的思绪和惆怅,前方就是西市,不同于玄武大道上的清净,此时的西市热闹非凡,到处都挂满了玉兔灯笼。灯笼上贴着各式各样的字谜,周围挤满了猜谜的男男女女。
瞳依看着这热闹的夜晚,突然觉得有些异样的熟悉。前世她虽然不曾与人深交,但任务的途中也曾心血来潮参与过许多民俗活动,那种和乐的气氛就如同眼前所见的一样。
“依依。”远离软轿后,苏夜突然摸了摸瞳依的脑袋,待瞳依抬头,他微微一笑,“他不需要同情。”
瞳依微微一怔,立刻明白苏夜说的是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苏漓所在的方向,只听苏夜又道:“不管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那些都是他的选择。他不会后悔也不会退缩。同情,是对他所做的一切最大的否决和侮辱。”
瞳依微微摇头,“不是同情,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可惜?”苏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若不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还让不让王都里的其他公子哥混了。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比得过那个祸害。想当年,王都里九成九的千金小姐都非他不嫁,惹出来的桃花债能绕着王都三圈有余。人不能太完美,否则会遭天谴的。”
瞳依噗嗤一笑,“你这是在夸他还在骂他。”
苏夜无辜的眨眼,“自然是夸他,他可是我亲哥。”
抬眼看向前方的灯会,他笑眯眯的牵着她的手说:“不用担心他,我们去买灯笼。”
中秋灯会是年轻男女最喜欢的节目之一,据说,每年的灯会都会促成好几对良缘。但凡是在灯会上结识并成亲的男女,都会受到祝福,此后团团圆圆幸福美满。
苏夜一脸兴奋和好奇的拽着瞳依挤入了人群,在灯笼摊子前四处徘徊。他将另一只手上抱着的瓦罐扔给了瞳依,自己则悠闲的四下观望,顿时惹来了一阵窃窃私语。
“看,那是谁家的少爷如此无礼,竟然让一个弱女子抱那么重的东西。”
“就是就是,看他穿的那么精致,气质也周正无比,却怎的如此没有修养。”
“原本以为那女子是他的丫鬟,但我刚才看到他们牵手来的,若是夫妻,那就更加不可原谅!”
“切,瞧这男子的小身板,一看就是个吃软饭的,怪不得让他娘子手提重物,看来是不行啊……”
“啧啧……可怜那个识人不清的小娘子啊……”
苏夜无语的抱着瓦罐跟着苏夜,满脸黑线的听着周围的议论声。苏夜倒好,一脸坦然的坐实了‘吃软饭’的名头,看上了什么买来就往她怀里塞,那自然的架势,是真把她当丫鬟来使唤呢。
看着瞳依无奈的表情,苏夜眉开眼笑的凑到她耳边,“娘子莫怕,不要理会这些流言蜚语,待晚上回去,为夫会像你证明我到底行还是不行……”
“滚!”若不是手上抱
满了东西,瞳依发誓一定会把那个瓦罐扣到苏夜的头上。
“少主,属下来吧。”子拂几人好不容易追上瞳依,就看到瞳依抱着瓦罐和一堆的花灯,娇小的身子被压得好不可怜,连忙将她手里的东西接过,却听苏夜一声喝止:“慢着!”
苏夜将手中又搜罗的几个灯笼交给了子拂,拍了拍她怀里的瓦罐道:“这个必须你自个儿抱着。”
说完便盯着瞳依的肚子小声嘀咕,“我还指着它到送子桥下个换来个漂亮的女儿呢,自己的女儿怎么能交给别人抱着。”
瞳依喉咙里一窒,险些一口老血喷他一脸,直接将瓦罐塞回了苏夜的手中怒道:“你自个儿的闺女,自个儿抱好!”
