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做得好与不好,朝中反对力量的声音是强是弱,天后才能做进一步决定。如果反对的声音太强烈。她也好从容进退。上官婉儿权柄极重,这就是一个体现。
即便上官婉儿很乖巧,不去有意弄权,帮你运作时肯不肯用心,也能决定你的官位高低。一旦你的职位确定下来,想再升迁就难了,有时候,一辈子枯守此位直到致仕荣休也是有的。上官待诏俨然内相。就是因为这些原因,不知不觉间,她就能影响朝政,影响官员的升迁和贬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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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有人进来禀报道:“天后,白马寺主求见!”
武则天娥眉微微一扬,诧异地道:“阿师来了?请他进来吧。”说着,顺手放下了手中的奏章。
上官婉儿微微一摆手,殿上侍候的宫娥、太监纷纷退下,上官婉儿向武则天裣衽道:“婉儿去廊下侍候。”
“嗯!”
武则天点点头,目光一闪,就见薛怀义迈着大步,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上官待诏!”
对这位天子近臣,薛怀义倒也不敢无礼,站住脚步,向她行了一个稽首礼。
上官婉儿嫣然一笑,道:“薛师!”
婉儿一笑,百媚丛生,薛怀义却是目不斜视,行过了礼,便抢前一步,双手合什,向武则天郑重地行下礼去:“贫僧见过天后!”
婉儿羽袖轻摆,袅袅地退了出去,武则天轻轻抻个懒腰,斜卧于胡床之上,笑盈盈地看着他道:“阿师怎么这时候跑来了?”
此时,薛怀义的孔武有力给武则天带来的新鲜感已经不是那么强烈,武则天既然开了纳面首的这个口子,也就不再有什么忌讳,薛怀义领兵讨伐东突厥的时候,武后又看中了太医沈南蹘。
这沈太医斯文儒雅,风度气质与薛怀义这等市井匹夫大异其趣,虽不及薛怀义孔武有力,却别有一种飘逸斯文,所以成为了武则天的新宠,薛怀义还被蒙在鼓里。
但是做为武则天的第一个面首,与她同床共榻这么多年,在武则天心中对薛怀义的感情还是很深的。薛怀义在她心中的地位依旧最高、最受她宠爱的也依旧是薛怀义,这却是沈南蹘远远不及的。
薛怀义哈哈一笑,走过去在榻边坐下,一只手便搭到了武则天柔腴的腰间,轻轻抚摸着道:“天后,怀义此来,是给天后报喜的。”
武则天一手拄腮,懒洋洋地闭了眼睛,抓起他的手轻轻移到胸前,舒服地吁了口气道:“什么大喜事呀?你那白马寺,可也出了什么祥瑞不成?”
听她这口气,恐怕天下间各处出现的种种祥瑞,要么是穿凿附会、要么是弄虚作假,她其实都是心中有数的,这些事也不可能瞒得过她。不过,这些东西是造势必要的东西,更是让天下间无数的草民百姓们深信不疑的东西,所以她自己信不信不要紧,她的态度必须是认真的、欢迎的。
这种戏码,她已经做的太多了,她不能拒绝,心里却难免疲惫,所以,如果这时跑来一个别人,哪怕就是街头一个小混混,说他发现了什么祥端,武后都会做出非常相信、非常欢喜的样子,可是在她自己的男人面前,她就露出了真正的态度。
薛怀义嘿嘿笑道:“祥瑞?不错,正是祥瑞!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祥瑞,比洛阳神石还要大的祥瑞,天后喜欢听么?”
武则天一听果然又是祥瑞,心中无趣的很,却不愿扫了情郎的兴致,便懒洋洋地道:“且说来听听。”
薛怀义得意洋洋地道:“天后,怀义自蒙天后赐封为白马寺主之后。每日苦读经书,遍阅藏经阁中经典,竟尔发现,天后您当主天下之事,佛主释迦牟尼早在经卷之中便已昭示世人了!”
他一面说,一面轻柔地抚弄着武则天的胸膛,武则天闭着眼睛,惬意地享受着他的抚弄,还把头枕到了他的腿上,但是这句话入耳,武则天却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双眼放出光来,惊喜地道:“此言当真?”
欲谋天下,当然需要实力,可要坐稳这天下,只有实力是绝对不够的,没有人心,实力的强弱就会渐渐主客易势。武则天如今要坐天下,已拥有足够的实力,她之所以不准人劝进,之所以如此高龄还在耐心等待,就是因为她的势还没有造够。还没有掌握足够多的人心。
这时候,薛怀义竟说他在佛经中找到了自己可以称帝的依据。武则天如何不惊,如何不喜?
薛怀义见武则天为之动容,心中得意,说道:“正是!怀义翻阅《大云经》,里边记载说,有一位净光天女,曾聆听我佛讲大涅槃经,后来舍弃天身,生为女儿,成为一位国主,以守护正法!既然曾有一位天女得以转世投胎,成为一方国主,那么天后您自然也可以称帝。”
武则天听了先是一喜,仔细一想,却又摇了摇头,薛怀义不禁忐忑,忙道:“怎么,不妥么?”
武则天反复思量半晌,说道:“阿师,这样一个故事,实在过于隐晦了,难以起到教化世人的作用。”
薛怀义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个恭维武后的好主意,一听武则天否定了这个想法,不禁大失所望,道:“这个……不足以成为天后您应该称帝的佐证么?”