妈的,他简直就是个间接性抽风的神经病。
你闺女才长得像个瓦罐呢。
“哎,依依,你怎么又生气了!你别跑啊……我们这便去送子桥啊。”苏夜碎碎念着追了上去,听的子拂几人满脸黑线。
这人真是她们那个风华绝代聪明睿智深不可测可比天人的小王爷么!他是冒充来的吧……怎么就突然变得傻乎乎的了……
苏夜又闲逛了半晌,直到子拂几人的手中都抱满了灯笼,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瞳依往城东走去,并且打发子拂将这些灯笼全给苏漓送过去。
“你买这么多灯笼要做什么。”瞳依不解的看着苏夜问。
“放灯啊。”苏夜笑眯眯的回答,“等我们走完了送子桥,看完了烧塔仪式,就跟王兄一起到城北去放灯,他可是欠了我整整十年份的心愿,可不得让他全都还给我。”
“傻瓜……”瞳依轻叹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放灯仪式一向都是用来给自己的至亲至爱送去祝福的,哪里是讨心愿的。方才听他说的冠冕堂皇满不在意的,她还真的以为他如此豁达,完全不担心苏漓的现状。
口是心非的死孩子……总是爱玩这种傲娇的小把戏。
“依依你看,前面就是月桥。”
谈话间,苏夜突然指着前方对瞳依叫道。瞳依抬头一看,就见前方又是一片热闹的盛景。一座白色的石桥沐浴在月光之下,许多女子慢悠悠的从桥上走过,桥下则传来噼里啪啦的一阵脆响,显然是桥上女子的夫婿们在砸瓦罐的声音。
“来。”苏夜带着瞳依来到桥下,轻轻推着她道:“快,记得要慢慢走,边走边许愿,一年抱两个,两年生三个,三年……”
“你给我闭嘴!”瞳依低声斥了一句,然后飞快的转身上了月桥。
不远处,两道黑影远远的注视着这一幕,将苏夜脸上的微笑和瞳依无奈又宠爱的表情皆收入眼底。
“呵呵呵呵……”低沉又诡异的笑声扬起,带着面纱的黑衣女子轻声感叹,“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俪人,还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毁掉他们……”
她回头望着身后面无表情的男子,伸手轻柔的覆上他的脸道:“你说是么,阿离。”
男子默不作声,死寂的目光里是一片沉静,仿佛黑衣女子的声音完全未传入他的耳中。女子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扭曲,她收回手冷哼道:“十年了,看着如今发生的一切,你还是不愿意同我说话么。你以为这样同我僵持同我作对我就会回心转意?哼……没用的,我绝对不会放过苏漓和苏夜!”
说着,她的表情又变得一片柔和。
“阿离,你别忘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而造成的,你才是所有悲剧根源的罪魁祸首。呵呵……就快了。等苏夜离开了雁国,带着无限的希望去寻找***蚀骨的解药,我的心愿便会一步一步的完成。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你当初的选择有多么的愚蠢,背叛我的下场会有多么惨重!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死的,你这辈子都要留在我身边,纠缠永远,不死不休!”
*
王都城北的一条小河边,苏漓静静的坐在软轿上,隔着帘子看着流风一趟又一趟的将苏夜送来的花灯摆到了岸边。
稚气的小脸上布满了汗珠,但那双干净透亮的眼睛里却写满了喜悦。恍然间,苏漓竟如同看到了小时候的苏夜,古灵精怪又可爱讨喜。
嘴角禁不住勾起了一丝微笑,苏漓又从袖中取出了那块墨色的玉佩,轻轻抚摸着玉佩上的纹路。
如果紫依还活着,看到已经长大的流风,定然也会万般的欣喜。
“哥。”身侧突然一重,一只手大咧咧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苏漓身子一僵微微一怔,接着就感觉到手中被塞进了一物。
“西市买来的桂花酿,别说我小气不分给你。”苏夜吊儿郎当的斜坐在他身边,拍开手中的酒坛喝了一口道:“选的地方不错,没有多少人过来打搅,怎么不下去同流风一起放灯?”
苏漓还沉浸在苏夜那一声清脆的‘哥’的称呼中,记忆中,只在他很小的时候,才如此平民又亲切的唤过他。一晃十年,他本以为他和苏夜完全不会再有这般亲密的时候了……
抬眼向前望去,见归来的瞳依已经和流风闹在了一起,不停的将灯笼推进河中。子拂几人围绕在他们身边,不时的传出一声声轻笑,就连平日里和他一样不苟言笑的陆荃,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苏漓抱起了酒坛,送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对苏夜道:“夜儿,明日你便和瞳儿一起离开大雁吧。”
☆、197。【197:扫地出门】
苏夜动作一顿,凉凉的看着苏漓,“这么快便要将我扫地出门了?”
苏漓突然伸手,如儿时那般摸了摸苏夜的脑袋,“夜儿,活着回来。”
苏夜一巴掌便将苏漓的手拍开,嫌弃的哼道:“别抢我家娘子的特权,你当爷的脑袋是谁都能摸的么。”
嘴角勾起一丝轻笑,他随手将酒坛子一扔,饶有兴致的看着碎片飞溅,酒花四溢,轻描淡写的说:“放心,爷才没有你这么笨,把自己搞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爷还等着和依依儿孙满堂团团圆圆,天天抱着女儿在你面前得意,气死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孤家寡人呢。”
苏漓发出了一阵低笑,苏夜咻然站起,收敛了所有玩笑的表情,认真的唤道:“哥。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