武则天笑了笑,摸着他的光头,柔声道:“阿师,你为朕如此用心,朕很高兴。朕并不是说你这个故事不可用,朕是说,你理解的不对,说的不够明确!”
薛怀义茫然道:“天后以为……那该怎么讲?”
若是对旁人,武则天只要一句暗示,一个眼神,对方就能把事情办得很好了,比如上官婉儿,可是对薛怀义这个粗人,她就丝毫卖不得关子,必须很直白地去讲,薛怀义才能领悟。
好在此处没有别人,两个人是明里是君臣,暗里是夫妻,也没有什么话是不好讲的,武则天便道:“阿师,你想,大唐皇室崇信的是道教,三教之中,道教第一。朕则信奉佛教,正是朕掌权以来,佛教才得以扬眉吐气,隐隐然凌驾于道教之上,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守护正法呢?”
薛怀义沉思起来。
武则天并没有让他多费脑筋,直截了当地说道:“并不是说,朕可以像那位净光天女一样转世为王。而应该说,朕,就是那位净光天女!就是奉佛祖法谕,转世为王,统治人间的人主!你明白了么?”
“啊!怀义明白了!”
武则天这么说,薛怀义如何还不理解,当下连连点头。
武则天道:“这佛经所载,过于简单,区区百十字一个故事,言语晦涩难懂,如何可以教谕世人呢?依朕看来,阿师可以聚集一班大德高僧,为这《大云经》写一个经疏,详细阐明其中的佛理,把朕当称帝的意思说得更清楚、更明白!”
第五卷 白马和尚 第一百零九章 朱笔判生死
薛怀义连声道:“怀义明白了,怀义真是蠢笨,这般主意,还要天后来教,回去后我就依天后的吩咐去做,用不了几日,怀义便拿一份《大云经疏》来,请天后过目。”
武则天莞尔一笑,捧住他脸颊,轻轻地亲了一口,昵声道:“好人儿,你肯替朕分忧,朕心里面,已不知有多开心了。做得好不好倒不算什么,但有这份心意,也就足够了!”
薛怀义近日来未蒙武则天召他侍寝,作为武则天的面首,他又俨然就是这位无冕女皇的男妃嫔,不敢沾惹女色,以他如此精壮的一个汉子,早就憋得狠了,武则天这一温言软语,薛怀义情欲顿起,胯下一个小和尚勃勃而起,就要把武后摁在榻上。
瞧见他那炽热的眼神儿,武则天心里也不觉有些酥痒起来,她的身子往后轻轻一靠,半倚在软绵绵的锦幄上,微眯凤目瞟着薛怀义,薛怀义心领神会,刚要站起来宽衣解带,便听门外有人道:“天后,秋官侍郎周兴求见!”
薛怀义恼怒地道:“叫他候着!”
“叫他进来!”
武则天坐起来,理了下鬓边凌乱的头发,微微瞪了薛怀义一眼。
人有各种各样的欲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武则天的心中,最叫她飘飘欲仙、欲罢不能的,就只剩下追求权力的欲望。尽管她此时也有些情动,但是武则天从来不是一个能被情感所困扰的人。更不是一个被情欲所束缚的女人,一俟闻听要事,她立即就恢复了精明和冷静。
武则天对甚是不忿的薛怀义柔声安抚道: “阿师,你且到后殿歇息一下,周兴此来,是有要事的。”
薛怀义听她这么说,晓得今日还有机会一逞所欲。方才转怒为喜,便答应一声,大步流星地向后殿走去。
武则天整理了一下仪容。端然坐在案后,掂起了一份奏章,一双冷肃威严的眸子。却向殿门口瞟去。随着一阵脚步声,一只白底黑缎的官靴踏进了高高的门槛,一个清朗的声音随之传来:“臣,秋官侍郎周兴,见过天后!”
这是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官儿,唐朝品官,各部侍郎中,只有吏部侍郎为正四品上,其它各部侍郎为正四品下,四品官着绯袍。周兴是刑部侍郎。自然要穿一身绯色官衣。
周兴今年刚过四十,身材适中,不胖不瘦。面容清瞿,一双浓眉,眉毛向上高扬。眉身微弯,眉色乌亮,如同卧蚕,一双丹凤眼,颌下三绺细髯,透着股子读书人的儒雅洒脱之气。只是一双颧骨比较高。
见了武后,周兴忙趋身上前见礼。所谓见礼,也不过就是一揖而已,这时节,朝廷上还没有跪拜之礼,皇帝临朝时,百官都是有座位的,在金殿上置有蒲团,百官跪坐,与皇帝议政。
一直到了宋朝,赵匡胤当国,这才撤去座位,百官站立议政,但上朝见驾时,也依旧只是一揖,直到元朝时候,才开始改行跪拜之礼,现在却还没有时时跪拜的礼节。
武则天挥了挥衣袖,道:“周侍郎不必多礼,徐敬真一案,办得怎么样了?”
周兴自袖中摸出一份奏章,躬身道:“天后,臣接到旨意之后,立即对徐敬真、弓嗣业、张嗣明等涉案人犯进行审讯,洛州司马弓嗣业畏罪自杀,洛阳令张嗣明、徐敬业之弟徐敬真畏惧天威,招认了诸多同党,臣不敢怠慢,立即便来回禀天后。”
武则天目中泛起凛凛的光芒,伸出一只手去,周兴立即趋步上前,将奏章奉上